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僅是他和老古之間的對話,還好說一些,但現在老古代表的是一個勢力集團,氣氛就有點凝重。老古也沒有了以往的隨意,而是端正地坐在沙發之上,一臉嚴肅,隻等夏想明確的回答。夏想就有點左右為難。如果他說出他的政治立場,勢必會讓老古不滿,讓幕後人物不快。但如果不說,又有說謊的嫌疑。夏想不是不會說謊,是不想對老古說假話。他一直對老古十分尊敬,因為自始至終,老古從來都是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而他從未給過老古任何回報,甚至,還將古玉得了手。老古見冷了場,也不說話,伸手自顧自地倒茶喝。他先將自己的茶杯倒滿,然後放下茶壺,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好象才想起一樣,又伸手為夏想續了水。老古的舉動大有深意,是在提醒夏想,喝水勿忘倒茶人。“中央現在大概分成三係……”夏想的回答出乎老古的預料,並沒有直接說出他的立場,而是大而化之,講起了大局,“一係是家族勢力,一係是平民勢力,一係是團係。三係之間,並不是完全孤立,而是互有影響,互有借鑒,除了一定的分岐之外,共同點也不少。”夏想雖然還沒有明確他的政治立場更接近哪一係,但實際上在內心深處,他還是認定自己是平民一係。儘管說來他有機會接觸團係,更有機會融入家族勢力,但現在他反而和平民一係走得最近。但派係之間,也並非完全是對立關係,共同點還是遠大於分岐,就如當初團係的鄭盛也不避諱和家族勢力的代表人物梅曉琳走近,就證明了實際上各派係之間,既有競爭和分岐,又有合作和互助,總體上還是一種求同存異的狀態。當然,各個派係在渴望自己一派壯大的理念上,又是完全競爭的關係,畢竟官場之上精英並不多見,偶而有一兩個人嶄露頭腳,必定會有派係盯上。在梅家和邱家和他稍微疏遠一點之時,吳家就乘機而上,就證明了吳家一直沒有放棄拉攏他的努力。但說到底還是郎市離京城太近,也是因為他前來郎市,是因為平民勢力一係的布局,幕後人物不容許他的努力為吳家作了嫁衣裳,何況現在他已經在郎市初步打開了局麵,正是要收獲勝利果實的時候。因此,才有了老古挑明立場的一次重要會麵。老古對於夏想的分析隻是微一點頭,不說話,還是自喝自茶。夏想就感受到了來自老古沉默如鬆的威壓。老古在軍隊之上,位居高位,平常雖然和他說話很隨意,但要流露出威嚴的時候,也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夏想就端起茶水,輕輕喝了一口:“我的立場是比較傾向於平民一係,但也並不完全排斥團係和家族勢力,在我看來,不管是哪一係,隻要一心為民,堅持一個還算公正的立場,就有可取之處。”夏想的回答顯然並不能讓老古滿意,老古將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之上,悶聲說道:“不要因為吳家的一點小恩小惠就被蒙蔽了雙眼,吳老頭子人老成精,他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你不要被他哄騙上當了。家族勢力是站在百姓的對立麵,怎麼可能一心為民?”老古的話也不無道理,以前夏想也是如此認為,認為家族勢力和百姓利益勢不兩立,絕對沒有共存的可能,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以及在理論方麵的研究,他多少改變了一點立場,認為家族勢力壯大並非一無是處。即使是標榜最民主的美國,其實也是家族勢力最為昌盛的國度,幾大家族集團變相地介入政治,資助他們的人競選參議員和眾議員,甚至直接競選總統,說到底,其實美國才是完全的家族勢力的政治,每一個總統的背後都站著一個龐大的家族勢力,換言之,每一個總統都是家族勢力的代言人。不止總統是,參議院和眾議院的一眾議員們,背後都有或大或小的家族勢力撐腰。而他們上任之後,總是不遺餘力地為家族勢力的搖旗呐喊,為他們爭取更大的經濟利益。但沒見到百姓的利益受到多大的損害,而且美國依然強大。誠然,凡事不可一概而論,並非說在美國適用的製度來到國內,就是靈丹妙藥,就能包治百病。但夏想就想,既然家族勢力在國內已然形成,就證明有了一定的政治土壤,想要直接鏟除也不可能,打壓和排擠也並非上上之策,唯有合作和求同存異,才是真正的發展之道。雖說到目前為止,限於他的地位和層次,還沒有在心目中完全形成如何更好地處理好家族勢力的壟斷對國民經濟的傷害,但他相信肯定可以找到一條合作之路,讓家族勢力在正常發展的狀態之下,既能為國民經濟做出應有的貢獻,又不至於失控,成為民怨沸騰的對象。夏想也不想對老古隱瞞他的真實想法,他對老古一向尊敬,而且他也認為有必要和老古進行友好的溝通,就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家族勢力有保守和壟斷的一麵,也有進取和開放的一麵,不能完全否定家族勢力。家族勢力的形成既有曆史原因,也有現實的客觀原因,應該以寬容和引導的心態來看待家族勢力的崛起。我認為,打壓和排擠不是首選,如何更好地引導家族勢力為國民經濟的發展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才是政治之上的借勢之道。就如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夏想滔滔不絕地闡述了半個小時的政治理念,期間,老古一直靜心聆聽,不發一言,臉上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的波動。直到夏想講完之後,房間內一片寂靜,靜到可以聽到兩人的呼吸聲。院子中也傳來風聲,吹動樹葉嘩嘩作響,但相對而坐的兩個人,卻都是一言不發。若是彆人,恐怕會在難言的寂靜之中,坐立不安,夏想卻想,他說完了心中所想,反而一片輕鬆。有些事情早晚會麵對,與其以後讓老古埋怨,還不如現在就將他還太成熟的政治理念拋出,成或不成,他已經看開了,雖然他來京城確實有想要借助老古之勢的意思,但就算老古的路堵死了,他還有其他路可以走。他追求的是政治理念上的契合,不是單純地站隊。而且夏想不無自傲地想,如果他想向家族勢力站隊,想向團係站隊,都會受到歡迎。關鍵是政治理念決定一切,理念不和,站在一起也是麵和心不和,反而會有更大的隱患。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古終於站了起來,起身向外走去。夏想也就默默地跟在老古身後,來到院子之中。記得上次來還是冬天,現在到了仲夏,院中一片青翠之色,格外喜人。綠意盎然自不用說,假山之上,水流潺潺,假山之下,無數條金魚不適疲倦地遊來遊去,就如芸芸眾生沒有兩樣,不過魚在水中遊,人在苦中樂。老古扔了一把魚食下去,總算開口了:“人在喂魚的時候總會想,魚多傻,一點兒魚食就搶破了頭,其實換位想一想,人也是一樣。”他拍拍手,還是笑了:“我發現雖然我認識你很久了,但對你一直看不透。有人說,你不會痛快地答應站隊,我還不信,沒想到還真是。彆說,你的想法挺新穎,有可取之處……年輕人,我被你說動了。”老古拍了拍夏想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可不是有意嚇唬你,而是故意考驗考驗你的耐性,如果你連我這一關都過去,你就是一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還好,沒讓我失望。”夏想大汗,老古和他都這麼熟了,還要考驗他一把。說實話,剛才他心裡也是有些惶恐。有時人在官場,原則問題要講,妥協也要講,隻伸不屈是條蟲,能伸能屈才是龍。老古的一關通過了,相當於幕後人物的一關也過了,夏想就心中一塊巨石落了地。當然夏想不知道的是,他的不算成熟的政治理念,被中央高層采納之後,對國內的政治形勢產生多麼深遠的影響!從而讓他在以後的從政之路上,經曆了數次有驚無險的坎坷。在老古家中一直呆到晚上,吃過晚飯,夏想繼續和老古暢談,說出了他準備在郎市的下一步的重大舉措。一直以來,夏想在燕市也好,郎市也好,所作所為都是先點火,最後實在無法滅火之時,才會自上而下地請求幫助。此次卻恰恰相反,在郎市的火還沒有點燃之前,他就事先來征求老古的意見,擺出了希望得到老古幫助的姿態,顯然,他對此次出手是慎之又慎。老古對夏想出手之前,第一個向他征求意見,大感高興,給了夏想不少建議,當然,中心思想就是支持夏想大展手腳,搬開前進道路上的所有的絆腳石,隻要事態的發展超出了郎市的範圍,到了京城,他就會暗中出麵周旋。老古是軍人出身,軍人的風格就是雷厲風行,對敵人毫不手軟。相信老古能走到今天,也是一路過關斬將,將許多政敵斬落馬下,才有了現在的地位。有了老古的親口保證,夏想也是大感欣慰。晚上八點左右,古玉趕來了。古玉是在下午聽說了夏想來到了京城,就匆忙從燕市開車前來。一見夏想,她就如小女生一樣,不顧老古在場,就纏著夏想不放,要夏想給她好好講講郎市的觀光農業的進展。自從上次在郎市親眼目睹了觀光農業的雛形之後,古玉就對田園風光念念不忘,一直夢想在一片綠意盎然的田野之中,建造一座世外桃源一樣的彆墅,和夏想開心地住在一起。古玉並沒有剽竊連若菡的創意,她也是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一幅唯美的場景。與連若菡的創意不同的是,她夢想中的彆墅是小木屋,並非連若菡想要建造的三層建築。老古對於古玉和夏想的親熱,視而不見,借口有事離開了。夏想就陪著古玉先在老古的院落中散步,然後又走到外麵,在整個軍區大院之中,隨意行走。夏夜的涼風,舒適而宜人,身邊的古玉,清新可人,夏想難得地放鬆了心情,心境一片澄明。良辰美景不可多得,能愜意的時候,一定要緊緊抓住眼前的幸福。因為,快樂的時光往往轉瞬即逝。果然,正當古玉竊竊私語,向他敘說不儘心事時,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本想不接,但不接不行,他現在雖然是在休假,但隻是打了一個掩護而已。是李財源打來的電話。李財源也知道夏想現在可能處於不宜打擾的狀態,就非常識趣地隻說了一句話:“領導,古市長動身前往京城了。”古向國也來了?來了好!夏想也早就料到古向國會聞風而動,隻是沒想到他的動作會如此之快,這也證明了一點,他放出的風聲踩到了古向國的尾巴,古向國忍不住立刻就跳了出來。郎市的局勢果然險峻,和燕市、下馬區完全不同的是,在以前的兩地,可以先點火後放炮,但在郎市則完全不行,必須要上麵點頭才行,否則,就有可能一腳踢到鐵板上,傷了腳指頭還是小事,說不定還會傷筋動骨!夏想想了一想,就分彆打出了兩通電話,一通打給曆飛,一通打給了張櫻籍。是的,此次出手,夏想說服了張櫻籍作為他在市委最強有力的支持者。張櫻籍表麵上淡定,實際上也是嫉惡如仇的性格,得知夏想有意徹底清查冷質方遺留的冤假錯案,當即表示支持到底。郎市的局勢還在控製之中,也不知京城的夜晚,會因為古向國的到來,增加多少變數?晚上,夏想住在老古的宅院之中。宅院很大,房間很多,他和古玉的房間隔了幾十米遠。半夜三更,古玉躡手躡腳地摸上了他的床,著實嚇了他一跳,正想告誡古玉莫要讓老古抓了現行,還沒開口,嘴就被古玉的香唇堵了個嚴實。夏想的房間離老古的房間隻隔了一個房間,稍有動靜就有可能讓老古聽見,兩人窸窸窣窣地脫衣,儘量不發出聲音,但激|情之下,還是難免有令人遐想的聲音傳出,夏想就有點刺|激又有點衝動。男人都有冒險的天性,而且無人不喜歡偷情的誘惑。此時月光大好,透過窗戶照進房間,古玉全身赤|裸,未著寸縷,被月光一照,美輪美奐,猶如一座漢白玉雕成的仙子之像。所謂看美人的四大境界,第一是浴後看美人,第二是燈下看美人,第三是花下看美人,第四是月下看美人,古玉顯然是剛剛出浴,頭發未乾,猶有水滴。房間之中雖然無燈,但外麵的燈光朦朧。再有花影婆娑,月光渺渺,古玉當前一站,全身幾乎籠罩在一層光暈之中,其美驚心動魄,無法形容。夏想和古玉的初夜,慌亂而荒唐,快|感有餘,美感不足。但今夜完全不同,美感十足,又有偷情的刺|激和媚惑,再者又有古玉完美身材的展示,夏想,第一次沉醉在古玉的芳香之中。是夜,窗外樹影搖動,房內,暗香浮動。並非是一夜魚龍舞,卻有二十四橋明月夜的妙處……天未亮的時候,古玉悄然離開,便如春夢了無痕。幸好古玉離開得早,天剛亮,老古就敲門進來,說他有事要外出,讓夏想自便。夏想看著還不算太淩亂的房間,努力保持了鎮靜,沒有露出尷尬的神色,但老古的目光似乎在床上多停留了幾眼,而且鼻子還嗅了幾嗅,好象發現了什麼,卻又搖了搖頭,留給了夏想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轉身離去。夏想一陣汗顏。上午,夏想在京城和易向師見了一麵,下午,又見了正好進京述職的吳才江。和吳才江許久沒有見麵了,最讓夏想感到欣慰的是,他和吳才江之間雖然遠不如和梅升平之間接觸多,但此次見麵讓他意識到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就是人與之人的相交,經常在一起,也不一定達到交心的程度。但有些人,你也許平常想不起他,但一見麵,卻有格外的親切感。吳才江就是如此。夏想和吳才江之間一見麵就沒有任何生疏感,嘻嘻哈哈說笑一通,就說到了正題之上。吳才江在寧省擔任省長,和馬萬正一直還算合拍,兩人是少見的矛盾較少的一二把手。當然政治理念上也有分岐,好在兩人都有寬容的一麵,也沒有鬨出太大的不愉快。據吳才江說,他有可能屆滿之後,再到一個大省擔任一屆省長,才有可能當上省委書記。雖然他沒有明說,夏想也清楚其中的安排有避嫌之意,再細心一想,不由心中一驚,難道說在三五年之內,吳才洋有望成為幾巨頭之一?正猜測間,吳才江又說了一句話,就讓夏想怦然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