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老者(1 / 1)

他們繞著焚燒一空的庫房轉了一圈,蕭紹踹開兩根倒塌木梁,露出灰黑的焦土,旋即一撩衣擺,半跪下來,指尖碾過地麵,沾上一層浮灰。

戚晏同樣在他身邊半跪下來:“有孔,疏鬆,這是木炭。”

蕭紹指腹一撚,將那木屑撚散了,他指尖在灰燼中挑了挑,碰著個堅硬的東西。

那物件是生鐵鑄造,已被火燎的漆黑,掂在手裡怪沉的。

戚晏俯身接過:“是銀箱的鎖。”

銀子堆砌木箱中,用鐵製鎖扣關好,而後層層累起,疊放在庫房中,這物件,就是木箱的鎖頭。

蕭紹抬腳踹開其他幾根木梁,又露出大片的基座,他隨手撥了撥,又撥出幾塊鎖頭。

戚晏:“看樣子是寸銀的木箱,大火將木料化為焦炭,隻有鎖頭留了下來。”

蕭紹便直起身:“古怪。”

他看向戚晏:“假如銀子真是在三天內被運走的,為什麼他們不帶上箱子?”

銀庫入口狹小,無法通過車梁,如果兩人負責抬箱,一次往來可抬一箱銀走,而如果不借用箱子,人手一次最多數根銀兩,有方便的容器不用,為何要舍近求遠呢?

戚晏同意皺眉:“確實古怪。”

他們又繞了兩圈,然而庫房被大火毀的不成樣子,隻剩下廢墟與磚石地基,蕭紹隨機撥開一處灰燼,敲了敲地麵,庫房地基是成塊的石板,隨便一塊便是數百斤重。

蕭紹:“有地宮的可能性不大。”

戚晏點頭附和。

銀庫建立之初就考慮到了偷盜,此處地質鬆軟,倘若在地下開鑿巨大的空間,是無法承擔石板和銀塊的重量的,必然內陷倒塌。

他們皺眉又翻了翻,可並沒有發現多餘的線索,蕭紹估摸著天亮的時間,正打算叫戚晏回府,身邊的戚晏忽然一頓,倉促後退兩步,脊背抵著蕭紹的胸膛,直接紮進了蕭紹懷裡。

蕭紹挑眉攬住他,正要調笑幾句,卻發現手底的肩背跳著抖了一下,像是看見了可怖的東西。

戚晏反手碰了碰蕭紹,像是想牽他的手,但最後還是落在了袖子上,小探花緊張地攥著蕭紹的袖子,輕聲道:“殿下,看門口。”

蕭紹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去,便微微一頓。

那裡,站著個老人。

一個形銷骨立,脊背佝僂,骷髏架子一般的老人。

老人須發皆白,目光渾濁,眼中儘是白翳手中提著盞昏黃的燈籠,燭火在風中搖擺閃爍,陰森如鬼火。

他也不知道來了多久,就那麼靜靜杵在門口,看著蕭紹與戚晏。

蕭紹抬手行禮,揚聲道:“老人家?”

那人並不答話。

蕭紹扣住戚晏的手腕,拉著他往前走了兩步,再次揚聲:“老人家?”

直到他們間距離不到十米,那老人才恍惚間抬眼,他張開嘴,裡頭黑洞洞的一片,牙齒已經脫落大半,剩下烏黑萎縮的牙齦:

“你們,你們……”

他抬起手,指著蕭紹,手指卻不自然的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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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來說,這老人全身都在痙攣,每一處皮膚肌肉都在顫抖,像是得了不可自愈的病症,他艱難地操縱著舌頭,用含糊且奇怪的發音問:“你們……什麼人……為什麼來打擾……安王的安寧……”

戚晏與蕭紹耳語:“該是山上陵墓的守墓人。”

青龍山上有八座王爺墳墓,每座墳墓設有祭祀場所,前朝本該有專人守墓,甚至還封有官職,可到了如今王朝更替,昔日鐘鳴鼎食的王府也早已落寞,兜兜轉轉,便隻剩下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

雖然知道了老人的身份,但荒山野嶺的遇見這麼個人,戚晏還是瘮的慌。

蕭紹卻全然不在意,他泰然上前,拱手關切道:“更深露重,老人家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哦,您不必驚慌,我等是路過的商旅,要翻過青龍山往隔壁鎮子去,本打算在山腳的村莊歇一晚,可不知怎麼的,那村莊居然沒人了。”

戚晏略感驚異,他跟在後麵,看著金尊玉貴的二皇子熟練地與老人攀起家常。

蕭紹三言兩語,給自個安了個迷路旅人的身份,含笑道:“先前我兄弟也走過這條道,他說山下有個繁華的村子,村口的酒肆賣的杏花酒是河東一絕,叫我一定來嘗嘗,我這才連夜來了,結果一看,那村子人去樓空,連個鬼影都沒有,這才不得已,連夜上了山。”

語調熟稔,仿佛他真的在河東府郡長大,也真有個兄長是做生意的,常年在此地來往。

聽他這麼說,那老人便笑了,他張開嘴,咧著黃牙,嘶啞著嗓子怪聲道:“山下那村子,或許真的有鬼呢?”

蕭紹一頓,笑道:“老人家這麼說,就是欺騙我這個外鄉人了,晏某多年來走南闖北,卻還從沒見過鬼呢,敢問老人家,這傳言從何而來?”

戚晏一頓,便見蕭紹用口型道:“蕭乃國姓,借你的名字一用。”

戚晏便不再說話,可周身怪異,感覺莫名,他安靜地跟在蕭紹身後,聽他與老者攀談。

老人斷斷續續,口齒含糊道:“底下那村子,三個月之內,村中死了一半的人,算不算有鬼?”蕭紹:“哦?”

三月之內,加上那村子也廢棄了三個多月,總共半年,恰好是河東白銀案發生的時間。

他與那老人又說了兩句,說那村子病症奇特,許多人一夜之間渾身抽搐,長滿丘疹,接著死去,於是剩下的青壯四散奔逃,有親戚的投奔親戚,有錢財的移居他鄉,數月之內,原本繁華的村莊便一路破敗蕭條,成了如今的景象。

蕭紹謝過老人,與他告彆,而後翻身上馬,對著戚晏伸手:“上來。”

天色將亮,他們必須趕在太陽升起前回到府邸,留下的時間不多了。

戚晏翻身上馬,蕭紹繞過他的腰握住韁繩,手掌不經意擦過腰側,熱度滾燙,戚晏像被灼燒了一般,霎時便想到了昨日被他按著腰喘息的時候,小腹不自覺地繃緊了。

蕭紹安撫地拍拍他:“沒事,我騎射技藝很好,不會將你摔下去的。”

戚晏抿唇,他雖身體羸弱,少年時也學過君子六藝,能夠騎射,在蕭紹眼裡,卻好像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似的。

此時,蕭紹已經握緊韁繩,他調轉馬頭,往下山的大路飛奔而去,而靠著他的戚晏非但沒有放鬆下來,反而越崩越緊,肩胛抵在蕭紹懷裡,硬的硌人。

蕭紹於是慢下問:“你想說什麼嗎?”

戚晏遲疑片刻,輕聲:“您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

傳言中的二皇子不學無術,是個揮霍無度,遊手好閒的浪蕩紈絝,之前府上他不顯山露水,戚晏雖然隱隱覺著不對,但沒法深究,可今日蕭紹分析案件邏輯縝密直指靶心,與老者攀談,也從容自若進退有度,他在一旁看著,便覺著意外了。

哪個紈絝,是他這副模樣的?

蕭紹本來也沒避著他,戚晏注定要跟他進禦書房批奏章的,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於是隻悶笑一聲,拉長語調:“小探花,記得幫我保密。”

戚晏在馬背上隨著馬的動作上下起伏,他看不見蕭紹的表情,卻能想象他舒朗的眉目,他心跳莫名加速,耳垂脖頸紅成一片,點頭應了。

東方既白,府邸中仆人們匆匆往來,端上毛巾熱水,候在門前,宋呂洋調來的侍女侍衛在門口一字排開,為首一人身形矯健,像是練過武的,他將耳朵貼在窗上,皺眉聽裡頭的動靜。

蕭紹臥室大門緊閉,裡頭安安靜靜,沒有一點聲音。

侍女們對視片刻,目光凝重,為首者敲了敲房門,高聲道:“殿下?”

嘴中說著殿下,態度卻沒多少尊重。

房中無人回複。

侍女再度提高音量:“殿下!宋大人設宴,邀請您今日登高望遠,您可否賞臉?”

依舊無人回複。

有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蕭紹身為欽差,也就帶了幾個侍從,還有個跟來的何監令。

何監令住在蕭紹臥房隔壁,方便主人傳召,他聽見動響,皺眉起身:“清晨何故喧嘩?二殿下要休息,你們在此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還不退下?”

何監令也是京城來的,可侍女們完全無視了他,為首者眉頭緊皺,居然抬手,用手肘直直撞開了房門。

何監令尚來不及阻止,侍女們魚貫而入,她們的視線掠過房間各處,卻見房中空空蕩蕩,連個茶具桌椅都沒有使用過的痕跡,唯有床榻前垂著蘇繡掐絲的床幔,隱隱綽綽,看不分明。

何監令人都傻了,連聲道:“造孽,你們從哪兒學的規矩!”

他嗓音尖利,叫起來尤為刺耳,可侍女們充耳不聞,徑直走到床榻前,伸手揭開——

旋即腕上一痛,便被人死死扣住了。

蕭紹全身裹著錦被,隻露出一節手臂,他鉗著侍女的腕子,用了兩分巧勁兒令人進退不得,眉目含笑道:“姑娘小心些,我懷裡這位美人可還在熟睡,若是驚

擾了,你可就得拿命來償了。”

蕭紹雖然在笑,笑意卻不答眼底,那雙眸子沉靜的可怕,如幽深的寒潭,侍女向下看去,被子中還裹著個人,他全身都被錦被包裹,隻露出一隻腕子,膚色冷白晃眼,卻有一段紅痕,像是被人掐著束在頭頂的,曖昧非常。

似乎察覺到侍女的注視,手指不自然地掙動片刻,輕輕的絞在了一起。

蕭紹冷聲:“看夠了?”

侍女們雖然是宋呂洋的人,也要顧及蕭紹的皇子身份,當即叩首,從門內退了出去。

被子中,戚晏長鬆了口氣。

蕭紹掀開被子站起來,兩人衣衫完好,鞋也沒來的及脫,隻將袖子紮到了上臂——他們在焦炭堆裡滾了一圈,衣服沾染了不少塵土,烏漆嘛黑的,一看就是從山上回來。

他和戚晏來的匆忙,回府時天色已經放亮,隻能從窗戶翻進來,那時侍女已經到了門口,要推門而入了,也來不及打理衣裳,隻能匆匆用被子卷了,露出小臂,偽裝成曖昧的假象。

蕭紹先從榻上下來,戚晏隨後打理好,換了身衣衫,他在蕭紹對麵坐下,心有餘悸道:“宋呂洋盯的這樣緊,恐怕事情不小,他寧願得罪你,也要保守秘密。”

“瞞著秘密,太子還能保住他,要是守不住,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蕭紹喝著茶,手中把玩著茶盞,漫不經心:“這套茶具乃是建盞,價值千金,宋呂洋區區一個太守,便這樣擺出來待客。”

他半躺在椅子上,懶洋洋的笑了:“宋呂洋這般厚待,時時刻刻盯著不說,還叫來這樣知進退識大體的侍女招待我們,真是令我倍感榮幸啊,看來這宋大人的死期,我們也該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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