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姿, 不知現在的兗州刺史是誰,有無變化?”

溫姿麵色有一瞬的古怪:“是個熟人,康建捷。”

哦, 竟然是他。

鄭葳真情實感的說了一句:“那我三叔也挺不容易的。”

康建捷是誰,鄭葳三叔正兒八經的小舅子, 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子弟。

敢讓這位當兗州刺史,鄭葳覺得她三叔抱著一種可有可無的態度。

不過他大概也有自己的苦衷,他的苦衷就是他寵愛皇後,即便皇後無子,他後宮裡的女人生了一大堆兒子。

康皇後是沒落世家出身,傳到她父親那一代,腦袋上隻剩下一個空頭的爵位。整個家族既無出息的子弟可以依靠,又無殷實祖產可以傍身。

這位康皇後能依靠這樣的出身嫁給當時還是三皇子的新帝, 不可謂沒有幾分手段。

後來她嫁入王府之後,一直未能有孕, 王府裡的其他女人都隻有短暫的花期, 隻有她能一直長盛不衰。

不僅能在王府後宅立下腳跟,還能光明正大補貼娘家。

當時的三皇子到處跑關係給老丈人和小舅子們找了個職位不低的閒缺, 康皇後帶著家裡的姐妹們出來交際。

不少人都很好奇, 康皇後到底是通過什麼手段鉤得陛下常年不變心。

知道這,鄭葳不禁感慨,這位三嬸的魅力不減當年啊!

刺史是這個草包, 那事情就變得容易了。

作為姻親,康新捷是什麼水平, 她還是知道的。

溫姿補充:“不過兗州特設了一名州牧。”

州牧主管軍事, 不過在南漢建立之初就沒有設立, 各個州的最高長官為刺史。會在兗州設立長官, 怕也是不放心康建捷。

“誰啊?”

“糜雲峰。”聽到這個答案,鄭葳真的懷疑這位陛下想把兗州拱手送給北魏。

糜雲峰是誰?

太原糜家的長子嫡孫,未來的下一代家主。

糜家是漢初跟著皇族一起南遷的士族,家族曆史悠久,陪著太.祖一起建立漢朝,累世公卿,世家中的世家,豪門中的豪門。

看家族和頭銜會認為這人非常靠譜,不然一個大家族也不會默認他做家主,現實恰恰相反。

他有一個耀眼的事跡,幾年前就是他在跟北魏對峙的時候,棄城而逃。

他這人不能說是酒囊飯袋,隻是在軍政方麵是個不折不扣的草包。

糜雲峰極其擅長寫七言詩,讀起來清新脫俗朗朗上口。

鄭葳跟溫姿聊了一晚上,到了快天亮才止住話頭。

熬夜造成第二天帶著兩個黑眼圈起床的後果,鄭葳起床做早餐,發現桌子上擺了幾份從早餐店買回來的早點。

想必是這爺三個早起鍛煉,經過早餐鋪子順手買回來的。

自打住進孫晴天的這個院子裡,鄭葳過上了稍微有那麼一點現代化的生活。

現代化的體現是,不想做飯的時候,可以去市場上或者食肆裡買幾份現成的菜,帶回家裡。

這一便利之處,讓鄭葳有些期待搬去縣上的生活,期待未來品種更豐富的市場。

吃完早餐,祁元潛跟鄭葳提起去看房子的事情,倆崽子昨天回來的晚,是因為恰好看到一套院子,覺得不錯,就多耽誤了一會。

鄭葳一拍腦袋,她昨天好像隱約聽見有人說,但是事情太多,被她給拋在腦後。

滿意的房子不等人,若不及早簽下協議,有可能房子會很快易主。

應該去看房子,但是不能把溫姿一個人扔在家裡。

鄭葳陷入了兩難,看房子還是在家裡陪溫姿。

祁元潛通過這一段時間跟鄭葳的相處,看出鄭葳此刻的糾結。

他建議溫姿,“表姐可以先回家,已經知道住址,以後來往方便,剛好我們還有事。”

這已經是赤.裸裸地在趕溫姿回去。

他看不順眼溫姿,自從這女人來,鄭葳就很少關注他,甚至還把他從正房趕出去。

晚上沒有鄭葳在懷裡,感覺睡覺都不香。

溫姿咬牙:“是要看房子嗎,剛好我這人最擅長買房子,買房子是個大事,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在場怎麼能行。”

這倆人又杠起來了。

鄭葳上前一步,插在兩人中間。

先對著溫姿說:“表姐,你回家吧,出來時間長了,姐夫會擔心的,有事你就吩咐丫環小廝過來找我。”

鄭葳以為溫姿會同意,畢竟一直以來她都特彆聽鄭葳話。

但這次溫姿讓她意外。

“我還是跟你一起去,你年紀小,彆被彆有居心的人給哄去了。”說罷,溫姿還看了一眼祁元潛,說誰彆有居心這意思很明顯了。

溫姿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種怎樣的心態,看見祁元潛就忍不住跟他唱反調。

我們家精心照料長大的好白菜,被豬拱了。

溫姿甚至沒有詢問鄭葳的意思,就拉著她出了門:“走。”

祁元潛鎖上鋪子的大門,宇文允在集市口找了一輛馬車。

溫姿坐家裡的馬車來,這輛馬車是給他們自己準備的,不用想他們肯定坐不上溫姿的馬車,那就隻能出去雇車。

若是他們平時,不拘騾車牛車都行,鄭章和宇文允這幾日往縣城跑,就是蹭順路的騾車。

隻是祁元潛覺得那樣有一點過於不體麵。

溫姿身邊隻有鄭葳和鄭章,跟她來的倆丫環沒有跟著,溫姿讓她倆待在客棧裡。

按溫姿的說法是,主子身邊還沒用丫環,她用了算怎麼回事。

跟在溫姿身邊無論是車夫還是丫鬟都是她的陪嫁心腹,他們都不認識鄭葳和鄭章。溫姿從前每次入宮,從不帶丫鬟小廝,即便是跟著她最久的丫鬟都不知道鄭葳的長相。

即便是親信,溫姿不敢讓他們知道鄭葳和鄭章的身份,車上一直安安靜靜,三個人很少聊天,即便是聊天也隻說昨晚的飯菜和身上的布料。

宇文允與祁元潛乘坐的那輛馬車不遠不近地走在前頭帶路,進入縣城,在一個臨街的鋪子前停下。

鄭葳以為到了目的地,想要下車,鄭章告訴她這是去找中人,中人手裡有著院子的鑰匙,想看房子沒有這把鑰匙可不行。

鄭葳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到宇文允跳下馬車,然後一個小個子的男人跟著他上了馬車,之後馬車啟動。

啟動後的馬車左拐右拐進入了一個幽靜的胡同,鄭章一直在掀起簾子看車外的景色,及時跟鄭葳說到了目的地,可以下車。

中人用鑰匙打開大門,鄭葳看到院子裡的麵貌,就更滿意了。

一個不大不小的兩進小院,長久無人居住,這院子看起來有些荒涼,但房子沒有太多破損痕跡,大概有個八成新。

鄭葳不喜歡住進帶有陌生人氣息的房子裡,這院子雖然荒涼,剛好對了她的胃口。

院子正中,有一個精致的小花圃,長時間無人打理,花圃裡竟有各品種的鮮花在爭相怒放。

多年的逛街經驗,無論滿不滿意先不表態,倆崽子看鄭葳的臉色,知道這是滿意的,就跟那中人談價格。

鄭葳覺得這院子的價格不會便宜,給這倆崽子的錢大概不夠,還得她往裡麵格外搭一點錢,不過能買到這院子的話,那也值得。

然後這倆崽子就讓鄭葳知道什麼叫當場打臉,他倆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跟中人砍價。你有沒有某一刻為錢拚過命?

顯然鄭章和宇文允正在為錢拚命,兩個第一次講價的人,為了能多一點零花錢,現在跟人爭得耳紅脖子粗。

誰還能看出鄭章之前是個靦腆小少年?看不出的。

要是鄭葳她老爹九泉之下看到兒子被養成這個模樣,半夜能化成厲鬼找她算賬。

最終,這房子以四十六兩三錢銀子的定價成交,鄭葳怕這中人反悔,趕緊拉著人去辦了過戶手續。

回去的路上鄭葳小聲嘀咕:“這價格可真便宜,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鬼屋呢,不過鬼屋也沒關係,我不怕鬼。”

祁元潛自然而然的握住鄭葳垂在身側的手:“即便有鬼,也是先找我,不會找你。”

剛走慢一步,就被祁元潛插空子擠到一旁,溫姿眼睛狠狠盯著這倆人交握的雙手:艸,大意了!

溫姿在身後跟著狂翻白眼,這小白臉就是靠這手段勾引到我們公主。

溫姿沒有久住,她跟丈夫說要去見老友,很快就回,現已過了她跟丈夫說的期限,家裡還有孩子在,她不放心,看鄭葳搬完家,她就急匆匆的往家趕。

這一家四口在新家門口送走溫姿,祁元潛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把這人給送走,還順利的搬進了新家。

接下來可以期待一下,鄭葳之前說過,某些在自己家裡可以做的事情。

到了晚上,鄭葳早就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這陣子搬家實在是太忙,雖然他們家裡的物件都被一場大火燒光,不需要搬,直接買就可以。

打掃房子不需要他們動手,花錢找了兩個掃灑的婆子,她們用了兩天的時間,把房子給打掃乾淨。

婆子清掃屋子的時候,鄭葳就跑去買一些諸如床墊床幔之類的家居品。

等房子能住人,她把這些東西擺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借口回去看鄰居,她拿了些點心送到春芳嬸子家中,又拿了些糧食給孫全財媳婦送去。

聊了兩句家常,托他們照顧房子,又讓祁元潛把地窖裡貯存的一些蔬菜都拿出去分一下。

夏天每家每戶都種菜,誰家都不缺那一口白菜土豆。

鄭葳隻是想借著分菜的借口,支開祁元潛,把她埋在地窖裡的一些私人貴重物品扒出來,帶到新家裡再藏起來。

直到把這些東西藏起來,鄭葳才覺得搬家任務圓滿完成。

晚上躺在床上,就隻想閉上眼睛見周公。

但身邊那人還記得鄭葳之前說過的話,躺在她旁邊蹭來蹭去,鄭葳累得要命,心頭一點旖旎的念頭都沒有。

現在身下的床,沒有孫晴天那個小院裡正屋土炕的三分之一大,鄭葳和祁元潛並排躺在床上,手臂挨著。

若是以往鄭葳腦海裡必然要冒出某種帶顏色的畫麵,這幾天哪怕每晚被祁元潛摟著入睡,她也隻會覺得人型抱枕真好用。

祁元潛忍了好幾天,一直沒好意思跟她提,等她自己想起這回事,但看鄭葳好像一直沒有這意思。

他每天抱著鄭葳入睡,自認為在默默提醒鄭葳想起那件事。

然而鄭葳一直無動於衷,他覺得自己應該換一種方式。

比如說再露骨一點。

他把頭湊到鄭葳頸邊,輕輕地用頭蹭她的脖子。

鄭葳毫不留情推開祁元潛的頭,這幾天這麼忙,你怎麼現在就有精力想那種事。

體力這麼好,乾脆給你報名男生女生向前衝,肯定能贏一台空調回來。

祁元潛還是在這天晚上圓夢。

鄭葳第二天早上艱難的睜開眼睛,隻覺得渾身酸疼,口乾舌燥。

祁元潛還在熟睡,他那隻大手正不規矩的放在鄭葳的胸口,鄭葳覺得他能擺出這個姿勢很厲害。

鄭葳把他叫醒,“打點水,我擦身子。”

祁元潛整個人粘在鄭葳身上不舍得離開,鄭葳催了他好幾次,他才準備去打水。

眼瞅著他隻套了一條褲子,光著上半身就要出去打水,鄭葳叫住他,“你趕緊穿一件上衣。”

雖然宇文允和鄭章都是男孩子不需要避嫌,但就這樣出去是生怕彆人不知道你昨晚當了新郎嗎?

祁元潛布滿陳年舊疤的後背,多了幾道紅痕,是鄭葳昨晚撓的。

剛當了新郎的男人,媳婦有啥要求都滿足,不就是穿件上衣,這有何難。

穿上上衣準備出門打水,又得到鄭葳的吩咐:“那個,你打水的時候小心一點,彆讓倆孩子看見了。”

這是自然。

院子裡靜悄悄的,鄭章和宇文允一直沒等到正房開門,小哥倆悄悄出門跑圈。

直到鄭葳用溫水擦完身子,祁元潛用鄭葳剩下的水衝了個澡,小哥倆也滿頭大汗的帶著早餐回來。

自打鄭葳不許祁元潛用涼水衝澡,他就再也沒洗過涼水澡,即便是夏天也是用溫水衝身體。

到了縣城給倆崽子找了個新的私塾,倆人吃完早飯,就帶著書本繼續去上學。

鄭葳把家裡洗刷一遍後,跟著祁元潛一起拜訪新鄰居。

左邊的鄰居是個風姿綽約的女子,三十來歲的年紀,家裡應該孩子不少,隔著院牆能聽到孩子尖叫吵鬨的聲音。

她打開大門的時候,神色警惕,見到敲門者是個女子,才神色放鬆。

“大姐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前幾日搬進來的,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希望咱們能和睦相處,你有啥事需要幫忙的可以喊我們。”把祁元潛介紹給她,“這是我丈夫,我丈夫姓齊,行二,你們叫他齊二就行,我姓鄭,怎麼稱呼我都行。”

那女子衝她冷淡地點了點頭,“你叫我宋娘子就行。”

相顧無言,宋娘子問:“還有事嗎。”

鄭葳趕忙說:“沒事了,我們先走了,您先忙。”

鄭葳和祁元潛轉過身的一刹那,聽到大門關閉的聲音。

鄭葳又去了他們家右邊的鄰居家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一個嬌俏的小媳婦,鄭葳用一樣的話跟她打了個招呼。

這個小媳婦就要熱情得多,她把鄭葳迎回家,祁元潛站在門外沒有跟著進去。

與其說那小媳婦熱情,不如說她對人不設防。

才剛進屋聊了沒有幾句話,鄭葳就知道這小媳婦丈夫在濟世堂做大夫,人稱薛大夫,她是這位薛大夫的繼室,兩人前年成親,成親之後無子,但是有兩個接近成年的繼子。

鄭葳猜測這位薛大夫的年紀不會太小,該比這個小媳婦要大許多。

鄭葳跟她聊了許久,知道那位宋娘子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平日裡靠當繡娘拉拔三個孩子,她對所有人都很冷淡。

鄭葳表示理解,寡婦門前是非多,她要避嫌。跟男人走得近,那些閒話必然要滿天飛,即便是跟女人走得近,也會說她惦記人家家裡的男人。

反正隻要跟寡婦沾邊,那就必然要往香豔的事情上演繹。

知道原因,鄭葳以後就不會貿然去打擾人家,這會讓人家覺得是一種負擔。

快到吃飯的時間,薛家的仆人問薛夫人要準備多少飯菜,這位小薛夫人客套的留鄭葳在家吃飯,被鄭葳給推辭了。

鄭葳回到家簡單地炒了一盤青菜,醬了兩塊大骨,隻煮了兩碗豆腐湯,兩人吃剛剛好,不會有浪費。

鄭葳夾青菜的時候,“感覺市場上的青菜越來越貴,怎麼感覺要旱了。”

祁元潛也隱隱感受到了,在村裡的時候,院子裡的菜能活下去,都是靠他一桶一桶的從河裡打水。

但一直不下雨,河裡的水也有限,水位慢慢下降。

走在村裡的土路上,兩邊的莊稼葉子開始枯黃打卷。

鄭葳歎了一口氣,遇到災荒之年,看來兗州要不安寧了。

得趕緊給囤一些糧食,也讓梅君在濟陰囤一些糧食。

她前幾日跟另外的三個女官聯係上,隻有梅辛沒有親自過來,她現在是陳留阮家的長媳,不想帶著一家子幾百口的性命跟鄭葳一起找死。

但是為著曾經的主仆之誼,讓心腹給鄭葳送去一張一萬兩銀子的銀票。

鄭葳相當知足,這銀子數量不少,怕是梅辛動用了自己的嫁妝銀子,才倒騰出來這麼多。

鄭葳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打秋風的,她還是收下了這張銀票。

梅君將銀票換成兩張五千兩,一張給了溫姿,另一張自己留下。

造反真是世界上最費錢的一件事,要給人吃飯,還得給人發工資,不然沒人跟你乾。

鄭葳現在已經在考慮扯大旗打土豪分田地這件事的可行性。

沒辦法,是在是沒錢。

鄭葳下午就跟祁元潛一起去糧食店,打算囤一些糧食。

大米白麵各買了三袋子,買了他們家兩三個月的糧食量,但主要買的卻不是米麵,是玉米粒。

買了兩車的玉米,跟店家約好,天黑才往家裡送。

店家做生意這麼多年,遇到的奇葩人可太多了,這點要求真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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