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樂倒是被白曜這平心靜氣的一句話嚇得一哆嗦。
“咳……嗬嗬,我沒說你。”
曲樂沒給白曜繼續質問她的機會,立馬拉上江朵的手臂,拽著她就朝門外去,“走走走,咱倆出去聊,我帶你逛逛花園去,可好看了。”
白曜瞄了眼曲樂跑開的背影,鼻息不屑輕哼一下。
江朵和曲樂一路走過花園,果然是相談甚歡。
“我怎麼覺得你和小川口中的那個人一點都不一樣啊?”江朵歪著腦袋仔細看了看曲樂的臉。
曲樂這下倒是有些好奇:“他怎麼說我的?”
“他說他的大師姐又美又強,清冷得不食人間煙火,連調笑的時候都帶著疏離感,小川這一輩子最想成為的就是大師姐那樣的人,他努力修行也是為了追趕上你。”
江朵皺著眉從上到下打量了曲樂一番,“可是我覺得你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啊。”
還是有點賤兮兮的那種。
曲樂聽到江朵的話,先是皺了下眉,接著麵容複雜地扯了扯嘴角,“他還說了彆的嗎?”
江朵點點頭,“他說你從不會脆弱、也不會服軟,打碎了牙也往肚子裡咽,你從不會哭泣,也不會笑得忘形,永遠都是那麼高傲。”
江朵說到這,輕輕頓了一下。
可是她剛才看到的曲樂,呆在白曜身邊的那個曲樂、包括她眼前這個曲樂,根本不是洛川口中的那個師姐。
她像一朵繁茂的花,也像一隻奔跑的狐,自由而明媚。
柔軟與堅韌都會在她身上湧現,生命與精神的力量都在她身上蓬勃。
這樣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肯定是會哭會笑的,而且還是嚎啕大哭、放聲大笑。
江朵收回思緒,繼續說道:“我想可能他說的是你的其中一麵吧。”
曲樂聽完江朵的話,舌尖掃過虎牙,咬著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沒有再說過其他的嗎?關於我這個人的?”她的聲音悶悶的,有些憋屈。
江朵斬釘截鐵地搖搖頭,“總結起來就是這些了。”
曲樂心裡微顫了下,有種說不上來的憋悶感籠罩在胸腔裡。
“是嗎……隻有這些……”
原來她在洛川眼裡就是這樣的。
稱不上是誤解,隻是莫名有一種微妙的被背叛的感覺。
就好像長大以後的孩子,有一天猛然意識到,父母並不愛他、或者說沒有想象中那麼愛他的事實。
原來,她以為與洛川相知多年,都是她一廂情願的。
一滴涼意突然落在江朵的鼻頭上,她恍惚著抬頭,又是兩滴落下。
她下意識伸出手去接,“好像是下雨了。”
陽光明媚的天氣也會下雨,不過不會下很大,也不會下很久。
曲樂收回思緒,拉過江朵的手腕,“走吧我們回去,彆被雨淋了。”
曲樂轉過身去,想往回走,腳步卻愣在了原地。
因為她發現,她們兩個走著走著,走到了一個她不算熟悉的角落,她完全忘記了來時候的路線。
她回過身去望向這幾個岔路,自言自語道:“我們是從哪來的來著……”
不過花園就這麼大,莽著往前走也是能找回去的,於是曲樂拉著江朵,朝著隨便挑的一條路走去。
江朵拉了拉曲樂,篤定地指向右邊,“不是這邊,是那邊。”
曲樂順著江朵的手指看去,接著又把目光打回她臉上,一臉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這三條小路不說一模一樣吧,也是大差不差,她在這活了四五年還都會迷路,江朵走一次就記住了?
江朵笑著指指自己的腦袋,“我有超憶症,看過的東西都能記住。”
曲樂垂下眼去,看著麵前這個笑得燦爛的女孩,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略帶遲疑地問道:“那你豈不是會很痛苦?”
江朵聽到曲樂的問話,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她緩緩睜開眯著的大眼睛,收起勾翹著的嘴角,怔然地望向曲樂的臉。
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曲樂看著江朵逐漸垮下來的臉,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啊……那個對不起,我……”
“不是不是,你不用道歉,”江朵連忙打斷曲樂的話,即刻又恢複了笑容,“我隻是有點沒反應過來,因為其他人聽到我有超憶症,第一時間都是說我好酷好厲害,他們也想像我一樣之類的……”
曲樂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個關心她會不會痛苦的人。
可是她的父母已經走了很多年,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問過她,她會不會難受。
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的胸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被衝開了,有異樣的暖流夾著酸澀朝外湧。
“沒人會像你這樣問我……我父母走之後……好久都沒有了……”
“我……”
江朵說著說著,嗓音就開始哽咽,眼圈也不受控地模糊起來。
“我……”她抬手,用袖子胡亂擦著臉頰,“對不起……我……”
曲樂看著江朵抽泣的樣子,胸口掠過彆樣的心疼。
她朝前走了兩步,抬手揉上那顆小腦袋,把這個才剛到她下巴的嬌小姑娘攬在懷裡。
“嗯,乖,”她輕輕拍著江朵的背,低聲安慰著,“你已經很棒了,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
江朵長得真的很小、很矮,和曲樂十歲的時候差不多。
超憶症是很難入睡的,想必她的身材和這個病也脫不開關係。
“我知道你很辛苦,你可以哭的,你可以放鬆一些的,沒人會怪你……”
“哭吧,哭出來一切就都好了。”
曲樂柔柔地拍著懷裡瘦弱矮小的姑娘,眼睛呆呆地望著遠處。
“乖……哭出來吧。”
她似乎在借著安慰江朵的機會,向其他的一些人訴說著什麼。
她懷裡抱著的,是江朵,也是十歲的她。
如果十歲那年,也能有一個人輕聲告訴她,她可以哭,她不必堅強,也有這麼一個懷抱,讓她可以嚎啕,該有多好。
忽然間,曲樂的腦海裡閃過一下白曜的臉,想起白曜賤兮兮地告訴她,就喜歡看她掉眼淚的樣子。
曲樂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下。
頭頂的晴雨雲逐漸散開,陽光透過縫隙灑在兩個相擁著的女孩身上。
一個哭著一個笑著。
看吧,晴天的雨一向不會下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