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內主動提出請他吃飯,未必就是不懷好意,但如果說衙內是出於好心,也未免將他想得太好人了。但就算宴無好宴,夏想也要赴宴,因為孫習民事先提到了達才集團的問題,就是拋出了一個幌子,意在暗示他,想在達才集團的問題上進一步交流,就得赴宴。其實平心而論,夏想也早想和衙內直接麵對麵過招了,既然值此齊省經過一次激烈的動蕩之後,又暫時進入了平靜期,借此機會和衙內談一談,交換一下各自的立場,也未嘗不可。“還是我請高總好了,高總來到齊省總歸是客人,我來作東,孫省長請轉告高總,如果不是我請客,我就不答應。”夏想假裝板著臉,既表現得很是熱情,又是不容置疑的口氣。不要小看誰作東的問題是小事,暗中關乎著誰主誰次的大事,夏想的用意很明顯,他要掌握主動權。孫習民似乎遲疑了一下,笑著應下了:“好,我替高總答應了。夏書記這麼熱情,高總肯定高興還來不及。”“好了,我還要開個會。”孫習民起身要走。夏想起身相送:“我送送孫省長。”一邊送孫習民到門外,一邊又笑著補充了一句,“到時我再安排一兩個朋友作陪,一定要讓高總感受到賓至如歸。”孫習民沒說什麼,轉身走了,隻是明顯離開時的背影不如來時灑脫。中午下班時,雨勢還大,夏想本想再去食堂吃飯,吳天笑卻一臉笑意進來:“領導,溫秘書長和我約好,今天中午請您吃飯。”夏想今天心情不錯,比較放鬆,笑問:“什麼由頭?總不能無緣無故就吃飯。”“溫秘書長是有點心得想彙報,我是有點情況要報告。”吳天笑望了望窗外的大雨,“我知道附近有一件很安靜的飯店,又乾淨又整潔,風味還挺獨特,下雨天去,彆有情調。”……吳天笑所說的地方叫閒人居,若是換了彆的心眼小心思多的領導,說不定就會從此冷落吳天笑——開玩笑,閒人居,不是咒領導賦閒回家嗎?什麼居心!曾有傳聞說是在一次開業大典上,省委書記參加儀式,市委書記在台下講話,講話完畢就說:“請首長下台剪彩!”結果省委書記一動不動。市委書記一下驚醒過來,忙又改了口:“請首長上前剪彩。”省委書記才邁動貴步上前,和顏悅色地剪彩,最後一切順利,儀式圓滿。但其後不久,市委書記就被調到了政協養老去了。傳聞是否屬實暫且不論,但就國內官場而言,有太多領導到了一定層次,一句話不對,就有可能影響他對一個廳級高官的判斷。何況吳天笑才是處級秘書?他的前途在夏想手中,不過是彈指之事。但吳天笑有點劍走偏鋒的路數,他就認定了夏想不會在意一些無聊的細節。夏想確實不在乎,隻看了一眼“閒人居”三個大字,搖頭一笑就和吳天笑入內。閒人居既然取名閒人之居,裝修風格自然以休閒為主,輕鬆、舒適和隨意為主旋律,也頗有鄉村特色。來到一處小院,在院中坐定,聽雨聲叮咚,感受到自然的微風,也確實是難得的休閒時刻。提前一步來到閒人居並且將一切安排妥當的溫子璿現身之時,臉色還有些難堪,她惱怒地瞪了吳天笑一眼,因為她以前沒有來過此處,來了之後才發現名字竟然叫閒人居,當時臉色就變了。本以為是吳天笑的疏忽,後來一想,她就知道是吳天笑的故意,因為吳天笑有時就愛耍些小聰明,以顯示他的與眾不同,好讓領導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有幾次弄巧成拙,才落到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步,也幸虧遇到了夏書記,又有了現在的地位。不想他還不知悔改,還有意賣弄才情,萬一再惹了夏書記不快,吳天笑一輩子的前途也就到頭了。吳天笑對溫子璿嗔怪加愛護的目光抱以一笑,悄悄搖了搖頭,意思是他心裡有數。夏想假裝不見,很有興趣地問了問特色飯菜,隨手點了兩個菜,然後安穩地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看了看四周雨中朦朧的景色,綠樹成林,花鳥成景,遠處有人工土山,山邊有湖,湖不大,但還有小船飄蕩其上,也必須承認,雖是一處人工景致,但也彆有匠心,算是少見的閒情雅致了。說起來,還真稱得起閒人居之名。“忙裡偷閒,正好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就覺得讓領導來放鬆一下心情,閒人居是最恰當不過了。”吳天笑有意解釋說明一下,他自恃聰明,也不敢在夏想麵前太過放肆了,因為他清楚彆看夏書記平常好說話,真是發作的時候,那也是了不得的手段。剛剛結束的一場風波,就讓吳天笑充分領會到了夏想人畜無害的笑容的背後,有著怎樣犀利而毫不留情的出擊。也更讓吳天笑堅定了信心,跟緊了夏書記的步伐,絕對是他步入官場以來,做出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夏想擺擺手,意思是他什麼都明白,不會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地方確實不錯,看看風景,聽聽風雨,品品特色,天笑,你也有心了。”吳天笑一顆心才又落到實處,正要笑,夏想卻又說道:“三國演義中,認為曹操殺楊修是曹操草菅人命,其實不然,楊修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吳天笑頓時一頭冷汗,想說什麼,一下覺得口乾舌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至此,算是真正體會到了夏書記的厲害之處。溫子璿見夏想點了吳天笑,知道吳天笑的做法夏書記雖然沒有意見,但還是希望吳天笑以後腳踏實地,她就及時說了一句:“天笑的出發點是好的,就是他有時考慮問題太細致了。”細致一說,在此可不是褒義詞。吳天笑尷尬一笑:“夏書記,我知道了。”“吃飯,吃飯。”夏想似乎又忘了剛才的事情,嗬嗬一笑,“還真有點餓了。”飯菜上來之後,溫子璿在一旁負責照應,不讓服務員動手。飯間,就說到了正事。吳天笑和溫子璿請夏想來閒人居用餐,吃飯和放鬆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彙報最新動向。吳天笑先說了他手頭的一攤子事情。吳天笑的目光向下,主要盯緊魯市的動靜。市局陸華城現在一心要將朱振波扳倒,和袁旭強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但朱振波有護身法定,暫時奈何他不得。和改利在和夏想會談之後,改變了策略,采取了暫時冷落朱振波的辦法,在等一個時機。具體是什麼時機,夏想沒有明說,和改利雖然心中沒底,也隻好聽從。因為他沒得選擇。不過經曆過省委剛剛風起雲湧的事件之後,和改利今天又打來電話告訴吳天笑說,他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夏書記的指示精神——言外之意就是,他對夏想信心大增。基本上吳天笑的一攤子事情一切順利,不過也有小小的意外之處,問題出在王澤人身上。具有豐富的反偵查經驗的王澤人,雖然官場智慧不如吳天笑,但他對於有人跟蹤和調查他,警惕度很高,察覺到了不對,似乎最近有人對他大感興趣,在多方對他暗中調查。不過對方的行蹤很隱蔽,王澤人隻是察覺到了什麼,但並沒有準確地抓住對方的漏洞,查明對方身份。但王澤人也不白給,沒查到對方是誰,卻猜到了對方的來路。王澤人的事情不能算是大事,至少用不著夏想操心,因為反偵查是王澤人的專長,這點小事要是解決不了,王澤人就白混了幾年刑警隊長了。在吳天笑透露中的信息中,最讓夏想關注的是陸華城的立場。陸華城此時站在自己一方,並非出於真心,不過是投機取巧再加上有所隱晦的心思。夏想很清楚,陸華城是眾多環節中,最有可能被策反的一環,儘管說來,其實陸華城現在幾乎無路可退了。但永遠不要低估老鄉之間心理上的天然親近之意,造成現在局麵根源的根本原因還在於何江海的傲慢和高姿態。如果何江海識時務知進退,突然就放低了姿態,向周鴻基低頭,向陸華城示好,也不排除何江海重新迅速占據上風的可能。不過話又說回來,性格即命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何江海能改掉自高自大的性格,他就不是何江海了。下一步的關鍵是做死趙牡丹的案子,不能讓趙牡丹死灰複燃。既然趙牡丹放著好好的牡丹不當,非要當殘花敗柳,那好,夏想也不會心軟,肯定要辣手摧花。如果趙牡丹陷害的是他,也許還有活路,但想陷害李丁山,肯定就是末路狂花了。趙牡丹的死活,現在係於一人之身,此人的態度是關鍵之中的關鍵——陸華城。吳天笑的電話突然響了,吳天笑還沒有接聽之時,溫子璿的電話也響了。夏想笑了一笑,示意二人接聽電話。片刻之後,吳天笑和溫子璿一齊放下電話,臉色同時變色。二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神中得出的結論,他們收到的是同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