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一把從李財源手中搶過電話:“什麼情況?”話筒裡傳來英成驚慌的聲音:“夏市長,楊彬在從市局轉移到看守所的中途試圖逃跑,被|乾警當場擊斃!”楊彬被捕後一直在市局機關滯留,為了便於審訊,也是為了獲取第一手的證據,一連在市局看管了三五天。不料在表理和英成剛剛下到區縣執行任務時,路洪占就提出要將楊彬轉移到看守所羈押。市局離看守所有一段距離,中間要經過一處荒廢的工廠。到了工廠時,楊彬提出要解手,聲稱憋不住了,警察隻好陪同他到背人之地解手。剛轉過一個彎,楊彬突然發難,撿起磚頭砸暈了警察,然後打開了腳鐐手銬,企圖逃跑。另外兩名警察發現後,鳴槍示警,楊彬不但不停下,反而加速逃跑,而且還搶了警察的槍,向警察射擊,警察被迫反擊,最後楊彬被當場擊斃。……儘管英成的彙報有許多細節還不甚清楚,但直覺告訴夏想,楊彬被擊斃的事件背後,肯定有一個巨大的陰謀。陰謀的劍鋒所指之處,正是元旦後有可能定罪的塗筠。是路洪占?還是古向國?抑或有更高層次的人物參預?不管是哪一種,楊彬作為一個犧牲品,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少他一死,有許多人都能睡一個安穩覺了。夏想冷靜下來,細心想了一想,知道對手還是過於強大,不僅僅在於後台強硬,還有在郎市無孔不入的關係網,他想要完全在郎市打開局麵,熟知各項工作,還需要有很長道路要走。同時楊彬之死也給他敲響了警鐘,讓他清醒地認識到了鬥爭的嚴峻性。鬥爭的手段有許多種,表麵上的暴力威脅隻是最簡直最粗淺的手段,但也往往最見效。不過在他露出了兩次利齒之後,確實也給對方帶來了足夠的震憾,哦呢陳不敢用一些人身威脅的低級手段來對付他,轉而開始了更隱晦的手法。楊彬之死,有沒有哦呢陳的影子夏想不敢肯定,但肯定有路洪占的手筆。夏想敲了敲額頭,路洪占背負了一個處分,雖然對他的威望有一定的影響,但還是不足以在市局對他形成足夠的牽製,即使再加上自己現在大權在握,主抓了市局三分之一的財政撥款,但也隻是在一定程度上對路洪占形成了製約,並未讓他有所收斂。楊彬之死,既是為塗筠鋪平道路,也是為了殺人滅口,將諸多秘密扼殺,同時,也是路洪占一次間接的示警,是在宣告他依然牢牢掌控著市局的大權,誰也彆想動搖他的根本。是呀,夏想也承認,他的一係列的手段確實也撬動了路洪占的利益,但還沒有動搖他的根本,楊彬的意外死亡,更讓塗筠之案撲朔迷離,也增加了許多變數。隻是……上次顧社長的內參,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引爆,哪裡又出現了意外不成?顧曾的手筆,是夏想的另一個埋伏,隻不過時機他掌握不了。正尋思時,接到了艾成文的電話,要召開書記辦公會。夏想趕到時,還隻有艾成文一人在,一見夏想進來,艾成文示意張堯先關上房門,然後將夏想拉進了裡間,才說:“形勢很不妙,夏想同誌,楊彬死得有點蹊蹺。”夏想知道艾成文是什麼意思,就說:“死得是不是蹊蹺得由公安機關下結論,我們不專業,隻能憑猜測。但有一點很耐人尋味,就是楊彬死得很是時候。”艾成文點點頭:“有人不想讓他開口,所以他就得閉嘴。我聽說,省紀委正準備提審楊彬,要落實一下塗筠和常國慶之間的關係,結果在關鍵的當口,楊彬就突然死掉了,死無對證了……”他搖頭歎息,不無惋惜之意。當然不是替楊彬之死惋惜,是無法將塗筠一棍子打死而無奈了。夏想就問:“省廳的事故調查組不是還沒有走?正好讓他們再介入調查一下楊彬事件。”上次劫持事件,省公安廳派來了事故調查組,在郎市呆了一周有餘,實際上也沒有調查出什麼有價值的結論出來,正準備撤退之時,就又意外發生了楊彬命案。省廳調查組還在就有意外發生,對方也是迫不及待了。也是,楊彬不死,塗筠要倒黴不說,古向國也是如芒在背,哦呢陳更是如坐針氈,他一人牽動了無數人的心,為了讓大家放心,他就隻有死路一條了。“好,雖然不一定有用,但略勝於無。”艾成文也不抱任何樂觀想法,他的手揚起,遲疑一下,還是做出一個親昵的動作,拍了拍夏想的肩膀,“雖然取得一點階段性勝利,但對手依然很強大,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能灰心。”夏想明白艾成文擔心他會退縮,就嗬嗬一笑:“行百裡者半九十,艾書記請放心,退後不是我的性格。”兩人達成了共識,正好古向國、路洪占一起進來,緊接著,張櫻籍也來到了。人到齊了,開始開會,會議的議題就是楊彬意外死亡事件,由路洪占做重點彙報。“根據四名警察提供的現場情況報告,基本上可以斷定,楊彬逃跑,雖然有乾警疏忽和失誤的原因所致,但楊彬搶槍之後,試圖開槍傷人,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將其擊斃是最正確的決定。在整個事件的過程中,公安乾警處置得當,沉著冷靜,沒有任何違反規定的情況發生。”路洪占將當時的情況簡短一說,最後做出了總結性發言。雖然乾癟癟得沒有任何營養,但也確實讓人挑不出毛病。夏想其實心裡有數,不管事件是路洪占親自策劃,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楊彬之死,恐怕就是一個不了了之的結局。他設想的最大可能就是幾名押送的警察根本都不知情,而且剛才路洪占還特意點了一點,幾名警察中有兩人還是表理手下的得力乾將,就是要將他自己撇清。問題的症結還在楊彬身上,如果有人事先告訴楊彬,讓他在工廠以解手的名義逃跑,警察不會追他。楊彬肯定會信以為真,隻是沒想到逃跑的開始挺順利,隨後警察窮追不舍,他一時驚慌之下,搶槍射擊也很正常……當然隻是夏想的猜測,或許還有更深層次的內情,比如陪楊彬解手的警察是路洪占的人,暗中配合楊彬演戲,等等,反正楊彬一死,所有證據都戛然而止。到底是老公安了,夏想不動聲色地看了路洪占一眼,見路洪占一臉平靜,已經從因為付先先被劫持事件而受到的打擊之中恢複過來,沉著、冷靜,而且思路清晰。路洪占還是一個不可輕視的勁敵。再看古向國,一臉漠然,又恢複了以前那種稍微有點盛氣淩人又有點胸有成竹的自信姿態,他目光低垂,誰也不看,似乎一切儘在掌握之中。古向國還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對手。夏想對兩人評價還算中肯,因為路洪占說完,古向國就立刻說道:“既然省廳調查組的人還在,就請他們受受累,再徹底查明楊彬事件的真相,也好還幾名押送的乾警一個清白。艾書記、張書記,還有夏市長,有什麼意見沒有?”自然都沒有什麼意見。隨後,路洪占又重點彙報了一下劫持案件的進展情況。疤臉被捕後,由表理和英成聯合審訊,以英成為主。不過沒有什麼重大發現,疤臉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為,沒有任何人指使,隻是想為四小龍報仇,就是想殺了夏想,反正他也活夠了,也不賠本了。也就是說,從疤臉身上已經挖掘不到有價值的東西了。和夏想設想的八九不離十。實際上,真正能觸動哦呢陳利益的還是隻有楊彬,因為楊彬的口供對哦呢陳極其不利,可以以要求哦呢陳配合調查為由,將哦呢陳帶進公安局審問。隻可惜,疤臉的意外出現雖然讓夏想在妙手推進之下,從市公安局分了權,但也沒有來得及進一步推進楊彬的審理,結果就讓路洪占從容得手,下了狠手。各有得失。夏想也沒有想到古向國能狠下心腸殺死楊彬,畢竟楊彬是他的遠房親戚。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古向國的心狠手辣的一麵,也小瞧了他壯士斷腕的勇氣。書記辦公會結束之後,古向國難得地說了一句:“夏想同誌,請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印象中,除了正式的彙報工作之外,夏想還是第一次被古向國親自邀請,他笑著點頭,跟隨古向國進了他的辦公室。古向國找夏想,是關於大學城項目的事情。塗筠被抓,他當時虛晃一槍所說的兩處投資,都沒有了影子,還真應了夏想的猜測,就是落不到實處,完全是政客的手腕而已。但大學城始終是郎市的心病,古向國知道夏想善於和投資商打交道,能將一個全新的下馬區建設起來,商業眼光錯不了。政治上的事情,本來就是你有初一我有十五,因此古向國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直截了當地就說:“夏市長,塗市長出了事情,大學城項目還得你撿起來,非你莫屬。”如果夏想非要推脫不接手,古向國也奈何不了他。但夏想不是隻為鬥爭而鬥爭的政客,他有理想有抱負,既然為官就要為民請命。大學城荒廢已久,一直閒置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而且他也清楚在後世,大學城重新興起之後,確實對郎市的經濟起到了良好的促進作用,也提升了郎市的形象。他前來郎市,就算是有人要刻意培養他、觀察他,或是讓他打破郎市的平衡也好,他更清楚的一點是,掌權,是為了更好地運用手中的權力為百姓謀取福利。因此明知道古向國很無賴地在大學城項目不能成為政治籌碼之後,就又當成了爛攤子推給了他,他也不能賭氣不要,不要,可以讓古向國麵上無光,但也不利於郎市的經濟發展,何況他確實有信心讓大學城起死回生。拿百姓利益賭氣,不是夏想的本心。“不是說陳總有意投資大學城?對了,好象還有京城方麵的投資?”接手歸接手,適當地落落古向國的麵子還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他們確實有意投資大學城,也可以由邵丁同誌具體負責,我就不插手了,省得讓人對我有意見,說我搶功。”夏想話一出口,古向國就微微動容,不過隨即又恢複了正常,嗬嗬一笑:“經過認真考慮,我還是認為大學城由你來負責最有可能重獲新生,夏市長就不要推辭了,能者多勞,是不是?”回到辦公室,夏想無奈笑了笑,厚黑厚黑,官場之上,在利益麵前,不臉厚心黑行不通。古向國硬將大學城項目塞給他,一是給他加擔子,二是還想讓大學城爛攤子成為他絆腳石。夏想其實已經打定了主意,本來他想讓遠景集團投資大學城,現在因為哦呢陳的緣故,他改變主意了,決定讓江山房產投資大學城。不是蕭伍想借助郎市本地商家想進入郎市而不得其門嗎?好,正好借大學城項目之名,因勢利導,讓江山房產名正言順地進入郎市,以投資大學城的名義,先在郎市紮根,然後再慢慢擴張。江山房產雖然實力不如遠景集團,但投資一個大學城還能勉強應付,關鍵是江山房產有一幫他生死與共的兄弟,讓他們前來郎市,也不怕哦呢陳黑惡勢力的騷擾。夏想有了決定,剛想要打電話給蕭伍,卻見李財源敲門進來,一臉悲憤,兩眼熱淚,一進門就哽咽說道:“夏市長,我……”夏想知道他是為了楊彬之死而悲痛,就勸慰說道:“楊彬是罪有應得,就算他不被擊斃,再經過一係列的審訊的話,不一定能判了死刑。他一死,你也算了了心事。至於真正的幕後黑手哦呢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問題,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李財源心潮澎湃,含淚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楊彬一死,我已經很高興了。我是來感謝夏市長的,要不是您,現在死去的人說不定會是我們一家人……”兩行熱淚滾滾而下,然後李財源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夏想麵前:“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見李財源堂堂男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夏想也是一時唏噓,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李財源怎麼會自毀名聲,怎麼會到如此地步?都是權勢滔天的哦呢陳在背後所下的黑手,夏想在感慨之餘,心中也是悲憤難平,李財源隻是一個縮影,在郎市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被哦呢陳害得支離破碎,甚至家破人亡。夏想急忙扶起李財源:“財源,不要動不動就下跪,你再這樣,我就批評你了。”他假裝生氣地嗬斥了李財源一句,隨後又說,“還要想辦法再恢複你的名聲才好,否則有一個政治汙點,以後提拔的時候,總是絆腳石。”李財源止住了眼淚,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已經想好了辦法,隻要夏市長點頭,我就儘快實施。”“說來聽聽。”夏想大感興趣,在他眼中,李財源的點子有時也很有神來之筆的意味,頗有鬼才的手筆。“其實也簡單,就是讓我的女同學再來市委一趟,拿著親子鑒定書,說孩子不是我的,是她被人強|奸之後生下的孩子,當時為了報複我當年不和她結婚而娶了彆人,她故意來汙蔑我的清白。現在她又想通了,覺得不應該陷害我,就來澄清事實。”李財源說完,一臉緊張地看著夏想,唯恐夏想不答應。夏想哭笑不得,剛想到李財源是鬼才,沒想到他的主意還真是讓人無語,什麼強|奸什麼報複,也太離奇了,就問:“都是真的?”李財源一臉黯然:“是的,確實是真的,她被人強|奸後生下了一個孩子,一個人過得很艱難,我經常給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強|奸犯抓住沒有?”夏想很關心犯罪嫌疑人的命運,因為郎市的治安環境太差了。“沒有。她隻對我說過她是被人強|奸的,根本就沒有報案,因為她受到威脅,報案的話隻有死路一條,她一個弱女子無權無勢,隻好屈服了。”李財源握緊了拳頭。怪不得他的女同學會幫他,原來兩人同病相憐。夏想坐下想了一想:“好,就按你的思路去做,到時我和艾書記通通氣,看能不能既恢複了你的名譽,又能幫你的女同學抓住禍害她的壞人……對了,她叫什麼名字?”“魏紅清。”李財源說道,又猶豫了一下,“她可能不想報案,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怎麼一回事。”“什麼?魏紅清?”夏想吃驚不小,魏紅清的名字對他來說十分熟悉,一經提起,就有許多前塵往事浮現在心頭,讓他不由驚訝世界真是如此之小,但又不肯定,又多問了一句,“你和她是什麼同學?”“高中同學,她在燕市上的大學,是燕省建築學院。”李財源忽然想起了什麼,不由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啊,她難道也是您的大學同學?”夏想感慨萬千,是呀,魏紅清不但是他的大學同學,還和楊貝情同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