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就問得令人難以回答了。
如今這世道,講究天地君親師,人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講究孝道,還有什麼‘天下無不是隻父母’。
也正是因為這些緣故,先前明鏡若是親自出麵告陸四爺,她要告父,先要治她一個不孝之罪,上公堂之前先要吃一番苦頭,打板子都是輕的,事情完了之後,估計還要判她流放千裡之類的刑法。
因為顧及這些,在意外知曉陸國公是非親生之後,謝宜笑才讓容辭在背後推了一把,以保明鏡。
謝宜笑看著明鏡,心裡也忍不住擔憂了起來。
“是。”明鏡沒有遲疑,她低下頭來,麵上的表情冷靜平靜,“雖說父母生我,我應是感恩,可我母親一生悲苦,早早地死於非命,若是不保此仇,此生心中難安,也不願苟活於世。”
“至於那人對我之恩,早在他將我交給司氏之時,我已經還清,此後沒有恩隻有仇。”說到這裡,明鏡頓了頓,似是輕笑,“到了如今,他們大約是在後悔當初沒有將我弄死斬草除根,讓我逃了,如今回來報仇。”
這話說得,連皇帝都頓了片刻,世間有父母為兒女謀長遠,也有這等歹毒之人,一心想除去自己的親兒女,如今再說什麼孝道,確實不合適了。
再說了,陸家老四將女兒帶出來,交給了他將要娶的繼室手中,明知那繼室不會放過這個女兒,可她還是給了,以導致後來那繼室將他親女兒賣去那種汙臟之地,若是這姑娘機智逃脫,怕是這一輩子都給毀了。
有時候這些小人的手段委實是陰毒得令人膛目。
如此,要說這父親的生身之恩她已經還了,也說得過去。
“昨日,有一婦人上了大理寺,聲稱乃是你母親昔日婢女的親妹妹,她去大理寺的時候,還帶了一封血書,聲稱是她姐姐留給她的。”
謝宜笑和明鏡聞言都豁然抬頭,有些震驚,他們找這個人已經很久了,隻是過去十幾年,那人像是人間蒸發一樣,那人換地方很快,基本一年就改名換姓離開,查起來委實艱難。
後來又猜那人可能已經回到帝城,但是帝城人這麼多,對方又藏得好,查起來很是艱難。
如今她倒是自己冒出來了。
不過,若是有了這個證人,還有那所謂的血書,也算是很有力的證據了。
“大理寺秘密查了許久,根據你母親的情況,猜測她當年可能被下了幽憐草,幽憐草生於幽暗之地,長在屍骨之上,花開美麗,見我尤憐,卻是積陰暗與屍骨所生的毒物。”
“若是有人誤食,每隔七日便會病發一次,一直到生機散儘,死於非命。”皇帝說到這裡,看向底下跪著的人,眼中有幾分憐憫,“待人死後,會以一身血肉供養,屍骨之上會重新養出幽憐草。”
這本是世間在罕見的歹毒之物,也隻有在舊時的宗卷之中,才能窺見這罕見的歹毒之物。
“司氏曾意外買到過一株幽憐草。”當時有人能吹得天花亂墜,說這個毒草如何如何,但說的如何天花亂墜,但也像是玄之又玄的東西,似乎是不可信的。
故而當初司氏買下的時候,許多人都覺得她是被人騙的傻子,同樣,知曉她買了這株草的人是不少。
昔日明鏡的母親的身份,病了之後也一直有禦醫苑的禦醫過去看病,隻是一直查不出究竟是為何一直不見好,一直到油儘燈枯。
明鏡聞言愣住,原來害她母親,竟然還有司氏一份嗎?
這一對狗男女為了在一起,一起聯手將她母親給害了,後來又想毀了她。
“大理寺欲想開棺。”皇帝的臉色平靜,“之後會來問你的意願。”
“敢問陛下,若是我母親真的是他們所害,他們將會受到什麼懲罰?”
“殺人償命,這本是應該。”而且還是殺妻,若是不嚴懲,今後不是誰人想換個妻子,就將人弄死讓位,就像是陸國公這種混淆血脈奪家業的事情,也是要嚴懲。
若不是陸國公的生母已死,定然賜她三尺白綾,便是她死了,還要將她的屍骨從陸家的墓地裡挖出來,不配享受陸家的香火供奉。
“隻是陸家老四到底是老陸國公唯一的兒子,朕打算留他一條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將會發配邊關做苦力,此一生不得更改。”
明鏡點了點頭,雖然她很想讓這個人償命,但是知曉要他的命不容易,一輩子做苦力翻不了身,也是可以的,而且有時候死了一了百了,活著受苦才是最艱難的。
他不是一直想要權勢爵位嗎?那就將他踩到泥裡,讓他好好受受這滋味。
“那司氏呢?”
“司氏?若是你母親之死與她無關,便將她同她這夫君一起發配邊關做苦力,若是你母親之死與她有關,便賜她一株幽憐草吧。”
謝宜笑聞言一樂:“陛下聖明。”
這位陛下雖然號稱賢德仁君,但也算是沒有和稀泥,除了因為老陸國公不同意賜死陸四爺之外,一切都還好。
“前幾日你祖母前來拜見了朕,說陸家虧待於你,陸家這爵位,日後便留給你的子嗣,讓你日後生個姓陸的兒郎,將這爵位傳給他。”
明鏡聞言愣住了,因為之前陸老夫人去江上清風樓跪求的事情,恨陸老夫人恨得不輕,倒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將爵位讓出來。
“隻是她也有條件,希望你勿要虧待了弟弟妹妹。”
明鏡聽聞這話,麵色又是冷了下來,她倒是不知,都到了這個時候,陸老夫人還希望她做一個好姐姐,好好照顧那什麼弟弟妹妹嗎?
她不將人弄得生不如死,已經是她好心腸了。
明鏡回道:“回陛下的話,臣女與司氏所生之子女永遠沒辦法和諧共處,便是我善心對他們好,他們也會想著有朝一日弄死我,好搶奪我的一切。”
“若是陸老夫人有這要求,這爵位臣女不要也罷。”
“哦?不要也罷?”皇帝笑了,“這可是國公府的爵位,是你祖父用功績掙來的,你當真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