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問題向來是重中之重。政治之上,誰比誰更有權威,更有威望,不是說誰在新聞上露麵的次數多,也不是誰講話講得好,更不是誰長得帥,而是誰的人占據的關鍵位置多。人,是所有事情的根本,事在人為,隻有掌握了用人的權力,才有成事的可能。所以書記最大的權力不是主抓經濟,也不是掌管公安力量,而是隻管人事一項,就綱舉目張,抓住了所有問題的關鍵點。王之夫犯了官場大忌,所有人都認為他沒好日子了,不是直接勸退,就是記大過處分,反正肯定會有處分在身,不會沒有說法。按說王之夫的問題雖然不是說非常嚴重,也算是很少見的政治事件了,所有人都認為中央在認定王之夫的問題上,會是一致的立場,不料……偏偏就出現了分岐。而且還是不小的分岐。如何處分王之夫,先由中組部和中紀委分彆拿出意見,然後提交到政治局討論。中紀委的意見很快出台,不出意料是王之夫的所作所為性質惡劣,應當勸退。如果中組部也是相同的意見,基本上王之夫命運就難逃背個處分回家抱孩子的下場了。然而……中組部的意見卻是——王之夫的問題並不嚴重,他隻是說出了真話而已,並非捏造事實。如果要追究王之夫的責任,也必須同時讓孫習民同誌也向中央做出檢討,身為黨的高級領導乾部,說出不符合身份的言論,也是難辭其咎。中組部的意見也很中肯,理由也很充分。但中紀委卻不退讓,認為中組部的說法不足采信,孫習民同誌隻是氣急之下隨口說出的口誤,不能算是什麼大事,而將錄音放到網上,是不能容忍的泄密事件。中組部卻不退讓,堅持要各打五十大板。一直僵持了一段時間,終於在一個半正式的場合,總書記發話了。“齊省剛拿下了一個副省長,現在再處分一個副省長也不合適。再說事情也不大,中組部的意見也很中肯……”總書記一句話,最後王之夫的處分決定就是——口頭警告!……邱仁禮接到電話之後,愣了一愣,放下電話,對與會的幾人宣布了中央的決定。今天的書記辦公會討論的是人事調整方案,參加人員並不多,孫習民、夏想、廖得益和夏力,算是一次小範圍的碰頭會。儘管人不多,邱仁禮傳達完中央的精神之後,幾人都還是不免一臉驚訝,就連夏想也是暗暗震驚,對王之夫的處分實在是大板子舉起,最後卻輕輕落下,完全就是大事化小的處理手法。難道是王之夫和總書記有什麼交情?當然,猜歸猜,有些事情是不能開口去問,但王之夫從輕處理,夏想還是大感欣慰,偷眼看了孫習民一眼,不出所料,孫習民臉色很差。孫習民幾次大度地表示不追究王之夫的責任,是做做樣子也罷,是擺出高姿態也罷,估計從內心深處,他還是希望中央對王之夫的所作所為有所懲戒。不料最終的結果還是讓他大失所望,豈非也間接說明,中央對他維護的力度很弱,也就是說,對他微有不滿?孫習民心下難安,一瞬間覺得連今天的人事方案的討論都意興闌珊了。“既然中央有了決定,省委就堅持擁護中央的指示精神,王之夫事件,到此為止。”邱仁禮定下了齊省省委的基調,“習民同誌也一向寬容大度,相信中央的決定他能理解並且接受。”孫習民隻能表現高姿態:“本來我個人就不讚成處分王之夫同誌,中央的決定很英明,也符合我的個人預期。”打落牙齒向肚裡咽的滋味不太好受,夏想看了出來孫習民眼神中的落寞和無奈,作為深知孫習民走過兩次背運的唯一一人,夏想除了對孫習民深感同情之外,也彆無他想。有什麼辦法呢?一個人不可能總是好運氣,同理,一個人也不可能總是壞運氣,隻不過孫習民的壞運氣似乎還沒有隨著他上任齊省省長而過去,似乎……曆史強大的慣性還在左右著某些客觀規律。中央在做出對王之夫的處分意見之後,同時還有一個重大決定宣布,就是免去了潘保華齊省副省長職務,由此,齊省正式空缺一名副省長的寶座。中組部在先前已經就人選問題初步征求過省委的意見,因此此次正式宣布了潘保華被一免到底之後,邱仁禮就借討論齊省人事調整之際,提出了附加問題:“中組部希望省委上報兩個人選,習民,夏想,說說你們的意見。”擬定的議題之中,可沒有提名副省長一項,算是意外插曲。儘管誰都知道,副省級乾部的任命,省委無權決定,不過是例行程序罷了,但提誰上去,也是大有講究。所以邱仁禮隻問孫習民和夏想,不問廖得益和夏力,也是因為夏力連提名的資格都不具備——他畢竟隻是省委大管家。孫習民沒有心理準備,他還沒有從失落的情緒中走出來,就隻是擺了擺手說道:“我就不發表意見了,服從省委的決定。”在孫習民看來,他身為省長都不多說了,夏想更應該識趣也閉嘴不談,不料夏想還真不識趣,不但談了,提出的人選提名,著實讓孫習民大吃一驚。“我還真有一個想法。”夏想似乎一點也沒有自覺的意識,很嚴肅地說道,“省紀委常務副書記令傳誌同誌工作經驗豐富,我建議,省委可以提名上去。”邱仁禮先是一驚,不解夏想為什麼要提名令傳誌,因為令傳誌可是何江海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如果令傳誌真的擔任了副省長,夏想豈非是自己為自己製造更大的障礙?雖說提名是一回事兒,提名上去,最後中組部是不是慎重對待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中央在齊省副省長的任命上,有沒有想法,更是不得而知,但夏想當眾提名令傳誌,傳遞出來的是一個十分耐人尋味的政治信號,肯定大有玄機。隨後一想,邱仁禮似乎明白了什麼,暗暗笑了。孫習民比邱仁禮更震驚,一下沒醒過味兒來,很不明白夏想到底哪裡不對了,好好的提名令傳誌是什麼用意?孫習民官場沉浮幾十載,自然清楚官場中人凡事都有用意,尤其是夏想作為齊省各方勢力的支點,本來和周鴻基之間的合作愈加密切之時,意外拋出將令傳誌提名為副省長之舉——夏想的提名當然沒有分量,但如果隻當成夏想賣一個人情隨口一說,也會大錯特錯——難道夏想是想借機和何江海一係走近?孫習民頓時心中警惕之意。不過不管他是什麼想法和態度,邱仁禮卻是對夏想的提名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令傳誌同誌……倒是一個人選。好了,下麵繼續討論組織部的人事調整方案修改稿。”人事調整方案第二稿,大體上已經接近了邱仁禮的意圖,也體現出了夏想的部分想法,並且適當照顧了孫習民的意向,主要也是目前各種尖銳突出的矛盾已經化解,比如達才集團的問題,比如鹽務局的腐敗大案,等等,而廖得益因為和何江海漸行漸遠,何江海的意誌就幾乎在人事調整方案之中沒有具體體現。何江海在省委之中,似乎越來越邊緣化了。經過一番不算太熱烈的討論,基本上第二稿方案就達成了初步共識,等一些細節修改之後,就會提交到常委會上進行討論。是否能在常委會一舉獲得表決通過,何江海一係能不能在常委會上擁有否決的力量,已經不再是懸念了。通過書記辦公會基本上就可以得出了結論,在經過一係列的事件之後,何江海確實已經在人事問題上失去了發言權,已經不再擁有在書記辦公會上發言的渠道了。會後,夏想步出書記辦公室之後,一轉彎,正要回辦公室,卻被孫習民叫住了。“夏書記,有時間沒有?到我辦公室坐坐,有件事情要和你碰個頭。”省長召喚,沒時間也得有時間,夏想就恭敬不如從命。到了省長辦公室,夏想坐下之後,孫習民示意秘書黃創來關上了門,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夏書記,高總明天會到魯市,他想再和你坐下談一談,這一次,他很有誠意,而且還準備了一份禮物。”如果說先前周鴻基和夏想見麵討論的問題,是政治攻勢,那麼孫習民所提的條件,就是經濟利益。政治和經濟雙管齊下,衙內還真是要下本錢了。真是因為超市問題觸及到了他的痛處,還是他另有算計?如果他真想真心合作,怎會還有工夫騰出手來,試圖吞並了肖佳的產業?好一個複雜多變並且審時度勢的衙內,夏想心中冷笑,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魯市,他都已經為衙內準備一份大餐,一定要讓衙內吃個飽。不過誰也沒有料到的是,在衙內到來之前,一直沉默許久了何江海終於出手了,而且也是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