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碰頭會,第一時間召開了。鄭盛、付先鋒、葉天南、夏想和鄭海棋參加了會議,五人的小範圍會議,一開始就充滿了硝煙。先是鄭盛很是不滿地質問夏想,為什麼在雙規沈河陽之前,沒有事先向省委通報。沈河陽是副廳級高官,他被雙規,按照慣例,要經書記辦公會討論。夏想的態度很誠懇,先是向省委承認了失誤——是失誤不是錯誤,一字之差就表明了夏想的立場很強硬——然後又解釋說事發突然,為了防止走漏風聲,再加上沈河陽事先聽到了消息,有所異動,為了避免沈河陽逃走,所以形勢急迫之下就及時采取了措施。鄭盛和夏想一問一答,似乎鄭盛怒氣很盛,夏想態度端正,但付先鋒和葉天南都心裡有數,怕是夏想早就暗中向鄭盛打了招呼,鄭盛也是默認的態度,兩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現在隻不過是在唱戲給他們聽。葉天南還好,他的涵養功夫絕對了得,不動聲色,始終是深藏不露的表情,付先鋒臉上就有隱隱怒氣了。其實政治人物,不動聲色也好,喜怒形於色也好,都是個性的表現,更有表演的痕跡,當不得真。但付先鋒確實也是心中大為不快,一是夏想下手夠快夠狠,他前天剛剛聽到一點風聲,昨晚就準備將沈河陽介紹給夏想認識,也好讓夏想知道他的立場,暗示讓夏想放慢步伐。不想夏想一點麵子也不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第二天就雙規了沈河陽。付先鋒聽到的說法是夏想可能在近期對沈河陽采取措施,沒想到夏想根本不上報書記辦公會,在和他見麵的第二天就及時出手了,不僅僅是不給麵子了,還直接落了他的麵子。付先鋒怒火中燒,他眼中的夏想倏忽之間和他之間的距離迅速拉大,甚至一瞬間讓他想到了燕市,想到了下馬區,更想到了下馬河!其實雖然夏想的理由有點牽強,但平心而論,省紀委雙規一名副廳級乾部,並沒有任何條例規定必須先報經書記辦公會批準,相反,按照規定,紀委完全可以拋開省委獨自行使極大的自主權。當然,規定是規定,現實是現實,在黨領導一切的一前提下,不和省委一心,省紀委的工作無法開展。夏想如果沒有這點政治頭腦,他怎麼可能做到省紀委書記的高位?因此,他和鄭盛的對答,在場眾人,沒有一人相信。不相信歸不相信,官場中人,天天在演戲,戲裡戲外都一樣,所以,鄭盛和夏想的對話完畢,付先鋒就發言了:“夏書記,照理說我不應該乾涉紀委的工作,但沈河陽同誌口碑一向不錯,直接就被雙規了,是不是太冒進了?”夏想看著付先鋒沉靜但壓抑不住怒氣的臉龐,知道在沈河陽的事情上,他和付先鋒之間,終於又重新站在了敵對的立場之上。但夏想就是夏想,不會因為付先鋒的立場而改變什麼,他也從來沒有一心認定他和付先鋒之間會走得多近!“紀委已經掌握了沈河陽確鑿的證據,對他雙規,符合黨員乾部管理條例的精神,稍後,我會詳細向各位領導彙報沈河陽的犯罪事實。”夏想直接用了犯罪事實的定論,就證明確實證據翔實,完全可以置沈河陽於死地。付先鋒不說話,他也清楚夏想雖然有時手段激進了一些,但做事情從來不是無的放矢,雙規沈河陽恐怕隻是第一步,控製了沈河陽,順藤摸瓜牽出湘省道橋這條大魚才是夏想的真正目的。很犀利的手段,從側麵擊破,而且一擊就中,付先鋒目光閃爍,心中不知做何感想。葉天南一直沉默,終於開口了:“我談點個人看法,就兩點,一是希望以後紀委的工作更規範,更合理。二是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屬於省政府部門,具體審理沈河陽的過程,最好由監察廳的同誌入手。”省紀委與省監察廳合署辦公,實行“一套工作機構、兩個機關名稱”的體製,履行黨的紀律檢查和政府行政監察兩種職能。通俗地講,紀委主抓黨委係統的職務犯罪,監察廳主抓政府係統的職務犯罪。話說得含蓄,實際還是對夏想表示了強烈的不滿,等於是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直接向夏想施壓,要求夏想以後事事向省委彙報,而提出讓監察廳審理沈河陽,就更是直接乾涉紀委工作的體現了,監察廳廳長是林華建。不誇張地說,幾乎任何一名副廳級官員的落馬,都會在背後伴隨著激烈的政治鬥爭,因為到了副廳級彆,背後都有副省以上的後台,都會有人力保。今天的書記辦公會,要開成夏想的聲討會了,夏想依然麵不改色,說道:“葉書記,我覺得紀委的工作一向很規範,各位同誌辦事很嚴格工作很認真,不存在不規範不合理的情況,雙規沈河陽算是特例,不能一概而論。”不軟不硬頂了一句,夏想的表情雖不算十分嚴肅,但也是一臉肅穆,顯然並沒打算給葉天南多少麵子:“至於審理沈河陽,紀委已經安排了專門的工作人員進行下一步審訊工作,他們有著豐富的審訊經驗,紀委認為他們認為完全可以勝任審理工作。沈河明是高速公路管理局局長,但他也是管理局黨組成員。”葉天南的兩個指責,全部被夏想冷冰冰頂了回去,相當於夏想絲毫沒有給省委三號人物麵子!葉天南再有涵養,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臉色有些慍怒。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現在整個湘省省委,對夏想最有約束力的隻有鄭盛一人而已,彆看夏想排名第四,實際上省長和省委副書記,並沒有直接插手紀委工作的權力。夏想的話雖然有點生硬,但並不過頭。鄭盛在一旁一臉冷峻,內心卻是滿是歡喜,見夏想一人力戰付先鋒和葉天南,不但沒有絲毫懼色,還淡定從容,心中就對夏想更多了欣賞。為官之人,在上位久了,就會有氣場,就會讓下級不由自主地臣服。夏想在省長和省委副書記麵前,底氣十足,誠然與他心智堅定有關,也和他的政治理念和為人大有關係。得夏想相助,湘省局勢大有可定之勢,鄭盛在欣喜之餘,也隱隱有一絲期待,希望鄭海棋能更快地成長起來。夏想再是一枚利劍,也總歸讓人不放心,因為他是雙刃劍。鄭海棋卻沒有如鄭盛所願插話,因為畢竟他隻是省委秘書長,在省長、省委副書記和省紀委書記麵前,他隻是小字輩,發言的分量太輕了。最後書記辦公會沒有達成任何共識,鄭盛雖然一開始假裝氣勢地質問了夏想幾句,但隨後就保持了緘默,對夏想和付先鋒、葉天南之間的直接交鋒,采取了不偏不倚的態度。不過最後鄭盛還是做了總結發言,對省紀委雙規沈河陽,三分批評七分肯定,同時也對紀委的工作提出三點建議,並寄予了更高的期望。明眼人都看了出來,在雙規沈河陽的事情上,鄭盛和夏想之間達到了空前的一致。書記辦公會此次唯一的一項共識就是,提名高速公路管理局副局長何江海為局長。何江海是鄭盛的提名,不用說,鄭書記借此事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人事輪換。散會後,夏想回辦公室,剛坐下曾卓就推門進來換茶,一邊換茶一邊彙報了一個情況:“葉書記剛才進了付省長的辦公室……”有意思,沈河陽的雙規,果然是第一張牌,連鎖反應已經初步顯現!由此,一直幾方勢力混亂的湘省,因為一個沈河陽,迅速劃分了兩派隊伍,夏想和鄭盛攜手聯合,而付先鋒也終於放下成見,和葉天南聯手了。以後的大戲,有得好看了。夏想坐在辦公室內,看著窗外越來越明媚的陽光,湘江的夏天已經來臨了,南方的夏天,炎熱而潮濕,他能不能結夏安居?下午一下班,夏想會同梅曉琳、付先先一起到醫院看望了嚴小時。嚴小時發起了高燒,不停地說胡話,梅曉琳和付先先到底是女人,心軟,一見嚴小時的慘狀,頓時流下了同情的眼淚。不過梅曉琳到底是常務副市長,又拿出姿態安慰了嚴小時父母一番。嚴小時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的打扮,瘦削而矍鑠,尤其是她的父親,似乎沒有悲傷之意,隻有一臉的痛惜和悔恨,夏想看了出來,老人對嚴小時是怒其不爭。夏想清楚的一點是,既然省裡的局勢已經定下了格局,接下來的較量就落在陳工方和沈河陽身上了,也就是說,矛盾全部集中在了省紀委,或者更確切地講,整個支點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省紀委內部,有多少人可信,多少人不可信,夏想心中不是很有底氣。其實按照他的設想,至少要等他全麵掌控了省紀委再出手也不遲,但……時機不等人。忽然,手機響了,一看是市委的電話,夏想還納悶誰會打電話給他,接聽之後,裡麵傳來一個欣喜的聲音:“報告夏書記一個好消息,唐加少……落網了!”事情的重大轉機,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