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夏想本是和連若菡同機回京,沒想到登機之後才發現,林華建也是同一航班。在林小遠的事情還沒有完結之時,林華建就不得不回京,也是迫於無奈。夏想雖然沒有當麵要求他必須回京繼續培訓,但紀委內部現在暫時沒有他的位置,許多人見到他,都明是問好,暗是好奇他怎麼就回來了,讓林華建左右不是。再加上葉天南認為林華建還是回京為好,留在湘江無用,反而更礙了夏想的眼。林小遠也沒有犯事,市局頂多扣留24小時就會放人。林華建權衡之下,還是及時返京了,省得落夏想口實。不過想到兒子被抓,他卻不能留下周旋,也讓他大感挫敗。身為堂堂的省紀委副書記、省監察廳長,在湘江卻連自己兒子都保不住,也太丟人了。但官場上的事情,本來就是如此,夏想雖然可惡,但事事在理,讓他有苦難言。要是平常,能和上級同乘一個航班,是絕好的拉近關係聯絡感情的大好機遇,但對林華建來說,卻覺得度日如年、如坐針氈,隻和夏想打了一個招呼之後,他就將頭扭到一邊,閉目養神了。對夏想和連若菡坐在一起,有說有笑,更讓他感覺不是滋味,暗罵夏想道貌岸然,假裝正義。夏想自是不會理會林華建的腹誹,他做事情問心無愧,才不計較彆人的短長。本來還擔心雷雨天氣會導致航班延誤,沒想到按時起飛了。此次進京,並非刻意離開湘江,以顯示他和接下來的事情無關,而是有幾件事情迫使他必須立刻進京,和吳老爺子麵談,和吳才洋也要見上一麵。宋朝度和陳風能不能遞補為政治局委員是一方麵,嶽父能否借範睿恒退下的東風,順勢再向前邁上一步,成為真正的封疆大吏,才是最重要的一方麵。當然,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也必須進京,而且據說此次有望和總書記見麵,那麼說來也算是朝天子了?京城之地,畢竟是天下官員無時無刻不得不關注的中樞,一有風吹草動就事關自家前程,誰不經心?因此夏想此次進京,不出意外,不但能和宋朝度、陳風見麵,也有可能和古秋實深談。天下大勢,就如天上白雲,變幻不定,但白雲悠悠,總是順風而行。因此,提前知道風向對每一個官場中人來說,是立於不敗之地的關鍵。和夏想的憂心思慮不同的是,連若菡喜笑連連,十分開心。她印象中還沒有和夏想同乘一機的時候,來湘江的日子裡,是她近年來最快樂的時光。當然,也不是說以前不快樂,而是不如現在來得愜意。衛辛飛回燕市了,說是家中突然有點急事,就不和連若菡一起回京了——連若菡信以為真,夏想卻知道,衛辛是故意給他和連若菡留出了空間。衛辛的心思太細膩了,即便是替人著想,也會做到暗處,她以為夏想不知道,卻不知道夏想知道。夏想卻沒有多說什麼,衛辛有自己的世界,就算他的話,她也未必能聽進多少。望著空中如海如山的雲,夏想的心思起伏,京城的天空是否晴朗還在未知之中,而湘江,應該已經打雷下雨了,也不知道誰的衣服忘了收,肯定被淋濕了。夏想一登機就關了手機,自然不清楚湘江發生的是是非非,但不管雷雨多大,風雨多猛,他始終是坐在雲端淡笑自若的一人。湘江的雷雨確實不小。死者阿信的家屬從郊縣糾集了30多人的隊伍,拉起了條幅,堵住了市委的大門,還堵住了市委門前的湘江大街,造成了大範圍交通堵塞。市委書記古建軒很惱火,勒令市公安局疏導交通,解決麻煩,處理問題,他正準備向市局施壓時,卻接到了一個神秘而及時的電話。接完電話之後,古建軒就適當地沉默了,還非常明智地做了一個決定——置身事外,然後他就借口有事,悄然離開了市委,去向不明。梅曉琳親自出麵安撫死者家屬,保證將會依法辦案,不管涉及到誰,肯定會一查到底。死者阿信的母親,白發蒼蒼,幾近暈厥,拉著梅曉琳的手,泣不成聲:“梅市長,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呀。我家閨女長得可俊了,人又要強,從小學習就好。本來指望她大學畢業後留在市裡,找個好工作,嫁個好人家,沒想到,卻讓人給糟塌了,天啊……”阿信的父親“撲通”一聲跪在梅曉琳麵前:“梅市長,我聽說有懷陽市公安局長,我是農民,什麼都不懂,就問你一句,你是湘江市長,能管住了懷陽市公安局長不?”梅曉琳打小生長在世家,很少接觸底層百姓的悲歡,在安縣的時候,她也沒有太用心工作,對百姓的疾苦了解不夠深入,彆看她來湘江時日不短了,今天的事情,還是第一次遇到。身為女人,為阿信之死也有感同身受的切膚之痛,她眼含淚花,伸手拉起兩位老人,鄭重其事地說道:“老人家,不管他是哪裡的局長,隻要他在湘江犯法,在沒有接受法律的嚴懲之前,他彆想離開湘江一步!”人群之中,掌聲雷動。在百姓的掌聲之中,在網絡之上民意如潮之下,湘江市公安局,開始了第一波有步驟有條理而且準備充分地審問。當然,不為人所知的是,在審問之前,該做的所有工作都已經做好做隱蔽並且做得天衣無縫。審訊工作,是分開分批進行的,實際上,在關鍵的幾人中,蔡江偉、林小遠、黃義和賈林格,分彆關在不同的地方,待遇也不儘相同。蔡江偉待遇最高,在局長辦公室就坐,有茶水有香煙,還有人陪伴,可以隨便打電話,可以隨時看電視,隻有一點,人身不自由。蔡江偉一開始還非常囂張,不停地對外打電話。先是打給懷陽市委,在連找幾個領導都找不到之後,他的囂張和傲慢就變成了擔憂和冷汗,大概猜到了什麼。不過仍不甘心,就又打電話給省委,結果依然是開會的開會,不方便接聽的不方便接聽,總之理由千萬種,結果都一樣,他想找的人,一個都找不到!都是官場老人了,蔡江偉再不知道在關鍵時刻上級和下級都避而不見的嚴重後果,他就是傻瓜了。他當然不是傻瓜,儘管他色膽包天的時候跟傻瓜沒有區彆,但他從來都認為他有很高的政治智慧……隻可惜,智慧也有失效的時候。蔡江偉頹然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一個初來湘省的夏想就讓那麼多人感到畏懼,才多大一點的屁事,不就死了一個屁民,怎麼都不伸手拉他一把?當初在酒桌上信誓旦旦的同盟哪裡去了?他幾十萬幾百萬送出的禮都他媽的喂了狗了?蔡江偉正沮喪、懊惱和不知所措時,陳習明的秘書從外麵急急進來,對一直看守他的警察說道:“林小遠承認迷|藥是蔡局長自己帶來的,還說蔡局長的車上有白粉……”話說一半,似乎才意識到蔡江偉在一旁,忙壓低了聲音,將警察拉到一邊,小聲交待了幾句。蔡江偉是老公安了,雖然一瞬間也意識到可能是故意誘他上鉤,因為他以前也經常用這種手法誘供犯人,但真正涉及到自身利益時,他還是難免惱火,心中大罵林小遠真是混蛋,明明自己的車上有毒品,還咬他一口,都說官一代是王八官二代是王八蛋,現在看來一點不假。蔡江偉隻顧罵了,卻忘記了他也是官一代,他家中也有一個官二代的兒子。又支著耳朵聽到幾句,沒聽清什麼,隻隱約聽到“林廳長和夏書記同機飛往了京城”“葉書記剛和古書記通了電話,古書記要求立刻放人……”放誰?沒聽清,但肯定不是他。蔡江偉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他知道,一件簡單的事情已經複雜化了,比他想象還要複雜一百倍。再權衡了一下利弊,林小遠是林華建的兒子,林華建要保,葉天南也要保。黃義是楊恒易女兒的男朋友——想到了楊遙兒,蔡江偉還不忘淫笑一下,回味起楊遙兒曼妙的身段——楊恒易肯定要保,那麼就剩下他和賈林格沒人力保了?賈林格肯定落不了好,因為死的人是湘省電信的員工,是他帶來陪酒的。但如果幾人眾口一詞咬定是他又下迷|藥又藏毒品又逼人致死的話,他彆說保住局長之位了,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了。再想多聽幾句什麼時,陳習明的秘書轉身走了,隻留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如果說在打電話時,蔡江偉先是希望破滅了,現在有意也好無意也好,聽到了幾句對話之後,再將幾人的來曆和後台一經分析,也確實整件事情,他要負的責任最大,那麼現在的他,已經接近絕望了……蔡江偉正愁腸百結難下決斷之時,忽然就聽到走廊之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一人驚慌的聲音響起:“糟了,林小遠打瞎了黃義一隻眼!”我X,蔡江偉一拍大腿站了起來,玩大了,真是沒法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