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齊譽簡單地洗了把臉,之後就躺在了床上。
太疲憊了。
不僅僅是腦子累,身體也累。
殿試是很講究坐姿的,任誰板著腰杆端坐一天,都會感覺肌肉僵化。
無論怎麼說,自己也儘力了,至於最後落得個什麼樣的評價,就看內閣大佬們的裁定了。
而後,又想到了皇上。
過往泛起心頭。
猶記得永川府的臨江赴約時,他還是一副紈絝姿態,再看現在,滿滿的天潢貴胄的氣息。
帝王家的人,都這麼善於偽裝自己嗎?
他當時肯定是故意隱藏了太子身份,出於某種目的遊戲坊間的。
莫非是因為永川王?
應該是了,記得永川王妃曾放出過流言,說永川王在臨死之前曾在殺他的人的身上,扯下來自己的那半幅《蟋蟀圖》,這麼說,皇帝有弑兄之嫌?
汗啊!
像這種秘事,還是爛在肚子好了,甚至遺忘掉!
最好的姿態就是像文竹先生那樣,和光同塵,明哲保身,進退自如。
說起先生來,還記得他曾對自己評價過李良吉,說這個人很不簡單,估計是先生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但,卻是故意閉口不提,或者說是佯裝不知,應該是不想被皇家的內鬥所牽連。
世事洞明皆學問,先生果然高明。
隻有揣著明白裝糊塗、看破而不點破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高人。
算了,這些問題不去想了,自己也沒資格操那份心。
目前,科舉路上的考試已經全部都走完了,後麵就是麵臨入仕的問題了。
關於進士入仕,首先要看的還是成績,三個檔次的進士前途完全不同。
一甲進士的前途最為光明,狀元禦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編修,這是他們的起步。按照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說法來看,隻有入了翰林院,才有機會登閣拜相,位極人臣。所以,三鼎甲的預後最佳。
二甲進士的就相對就差一些,但總體上來說還是不錯的。他們雖然不能進入翰林,卻也能撈個京官來做,如果以後擅於捕捉機會的話,還是可以往上爬的。
三甲進士最差,當京官就彆去想了,一般來說,這些人都會被委任到地方上鍛煉,他們最終能熬到什麼級彆,還要看自己的時運。
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入翰林的進士也不是好進士。
事實上卻是,在這上百名的進士之中,隻有三個點的概率能搏到三鼎甲,競爭也是相當激烈。
還好,齊譽的心態不錯,並不糾結於做大官還是做小官,即使再小的官,也屬於是人中龍鳳呀!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自己的理想已經圓滿地實現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睡覺!”
齊譽閉上了眼睛,做起真正的高中大夢
……
現在時值月旦,夜高風清,雞不叫狗不咬,正是批卷和閱卷的好時辰。
文華殿的都堂內燭光熒熒,照得四下如同白晝。
而內閣的幾位肱股大臣們,正端坐在兩側蹙眉品茶,貌似各有所思。
他們全都頷首低垂,眯萋著眼睛,若不是端茶的手時時有動,看上去真像是睡著了一樣。
很靜!
少傾,內閣首輔鐘義環顧了眾人一眼,終於扯開了憋在心裡的話:“我說,你們對於齊譽的試卷是怎麼看的?”
話音才落,內閣成員們全都是眼睛一閃,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終於聊到這個話題了。
其實,他們也很想討論一下這個問題,隻是不知道老大是怎麼想的,所以全都憋住不提,等首輔大人先開尊口。
禮部尚書乾咳了一聲,先道:“依老夫來看,他的這篇文章寫得確實不錯,氣勢恢宏,波瀾壯闊,把先帝爺的雄心壯誌描寫的恰如其分。所以,老夫想給他一個高評。”
什麼叫做避重就輕,老尚書的話就是這樣了。
除了文章好之外,就沒彆的原因了嗎?
都是千年的狐狸呀!
內閣首輔也不點破,轉而又問向了其他人:“汝等以為如何?”
群僚回道:“吾等附議老尚書之見。”
嗯?
你們這些個老家夥,故意不提今上?
少頃,鐘義頓咳一聲,笑道:“除了他這篇文章之外,諸位對他這個人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看法?”
這是在故意引導。
可是,依舊無人提。
鐘義有些不耐煩了,索性直接點破道:“比如說,他和吾皇之間,咳咳……”
隨後,又是一陣寂靜。
某內閣學士見首輔大人麵露不悅,也不再裝下去了,忙道:“首輔大人真是慧眼如炬,今天,皇上當著我等的麵,去和那個齊譽公開敘舊,這件事情絕不簡單,咱們是否可以理解為,吾皇這是在暗示什麼?比如說,在評卷方麵……”
即:朕已經點撥給你們了,剩下的,你們就自己看著辦吧……
這就叫做體察上意!
若按老百姓的說法那就是:就看你會不會辦事了。
靜了片刻,又有大臣附道:“嘗言,聖意難測,下官以為,還是小心為上。”
禮部尚書似乎也‘明白’過來了,笑道:“其實,對於此子,吾皇早就有過表態了。”見眾人迷惘,他又道:“你們還記不記得,皇上曾對他做出過一句評價,說,‘此子確實有才’,這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是啊!
皇上確實說過這話。
金口玉言!
見眾人點頭,老尚書又繼續道:“你們看,就這科殿試來說,皇上否決了我等的出題,並欽命考題,這說明了什麼?是對咱們不甚滿意呀!再說一下這道題目:衡山煮酒。這麼出題,不是明顯是在暗示今上有禮賢下士之心,求才若渴之意嗎?若將這兩者結合來看,你就不難發現,吾皇的用意是想啟用新人。”
有道理。
順著這個話題,群臣們又開始了進一步的推敲。
啟用新人,那就代表著要換掉三朝元老。
不過也沒關係,等新人們成長起來之後,元老們早就到了致仕的年齡了。
既然影響不到自己,為何不順著皇上的意思來呢?
鐘義心道:等到明年,老夫就要致仕了,與其給皇帝使絆,還不如送個順水人情,也好保自己全身而退。
可是,相對年輕的內閣次輔卻不這麼想呀,他道:“老夫認為,此人絕不可重用,萬一成長起來的話,咱們豈不是……”
順著這個話題,又引起了另一波的討論。
不過,總大拿還是內閣首輔,他說了算。
隻見他捋須一笑,提起了朱筆,在齊譽的試卷上畫下了一個殷紅的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