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付老爺子打來的,隻對付先鋒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話:“準備回京,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說!”聲音不大,卻如晴天霹靂,將付先鋒轟得體無完膚!休息?怎麼可能是休息?以付家的實力,低調處理一點,到京城任一個閒職也不行了?事情真的不可挽回了?他想問什麼,卻又問不出口,老爺子的電話就已經掛斷了。最近一段時間,因為他的問題,讓老爺子四處奔波,四處求人,人情消耗了不少,卻沒有什麼收效,不是付家的麵子不夠大了,而是他的運氣太不好了。小小的奶粉事件就上升成了國際糾紛,美方一直通過外交渠道向中方施加壓力——總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痛擊家族勢力,現在終於找到了這樣一個大好時機,肯放過才怪。主要也是中央領導之中,並非隻有總理一人是家族勢力的反對者,再加上他確實手腳有問題,據說,當時還有人竭力反對對他嚴肅處理,但當他的親筆批示被拿出來之後,所有人都啞口無言。因為根據燕省省委的說辭,以及胡增周的說法,相當於是市政府和四牛集團密謀達成了賠償協議,市委和省委都蒙在鼓裡,完全將他一人摘了出來,明顯就是替罪羊的角色。雖然實際上他本來就是罪魁禍首,但他還是對省委和市委在關鍵時刻對他的遺棄表示憤怒!付先鋒現在是內憂外患。內,市委省委對他已經不再有任何包庇。外,雖然美商答應得好好的,但究竟誰是奶粉網的幕後主使,誰驚動了美國的官方,就不得而知了。現在也不是追究的時候,現在的問題是,他確實在內憂外患的逼迫之下,山窮水儘了。讓付先鋒沒有想到的是,他意外接到了元明亮的電話。“付市長,回京城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也好,殫精竭慮太久了,傷神傷身。您也該歇歇了,心神耗費得太厲害了,小心未老先衰。”元明亮的聲音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惋惜,反正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是不是有幸災樂禍的意味。付先鋒想說什麼,也無從開口,隻笑了一聲,沒想到,元明亮的電話就掛斷了。他頹然坐在椅子上,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點血壓升高暈倒在地,勉強穩定了一會兒,還是撥通了夏想的電話。“到了這一步,夏想,你告訴我事件的背後,有沒有你的手腳?”付先鋒也不再講究什麼領導藝術,直截了當地問道。夏想的聲音不鹹不淡:“付市長,我一直在忙什麼,您也清楚。有些事情是自己造成的,不要總從彆人身上找原因。”夏想是什麼意思?是在教訓他?付先鋒怒了:“你在給我上課?”“我在陳述事實。”“你不配教訓我,夏想,以後山高水長,我們總還會有再相見的一天!”付先鋒在胡增周麵前沒有失態,在葉石生麵前不敢發作,終於在夏想麵前,爆發了心中的不滿和不甘。“我和您本來不認識,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的麻煩!付市長,以後歡迎您再來燕市作客,看在以前的交情之上,我或許會請您吃飯。但燕市人民是不是歡迎您,就不好說了。”“你……”付先鋒怒不可遏地摔了電話。夏想對付先鋒的失態抱以一笑,一個人爬得再高,再是萬眾矚目的中心,一旦跌落塵埃,都有心理失衡的時候,都會恢複到常人的一麵,都會罵娘,也都會說臟話。甚至還有人會嚎啕大哭,會醜態畢露。付先鋒的表現,在夏想看來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可以打到60分的及格線了。也不知付先鋒在得知了夏想對他的評價之後,會做何感情?一周後,燕省省委召開“四牛奶粉”事件的處理結果,楊國英等數名四牛集團的責任人被依法逮捕,等待進一步處分,經中央批準,免去在四牛奶粉事件之中負有主要領導責任的市委副書記付先鋒的職務,對負有一定領導責任的市委書記胡增周給予警告處分,同時,建議燕市人大依法罷免付先鋒的市長職務!三天後,燕市人大召開緊急擴大會議,依法罷免了付先鋒的市長職務。同一天,經省委提名,中央批準,任命於繁然為市委副書記,提名市長人選。隨後,燕市人大依法通過了對於繁然的任命。轟轟烈烈的四牛奶粉事件,轉眼間塵埃落定,付先鋒身敗名裂,市委書記胡增周平安度過,一批四牛集團的高層倒下,帶給燕市人民的是震驚和無奈。儘管有許多真相依然埋藏在背後不為人所知的地方,但總算在一隻強有力的巨手的推動之下,提前結束了在後世害人不淺的四牛門,也算是挽救了無數家庭的幸福。四牛門,為國內眾多奶粉生產廠家敲響了警鐘。還好,隨著付先鋒被罷免了市長職務,美商也在美國公開宣布,已經就地銷毀了四牛集團的10噸奶粉,與此同時,奶粉網也銷聲匿跡,消失得無影無蹤。還好,最讓夏想大感慶幸的是,雖然四牛集團受到了嚴重的影響,聲譽一落千丈,而胡增周也背了一個警告處分,但和後世四牛集團破產倒閉、市委書記和市長雙雙被免相比,實際上,還是得到了巨大的好處。至少,四牛集團可以重整旗鼓,影響範圍還在可以接受的程度之內。胡增周在半年之後,警告處分就會自動消除,對仕途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遠比後世造成的災難性的後果,強上了百倍。當然最讓他感到舒心的結果是,付先鋒罪有應得,被就地免職的處理結果,足以對付先鋒的政治生涯造成嚴重的影響,至少可以保證的是,在三年之內,他沒有重新複出的可能!繼元明亮兵敗下馬區之後,付先鋒再次折戟燕市,其實準確地講,他也是被下馬河的一場大水打敗,相當於被下馬河翻了船。小小的一條下馬河,接連掀翻副廳、正廳甚至副省數名高官,難道真是應了下馬區之名?付先鋒的被罷免,在燕市和燕省,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民間和官方的傳聞很多,儘管不一而足,各有版本,但無一例外的是,百姓拍手稱好,大快人心。官方諱莫如深,三緘其口,不肯透露半分。也有所謂的知情人士對外透露出半官方的版本是,四牛事件是付市長拿了四牛集團的好處,想替四牛集團遮蓋過去,沒想到,好處會咬手,結果隻貪汙了100多萬就丟了官,太不值了。一個市長因為100多萬被免職,太笨了。還有人說,付市長是因為男女作風問題被罷職了,四牛事件隻不過是一個掩護罷了。傳得更離譜的是說法是,付先鋒和楊國英一個被免,一個被抓,都是因為下馬區不吉利的名字所致。如果不是四牛集團將養殖場建在下馬區,如果付市長不是在臨出事之前還到養殖場視察,恐怕也不會有今日的下場。所有的傳聞不過是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付先鋒聽在耳中氣在心裡,卻又隻能選擇無視。一個秋雨飄飛的上午,他坐在車上——不是他的市長專車,是付家派來接他的付家專車——準備返京,路過下馬河大橋的時候,看到橋下平緩而優美的河水,看到遠處宏偉的區委大院,甚至還可以看到夏想的區委書記辦公室,他心中的失落和憤恨無法形容!記得當年來燕市上任,是市委副書記,前呼後擁,何等風光。現今淒風苦雨,孤單一人離去,胡增周去省委開會,其他常委各有事情要忙,隻有陳玉龍幾人象征性地送了一送,他就一個人坐車離去,是何等的淒涼和悲慘。彆了,燕市!不過不能告彆的,還有他未完成的誌願。他一定要查清所謂美商的來曆,看看到底誰是幕後主使。如果是夏想,以後不管夏想走到哪裡,哪怕是到天涯海角,付家也要和他不死不休!夏想也知道今天付先鋒離開燕市,他站在區委辦公室窗前,望向波濤起伏的下馬河,見一輛黑色汽車從下馬河大橋駛過,駛向高速公路入站口——一般在下馬區上高速的汽車,都是北上,難道說,是付先鋒的汽車?隨著付先鋒的離去,燕市終於翻開了新的一頁,告彆了付先鋒時代,夏想心中還是充滿了勝利的喜悅。能夠從容布局,完美地完成了對付先鋒的最後一擊,而且他也沒有太明顯的暴露身份,也算是一次天衣無縫的狙擊。至於以後是不是最終還會被付先鋒查到是他所為,就是以後的事情了。不過付先鋒離去之後,他在下馬區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但究竟前往何處,到現在還沒有丁點消息,說不焦急那是假的,夏想還是隱隱有點焦慮。也隻有在確定他的去向之後,確定要將他調離下馬區,接任人選的事情才會提上日程。對於李涵是否最終順利接任區委書記,夏想心中沒底,不過也多少有了一點信心。因為付先鋒一走,市委之中最大的反對聲音不見了,而於繁然的態度,他也試探過了,於繁然對他推薦的人選,表示了默許。因為於繁然心裡清楚,他順利接任燕市市長,成為付先鋒事件之中的最大受益者,背後有沒有夏想的影子他不敢肯定,但肯定的是,付先鋒的慘敗,夏想肯定是所有人之中,最大的知情者。當然,從吳家的角度出發,他也願意幫夏想一幫,而且他對夏想一向十分欣賞,他在燕市迅速站穩了腳跟,全是因為借助了夏想的關係網之故。作為付先鋒事件的第二大受益者高海,也順利接任了常務副市長的職務,也算是終於在燕市成為了呼風喚雨的人物。多年前的市政府秘書長,能有今天的成就,回想過往,他也是感慨萬千,不得不感歎人之一生,機遇確實非常重要。沒有機遇,也不可能在何江華落馬之後,順利進入常委會。沒有機遇,更不可能在付先鋒敗走之後,再小進一步,成為市政府的二號人物。高海躊躇滿誌,感到前途一片光明。相比之下,胡增周就有些小小的鬱悶了,因為他受付先鋒事件拖累,背了一個警告處分。不過因為有了付先鋒被一免到底,他還是看開了許多。如果沒有夏想的提醒,他也在四牛集團的報告上簽字的話,就不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處分這麼簡單了,弄不好會有記大過處分,就是不小的政治汙點了。究竟夏想從何得知付先鋒和四牛集團之間的內在聯係,以及他的提醒是巧合,還是早就知道四牛奶粉的問題會爆發,胡增周就不得而知了,但他還是對夏想心存感激。因為四牛集團隻要出事,他身為市委書記絕對無法若無其事的置身事外,能在付先鋒完全倒台之下,他隻受到了輕微的影響,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但在下一步夏想的接任人選上,他還是犯了難。葉書記堅持要讓李涵接任,從他的立場來說,也並不認為李涵能夠勝任下馬區一把手的重任。省委書記的壓力,不是一般人能夠從容應對的,胡增周也知道夏想不放心將下馬區交到李涵手中。從平衡的角度考慮,夏想就算離開了下馬區,下馬區還有他強有力的班底,必定和李涵不和,不利於下馬區今後持續的發展。一方麵是從下馬區的大計考慮,另一方麵是麵對省委書記的壓力,胡增周左右為難。不過夏想的去向還未明朗,能拖一天是一天。正當胡增周在辦公室正想著夏想究竟會前往何處時,電話響了,一看是省委來電,接聽之後,是王鵬飛。王鵬飛也沒客套,直接說道:“增周,夏想的調動,有消息了……”夏想也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因為他接到了組織部長的電話。和他設想的一樣的是,是省委組織部長梅升平的來電。梅升平來電而不是邱緒峰來電,就證明了一點,他的調動超出了燕市的範圍。接完梅升平的電話,夏想放下電話,半晌無語,臉上一臉淡然笑意。他的去向,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總體來說,符合他一直以來的擔憂和推測。擔憂的是,他並不怕離開燕市,也不怕去哪裡滅火或點火,而是不想再介入家族勢力的糾葛,隻想在一個地市平穩呆上兩年,在副廳的位置上熬足資曆,也好下一步順利邁入正廳。哪怕是到京城部委任一個閒職也好,因為他也確實有點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但一直沒有風聲傳出,對他的去向一直保密,就讓他不免猜測,他所去的地方,應該不是什麼好去處了。若是好去處的話,應該早有風聲傳出了。以他的人脈,大事不好說,調動他去哪裡,即使是京城高層的意思,他也能夠提前得知一二。但保密得如此嚴格,恐怕就不是各方守口如瓶的原因,而是還沒有最後敲定他去哪裡。現在終於有了著落,夏想心中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因為他要去的地方是郎市。郎市在燕省名氣不小,不是因為經濟有多發達或多不發達。郎市經濟中等,麵積中等,人口中等,可以說基本上和牛城一樣,在經濟和政治上,在燕省屬於不上不下的類型,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但郎市大有名氣,是因為郎市的地位位置和其特殊性。郎市比牛城名氣大多了,在省委的心目之中,也重要多了,因為郎市是燕省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城市,同時,也是離津城最近的城市,正好位於京津之間,有京津走廊上的明珠之稱!郎市距離京津都是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相反,離燕市卻有3個小時的路程,因此在郎市市民心目之中,省會燕市離他們非常遙遠,反倒京津好象是他們的省會一樣,經常開口京城,閉口津城,郎市人,向來不把燕市放在眼裡。而且,郎市的書記和市長,和省委的關係也不怎麼密切,因為他們經常向京城走動,和京城的後台聯係密切,對省委,甚至有時還有意疏遠。省委對郎市有所不滿,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僅僅是因為郎市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而是因為郎市的書記和市長的位置,向來是京城內定,省委表麵上走程序並且由省委組織部任命,實際上,郎市的黨政一把手曆年來由中央提名人選。原因無他,隻因中央一直想讓郎市劃歸京城範圍,燕省不同意,中央就采取在政治上乾預的策略,在行政版圖上無法將郎市據為己有,就在人事任命上插上一手。燕省省委向來保守且不夠硬氣,就采取了退讓的政策,在人事上做出了讓步。夏想很清楚的一點是,他此去郎市,將會麵臨他從政以來,最大的一次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