第122章 試劍
裴液把半碗菜並半塊饅頭放下,拍了拍手提起劍:「要來!要來!」
成江宏之實力其實遠超他的預料,他本以為此人是邵縣的土生土長的高手,說不定便是位年輕的武館師傅。
如此四生,正在裴液將勝未勝的點上,裴液願為寶丹一搏。
然而經剛剛一觀,張君雪刀勢之舉重若輕已令他心驚,自覺定然無法阻擋,若真的生死相搏,隻有以雪夜飛雁更快刺穿對方的喉嚨。
孰料成江宏竟然更勝一籌,同是拔尖的四生,不止真氣厚過張君雪一層,劍上工夫也絲毫不遜。而且在用功於這兩項的時候,竟還修習有一門造詣深厚的掌功。
隻這一掌來看,就不是邵縣能有的傳承。
麵對這種底蘊深厚的對手,他自知勝機渺茫。
裴液拔劍走了上去,屈肘貼劍於小臂,以掌貼拳行了一個武禮。
這熟悉又陌生的禮節過後,裴液腳後撤一步,拉開了一個標準的劍架。
成江宏本來鬆弛的身體頓時整肅了一下。
一個劍架就足以看出許多東西。
麵前的少年,身體像劍柄的延伸,劍則像長在身上。
拙境,這當然是拙境。
自己二十年浸淫方才臻至這身與劍和之境界,自認是自小踏入武道以來最值得稱道的成就,也是對敵時最為倚仗的長處,竟然如此輕易地在這少年身上見到。
他的年齡甚至可能沒有自己練劍的時間長。
他習劍多久?十年?八年?
無論如何,這都是令人豔羨的天賦——就像那些五六十歲仍不得其門的老人豔羨自己一樣。
成江宏同樣曲肘抱拳回禮。
裴液是故意擺出的劍架,也是故意展露出的劍道境界,他知道成江宏輕視了自己,但在這種切磋之中,他不願占這個便宜。
他已經看過了對方的實力,因此便要將自己的實力展現給對方,堂堂正正地比試,堂堂正正地勝敗。
「請。」成江宏肅聲道。
裴液出劍。
蟬雀劍還沒有開始習練,他現在手中隻有一門扶柳劍。
這是一門有些缺陷的劍術,但在裴液手中已調整至最好。
扶柳劍是一門快劍,此時在裴液手中劍影紛飛,從頭頂丶從兩腰丶從背後;刺丶劈丶揮,裴液身周宛如綻放出一朵劍影組成的花。
而麵對這朵劍花,成江宏像是裁剪者,每片花瓣都在他的劍上擊出清鳴。
按理說要阻擋這種四麵八方的快劍,他的劍也須快得捕捉不到才對,但是並沒有,他的劍路十分清晰,沒有一點殘影,乾淨質樸,仿佛總能用一劍擋住裴液兩三劍。
而細看之下便能發現,他總是能在繚亂劍光中找到最相近的那幾劍,然後用距離最短的變招將它們一一格擋。
狠辣的眼力,從容的運劍。
裴液心中暗暗讚歎不已。
而在成江宏來說,他並沒有那麽閒庭信步。
他本是見獵心喜,想要稱量一下這天才少年的劍道,因此一開始便把自己的真氣從劍上收起,隻以一生的真氣量來增幅身體。
但第一劍一交手,他的劍竟險些被直接打掉。
他這才意識到麵前的少年不止劍道天賦驚人,體魄根骨同樣令人咂舌。直到將真氣放出一半,也就是三生水平,自己劍上的力量才和對方持平。
而回到鬥劍上來,他竟然也生出些挫敗感。對方手中的這門劍如此簡單甚至簡陋,可是自己竟然騰不出一絲餘裕來反擊。
而且這少年對敵之機敏也有些太過,五劍之中能埋七個心眼兒,雖然大部分都被自己直接看破,但總有幾處藏得頗好,突然出現的刁鑽角度令自己心神一驚。
兩人如此一攻一守,乒桌球乓鬥了三五十招,雖不如剛剛那場驚險,但卻好看很多。
而轉折出現在裴液第三次用出扶柳劍的第一式。
在這一瞬間,成江宏忍俊不禁地勾了下嘴角,裴液同時微微苦笑。
無可奈何,他就會這一門劍。
而這門簡單的劍術早被成江宏看破。
裴液努力想用出一個新穎的變招,但上下左右俱已被封死,兩次交擊之後,成江宏的劍已壓了上來。
裴液輕歎,這是他第一次在劍的比拚上技不如人——他早敏銳地感覺到對方把力量控製在了和自己相同的程度上,劍上也沒有注入真氣。
但就在這時,對方向自己無力掙紮的劍壓來的樣子忽地令他靈光一閃。
這不正是螳螂捕蟬?
福至心靈,那印象於心中,從未練習過一次的雀部第一式就如此從手中流出。
【飛來銅影】
少年那種被明綺天所稱道的丶令人無奈的劍道靈光又一次迸發出來。
常人習練這一門劍術,須得招招式式熟練於心,又經過多次實戰感悟之後,方能把握住蟬丶雀真意。再然後才能嘗試舍筏達岸,去招留意——即不必再用蟬劍做托,隻要形勢確實符合螳螂捕蟬,便可隨時用出雀劍。
但正如他在酒窖之中忽然就了悟了【雲天遮目失羽】一般,此時他尚未習練過一次《蟬雀劍》,就忽然領悟到了這份真意。
當然,從未用過的劍招出手確實十分生澀,這劍一出現在裴液視野裡,他就看出了三處需要修正的地方。
但其真意已被少年牢牢把握,出手時仍然是既輕且快,足夠致命的一劍!
成江宏幾乎是冷汗陡下。
場外的老人也於此時眯了下眼,露出些猶豫的神色,仿佛在做取舍。
這一劍確實夠漂亮。
劍招上乘丶時機精準丶用意巧妙。
成江宏劍已撲上了蟬,這一招黃雀陡現,他已避之不及。
於是隻好。
一道更明亮的劍光從他手中升起。
這一瞬間他可以爆發自己四生境界的真氣,用境界來壓倒這一劍,但他最終還是決定以劍的方式來結束。
天山所傳,【嫁枝赴宴】。
成江宏人向後退,但他的劍卻仍在前刺,仿佛胳膊忽然憑空變長了一節。
但細目看去時才發現,原來他將那劍鞘接在了劍柄之上!
這無疑是他壓箱底的一式絕劍。這一劍本就足夠上乘,中間嫁接的動作更是神來一筆,不僅絲毫沒有損耗劍勢,反而令其更上一層樓。
劍鞘接上之時,握鞘之手的力量同時傳達上去,如此雙手之力融合於一劍,既快且重。
實際這還不是這一劍的全力——真正對敵之時,劍鞘握在手中之時就早已灌注滿了真氣,隻待這一嫁接時的爆發。
兩劍相交而過,幾乎同時停下,風停聲靜,月明星疏。
裴液的劍離成江宏的咽喉尚有四寸,成江宏的劍已抵在了他的胸口。
裴液一笑,收劍而回,整理身姿,心服口服地抱劍一禮。
祝高陽說的對,隻有和相近層次的人用相近層次的劍法搏鬥,才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缺乏的是什麽。
自己今日要勝,要麽修為抵達四生之境,借更優秀的根骨以力破巧;要麽習得更上乘的劍術。
而若雙管齊下,那麽勝利的條件大概是:兩生或三生之境丶蟬雀劍儘在掌握——如果剛剛不是自己第一次用出【飛來銅影】,那劍距離對方咽喉可能就不是四寸,而是兩寸丶一寸。
當然自己現在也能勝之——隻要搬出雪夜飛雁劍式。
但那沒有意義,這僅僅是一場切磋而已,如果一看要輸就把它掏出來,又談何擺脫依賴呢?
雪夜飛雁在他劍道之路的開端投下了一片巨大的影子,這既是遮護也是遮蔽,而走出這片陰影的第一步,就得從敢輸丶並且輸得起開始。
兩人走回來,裴液拾起劍鞘,歸劍其中,重新端起更涼了的飯菜。
然後旁邊忽然響起了幾聲乾巴巴的「啪丶啪丶啪」,裴液轉頭一看,隻見張君雪正舉起手對著他們兩個拍巴掌,被他一看,又放下了手,重新把沉默的目光移到地上。
成江宏收劍走過來,對著老丈一拱手:「些許淺薄功夫,不知可入了前輩的眼?」
裴液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