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一晚上,夢也不少。夢到了京城和衙內的過招,夢到了周鴻基引發了大火,又夢到了和古玉去登泰山,甚至還夢到了宮小菁……宮小菁還真是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齊省不少人都盼著她死,而現在消息傳了出來,宮小菁不在高速公路車禍的車上——由此證明,背後出手之人事先並不知道在燕市發生的另一起車禍,還以為宮小菁人在車上——那麼下一輪尋找宮小菁的熱潮,即將興起。還好,夏想有信心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宮小菁,不管是周鴻基,還是彆人。周鴻基不知道他找到宮小菁之時,就是宮小菁死亡之日。他更不知道的是,事態已經到了臨界點了。夏想卻知道。夏想之所以比周鴻基看得長遠,不是他比周鴻基站得高的緣故,而是他能站在一個公正的立場上看待問題,能摒棄成見,從大局出發。周鴻基也有大局觀,但具體到某一件事情之上,再具體到某個人身上,他就慢慢陷了進去。比如何江海,一開始他想和何江海合作,何江海采取了半拒半迎的態度,並一心想掌握主動。幾次接觸之後未果,周鴻基就在心裡埋下了何江海不可信不可交的印象。再以後,他一直被何江海留給他的第一印象所左右,很難再改觀,很難再站在一個公正的角度,重新分析何江海的為人和政治背景,如此,就讓周鴻基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還有一點,夏想也必須承認周鴻基的另外的局限性——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有很強的獨立自主性,可以偶而違背家族勢力的意誌而自己決斷——周鴻基必須聽命於反對一係的全局安排,儘管他比孫習民有更強的獨立性,但依然被反對一係左右了判斷力。或者說,被衙內的受傷左右了判斷力。夏想一起床就想了一通周鴻基的事情,收拾停當之後才啞然失笑,他是怎麼了,怎麼這麼關心周鴻基的事情?再一想,其實還是不想齊省大亂,從站在大局的高度,不一直做無謂的政治鬥爭上來看,他還是走在了周鴻基的前頭。算了,周鴻基的事情,讓周鴻基去操心好了,隻要不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就成。夏想下樓,見司機和吳天笑已經等候在樓下,他想了想,讓吳天笑先回省委,有事的話,讓吳天笑先應付。夏想坐車前往了醫院。何江海的病房依然是鮮花不斷,從鮮花的數量和檔次來看,最近看望他的人數明顯增多,從政治角度分析,證明了何江海在養病一段時間之後,分量不降反升。從而也說明了更深的一點內情,齊省中層的本土勢力,互動頻繁,加強了聯係,而何江海的病房顯然已經成了一個據點。也就是說,何江海依然是齊省本土勢力的核心人物。如果周鴻基昨天前來病房之時,連這個細節都沒有注意到,就太失敗了。夏想還真猜對了,周鴻基確實沒有注意到鮮花增多這一個現象。還是那句老話,他還是停留在見山是山的第一重境界之上。夏想再次出現,讓何江海微微吃驚,不過吃驚過後,他立刻熱情迎上前來:“夏書記,謝謝。”謝什麼,不必多說,一切儘在不言中。夏想不接何江海的感謝的話,開門見山:“何書記,潘保華的位置,以你看,由誰接任可以更好地開展工作?”何江海再次微微一怔,隨後明白了什麼。夏書記有此一問,顯然是授意前來,要的不僅僅是他推薦人選,還要他所代表的本土勢力的全力支持。就是說,不管他提名誰,是本省還是外省,中央的任命下達之後,齊省本土勢力必須配合工作。如果是彆人出麵,何江海或許還會矜持一下,但夏想前來,他就沒有任何理由拿捏了,不僅僅是他現在有求於夏想,還因為夏想現在在他的心目之中,是齊省除了本土勢力之外的所有陣營之中,唯一可以信任的一人。也是唯一一個真心想要幫他化解危機一人。儘管他也知道夏想有私心在內,但還是由衷地感謝夏想為之所做的努力。副省長的人選由他提名,何江海就敏銳地意識到了中央對齊省問題立場的微妙轉變,知道他的機會來了。不僅僅是機會,還是重大機遇,預示著他有可能躲過一劫。但同時,提名人選也是他和夏想之間一次重大的交易,如果他運作得當,提名的人選合適,可以成為他回報夏想的一份禮物。而且還是重禮。腦子隻迅速轉了幾轉,何江海就提名了一個連夏想也沒有想到的人選……離開何江海的病房之後,夏想在回省委的路上還不知所謂地笑了,何江海真是妙人,怎會想起提名連他都沒有想到的人選?不過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一份大禮。從另一個角度也可以說是——周鴻基和何江海鶴蚌相爭,夏想卻從中漁翁得利了。不過夏想很大度地安慰自己,他真的沒想到從中獲得,他隻是出於一顆公心,是為齊省的大局著想。同時也更證明了他一直以來對何江海的猜測,雖然表麵上直爽,雖然易怒,但在政治策略和手腕上,何江海也不是白給,也自有他的優點和可取之處。投桃就要報李,夏想思來想去,認為也該給何江海一顆定心丸了,同時也是為了含蓄地告誡周鴻基,在聯合對付何江海的事情上,他的立場並不是那麼堅定,以免周鴻基誤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到了省委,吳天笑立刻前來彙報工作。牛處長之死和英雄救美的事情,鬨得滿城風雨,周鴻基有點疲於應付,委托穆正一出麵解釋並且安撫家屬,聽說許諾了一大筆撫恤金,並嚴令任何人不得再胡亂造謠,才算勉強壓下了事端。對外,是勉強平息了,但在紀委內部,有許多人對事件的處理頗為不滿,認為牛處長死得不明不白,對周鴻基當初做出前往燕市查案的決定,私下就多了不少置疑的聲音。打擊周鴻基威望,動搖周鴻基在紀委內部權威的目的……達到了!必須承認,何江海的手腕也很一套,關鍵是,魯市和齊省無數地方,到處是何江海的人,周鴻基防不勝防。該收手時就收手,是非常淺顯的道理,人人都懂,但人人往往都事到頭迷,難以做到。希望經此一事,周鴻基能長一智,再加上他即將抬手放行的另一件事情,但願周鴻基能清醒幾分。“天笑,你和子璿說一聲,能收網的話,就儘快收網。”夏想下達了命令。吳天笑一愣,一驚之下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領導,現在還不到最佳時機吧?”夏想倒沒有批評吳天笑有此一問,而是說道:“該收手時就收手,不一定非要等到眼前利益最大化,眼前的利益最大化不一定對長遠就有利。”“明白了。”吳天笑轉身出去,立刻去了溫子璿的辦公室。夏想一人靜坐了片刻,打出了一個電話。“陳總,京城方麵的事情,能暫緩一兩天嗎?”“沒問題,現在正在僵持階段,對方的政治壓力已經被許將軍嚇退了,上市計劃也上報了,正在審批之中。”哦呢陳大概猜到了夏想找他所為何事,心中竟有小小的興奮,因為如果計劃順利的話,他又將可以東山再起了,“對方又加大了資金投入,表麵上資金流很嚇人,其實是虛張聲勢,想讓我們妥協。”夏想放心了:“就讓肖佳和叢楓兒繼續放水張網好了,你和楊威,立刻來一趟魯市。”剛放下哦呢陳的電話,周鴻基卻意外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夏想起身相迎:“周書記來了。”周鴻基臉色不太好——能好才怪,被車禍事件弄得有點灰頭土臉,在紀委內部人氣大降——他上來就直接說道:“夏書記,趙牡丹和朱振波的案件,是不是可以繼續推動了?”原來還不死心,要繼續整死何江海,夏想心中一滯,不過想想也是,周鴻基現在自認站在道義的至高點,怎會認輸?再說他現在估計胸中已經被怒火充滿了,隻想儘快置何江海於死地,哪裡還想後果?讓夏想更吃驚的是,周鴻基又說了一個他不知道的內情:“對了,有必要通知夏書記一聲,湯世誠最新交待出了他和何江海之間有經濟往來,供出了何江海在鹽務局腐敗案中涉案金額高達1000多萬,我已經就此事上報了中紀委崔書記……”夏想本來還想開口委婉勸一勸周鴻基,一聽周鴻基這話,他就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周鴻基已經鐵了心要一往無前了,根本就沒有想到退路!既然多說無益,就隻能用事實說話了,夏想微一點頭:“趙牡丹和朱振波的案件,也確實拖得夠久了。”又想起了中紀委新上任的崔書記,不知何故一下又想起了秦唐的大雨,就又說道,“紀委的問題,我不便多說,周書記既然決定了,就這麼著吧。”周鴻基確實在盛怒之下失去了足夠的判斷力,因為他沒有聽出來夏想的話中,有淡淡的疏離之意!事態,進一步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