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工程向來都是大項目,能驚動總書記親臨的項目,必定是國家重點,而且還會是重點的重點,幕後,還會有一定的政治意義。否則,總書記斷然不會親臨。要是平常,夏想肯定會關心一下工程項目的情況,要從中發現一些視察之外的政治意義,但今天卻沒有一點心思落在工程項目上麵,因為總書記的談話,讓他大感意外的同時,又是一道難下決斷的難題。天氣不錯,初秋的陽光十分明媚,穿透屋頂的透明天窗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個橢圓形的形狀,正好位於總書記和夏想之間,透過明亮的光柱看去,近距離觀察之下,總書記臉上顯露出疲憊之態,和電視上的光彩大有不同。在光彩的背後,都有不為人所知的疲憊和辛勞,再位居高位,也有普通人的勞心勞力和喜怒哀樂。想想也是,總書記畢竟是快70歲的人,再有人簇擁,再有人跑前跑後,畢竟許多事情也要身體力行,再加上日理萬機,確實辛苦得很。“夏想,秋實向我建議,讓你到更重要的工作崗位上再鍛煉幾年,你在湘省的時間雖然不長,卻做出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對你在湘省取得的成績,我很滿意。”夏想現在是省紀委書記了,再向前一步,隻有省委副書記一個選擇了,他很清楚,以他現在的年齡,絕無可能一步邁入正部,開玩笑,35歲不到的正部級,不但會引發國內的軒然大|波,在國際上,也是一時的轟動事件了。總書記的意思是,真要提他擔任省委副書記了?問題是,是在湘省留任,還是去彆的省份?“秋實的意思是,你繼續留在湘省工作比較有利於工作的延續性,我的看法是,換一個新的環境或許對你的成長更有利,比如偏遠一些的省份?”外麵不知何時起了風,因為在郊外,在空曠的地帶風聲就比高樓林立的市區大上許多,呼嘯而過,似乎預示著天氣即將轉涼。偏遠的省份很籠統,寧省是,甘省也是,如果再敏感一些的話,兩個最大的省份也是,總書記究竟指的是哪一個?按理說,總書記親自和一個副部級官員談下一步的崗位,是國內多少副部級乾部的榮耀,人人求而不得,夏想也確實有點受寵若驚,但在受寵若驚感受到總書記對他重視的背後,他更清楚,總書記對他加緊了收攏。如果說上次從秦唐到黨校,再到團中央,一係列運作的背後,還有總書記和家族勢力雙方角力的痕跡,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講,當時總書記對他是既拉攏又提防,同時還有錘煉之意,那麼此次卻直接繞過家族勢力,打出了足夠的提前量和他麵談,就證明了一點——總書記堅定了對他的看法,已經完全下定了決心要將他完全納入視線範圍之內。或者說,從現在起,直到後年換屆之前,直到他走上正部級之前,他的每一步,每一個成長的階段,總書記都要親自過問,並且會起到主導的作用。之所以在百忙之中也抽出時間和他會麵,並且親自和他麵談似乎還比較遙遠的下一步,其實是基於長遠的考慮,也是要給他足夠的時間考慮,給他選擇的機會,更是擺出一道選擇題讓他來選,在總書記和家族勢力之間,是完全居中,還是稍微傾向於哪一方?總書記的話不多,時間也不會多,不允許夏想有長久考慮的時間,夏想迎著總書記期待的目光,隻思索了十幾秒就說出了他想說的話:“總書記,我在湘省工作的時間才一年,再多呆一年的話,或許更能讓我走穩眼前的一步。”“也沒說不讓你在湘省再呆一年半載。”總書記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你還有至少半年的時間考慮,不過並不是考慮得越久越成熟……”“是,一定牢記總書記的教誨。”夏想當然明白總書記的暗示,第一次搶在吳家麵前為他的下一步指路,他必須感念總書記的盛情。下一步到底要怎麼做,夏想心中暫時還真沒有一個概念,但基本上總書記的話讓他心中有了底,應該不會在湘省接任省委副書記的職務了,實際上,他還真擔心擔任湘省省委副書記一職,因為不但不利於他的聲譽,一旦擔任了省委副書記,一是有可能在湘省至少再呆兩年以上,因為省委副書記是一個關鍵的位置,二是會介入鄭盛和付先鋒之間角力,讓他左右為難。不在湘省就好,夏想也清楚的一點是,他有年齡優勢,不必急著擔任省委副書記,因為省委副書記的職務,有進無退,他一旦邁進之後,下一步除了升任省長,彆無選擇了,也就是說,他必須在省委副書記的職務之上,至少也要乾滿兩屆才行。對照古秋實的簡曆,34歲副部,43歲時才邁入正部之門,在副部級鍛煉了近十年之久,可見由副部到正部,是一條艱難而充滿變數的漫長之路。夏想再自恃年輕,再有總書記的賞識和吳家的扶植,他也清楚在40歲之前不可能邁入正部,除非……除非他再回團中央,擔任第一書記!顯然,總書記剛才的話已經表明了總書記對他的長遠安排,他再回團中央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今後隻能是按步就班地在副部級崗位上磨練了。省紀委書記在黨內排名很高,在紀委書記和省長之間,隻有一個職務可選,就是省委副書記。夏想多少就明白了總書記的殷切之意,在副部級的道路之上,走得紮實一些,走得長一些,打好基礎,再從容地走向正部的位置,也更能獲得大多數人的認同。夏想以為談話到此結束了,因為總書記的秘書前來提醒總書記時間到了,總書記卻又想起了什麼,讓秘書先出去再等一下,饒有興趣地又問夏想:“葉天南同誌推薦你擔任湘省省委副書記,是一個很有趣的命題。”用命題來形容,也顯示了總書記幽默的一麵,夏想謙虛一笑:“葉書記高看我一眼,是他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感謝他對我的關懷。”“要你說,湘省誰擔任省委副書記比較合適?”總書記似乎有意考一考夏想。作為一次非正式的私人談話,夏想如實說出心中所想也沒有什麼,但聯想到剛剛總書記對他本人的前程的安排和精心規劃,在事關湘省省委副書記的接任人選之上,他可不敢信口開河。不過總書記有此一問也證明了一點,葉天南離開湘省已成定局,估計中央已經達成了共識,葉天南已經不適合再在湘省繼續工作了。“我到湘省的時間還短,對省委各個領導了解還不太深,鄭書記更能從大局上把握湘省的局勢,他推薦人選的話,更有利於湘省今後的工作開展。”夏想就非常保守地答道。總書記對夏想的回答不置可否,卻說了一番讓夏想心跳加快的話:“東辰和我交流過看法,他提議向葉天南到艱苦的地方去,聽說葉天南也主動提出要支援偏遠地區的經濟建設。天南同誌有想法,有激|情,有勇於承擔的精神,是個求上進的好同誌。”總書記的話不管是真話還是套話,或是有意試探夏想口風的話,反正話一出口,就讓夏想感受到了莫名的冷意,當然不是對總書記發冷,而是對葉天南。如總書記一樣執掌天下的胸懷和眼光,識破葉天南的伎倆自然是意料中事,但葉天南事情做得圓潤,又天衣無縫,再加上中央有人力保,就連總書記也必須正麵評價葉天南,就讓夏想不得承認葉天南的厲害之處就在於能充分利用所有的規則為他所用,他維護形象的手法,在政治上幾乎無懈可擊的手段,遠非當年秦唐的章國偉所能相比。夏想也能猜到總書記的一點心思,是想聽到他對葉天南的評價,他卻不能說出一句真心之話,因為總書記畢竟不同於吳老爺子,他還做不到坦誠以待,更因為有時候明知一件事情很荒唐,很失真,但在政治因素之下,又必須講政治講大局。“葉書記確實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好領導,他離開湘省,是湘省的損失。”夏想就中規中矩地說了一句,微一沉吟,突然就又大著膽子補充說道,“葉書記確實很適合做黨務工作。”“你的看法很符合實際……”總書記終於輕輕地笑了一句,顯然聽清了夏想大膽說出的最後一句暗示,書記是黨務工作,副書記也是,但省長就不是了,當然,總書記不會有任何表示,隻是微一點頭,“就先這樣了,夏想……”好一次意味深長的談話,夏想告彆總書記,獨自駕車回去的路上,還在回味剛才似乎有點突兀但細想卻又符合眼下情形的重要會麵,好象什麼都沒有談,卻又談到了許多關鍵問題,事關他今後的前景,事關葉天南的去向。回到吳家,讓夏想大感意外的是,和吳才洋在客廳品茶的人,正是和他有過交往卻從未有過好感的付伯舉……付伯舉在此,就證明了最後一擊狙擊葉天南的計劃,開始奏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