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問題?”夏想現在也是無比緊張,唯恐哪個地方有一點閃失。“不少住在地勢低的地方的市民都不敢睡覺,都紛紛打來電話,要求區政府提供一個暫時的庇護場所,可是下馬區剛成立不久……”李涵的聲音透露著為難。夏想知道李涵不想承擔責任,新建的區委禮堂,還有全燕市最豪華最寬敞的會議中心,都在區委附近,都可以提供給市民暫時做避難之用。他不主動提出來,是想讓自己開口,萬一出現什麼無法收拾的局麵,自己就首當其衝要承擔主要的領導責任。都什麼時候了,在人民群眾的生命受到威脅時,還要計算個人的得失,還不忘官場上互相推諉責任的最不入流的做法,夏想對李涵微微有些失望。“讓市民先到區委禮堂和會議中心避險,出了任何問題,我來承擔責任!”險情就是命令,讓百姓安心是為官者的責任。耽誤一分,就有可能釀成人為的災難。如果下馬河沒有洶湧成天災,卻因為百姓的慌亂而釀成人禍,夏想無法原諒自己。李涵多少也有點羞愧,聽到夏想斬釘截鐵的話,也不免有些汗顏,忙說:“好,好,就這麼辦,有什麼後果,我也不逃避責任。”聽了李涵的話,夏想長出一口氣,總算沒有白忙一場,水位下降,至少可以暫時保住下馬區的平安,而且又可以讓百姓睡一個好覺了。想到睡覺,他抬手一看手表,都淩晨2點多了。夏想和幾人又返回車上,在晁偉綱的再三勸說下,夏想還是決定在車上小睡片刻,不回家,就在抽水點坐等水位繼續下降,完全控製住為止。同時他又讓熊海洋和蕭伍,繼續從各處工地搜集水泵,越多越好,以備萬一。因為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如果再來一場急雨,現有的幾十台水泵可能不夠用。不料等蕭伍和熊海洋打出電話之後,得到了反饋消息卻是,下馬區工地上的水泵,除了現在的幾十台之外,全部被市政府征用了!什麼?夏想一下睡意全無,打了一個激靈。簡直就是雪上加霜,燕市這麼大,彆的區不征用,偏偏征用下馬區的,是什麼意思?夏想頓時心中怒火中燒,直接撥通了付先鋒的電話。電話一接通,夏想就聽到話筒中傳來風雨的呼嘯的聲音,付先鋒的聲音被風雨一吹,飄忽之間有點失真,他大聲喊道:“哪位?我是付先鋒!”“付市長,我是夏想!”夏想也聽了出來,付先鋒也在現場指揮搶險,不過大家都是在搶險,沒有必要非要斷下馬區的後路,“聽說您征用了下馬區工地上的全部水泵,我想問一下,我們下馬區有一條下馬河,現在也是險情告急,怎麼辦?”付先鋒似乎愣了一愣,然後一陣急速的風聲傳到夏想耳中,讓夏想也能體會到在南山水庫的風浪,然後付先鋒的聲音又夾雜著雨聲傳來,冰涼而不留情麵:“南山水庫是全市人民的水庫,比起下馬河重要一百倍!夏想同誌,要本著顧全大局的角度看待問題,是一條下馬河重要,還是一個南山水庫重要?南山水庫還供應京城用水,許多中央領導對南山水庫的險情也非常關注,趙副總理剛剛打來電話,要求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南山水庫。我們是共產黨員,是黨的乾部,要有舍小家顧大家的奉獻精神,下馬河的問題,我相信在你和李涵同誌的正確領導下,能夠順利地解決。”電話斷了,付先鋒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回響,是在告訴夏想,他是市長,一市之長,站得高望得遠,比夏想更有高瞻遠矚的目光,比夏想考慮的問題更長遠更全麵,他隻管統籌全局,至於下馬區的問題,他沒有提出任何建設性意見。典型的隻管製造問題,不管解決麻煩的官僚作派。夏想無語,他又不能指責市長的職責所在,不能反駁市長的所作所為不正確,不能說市長的做法不是官麵堂皇,至於為什麼市長非要征用下馬區的水泵而不是彆的區,對不起,市長的決定沒有必須向你一個區委書記解釋什麼。夏想強忍胸中惡氣,不願意非要惡意地去猜測付先鋒為什麼非要故意從下馬區調用水泵,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多說無益,隻能再自己想辦法了。夏想也不管現在是淩晨時分,直接撥通了成達才的電話。成達才的電話一打就通,顯然,成達才也沒有入睡。他的聲音格外清醒,一聽就知道一直在關注水災的問題:“夏書記,是想用人力還是用物資?”“成總……”夏想一張口就被一陣急風嗆了一口,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太累了,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而且還在雨中泡了幾乎一天,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強提一口氣,才一字一句地說道,“沒辦法了,請成總借我100台水泵。”“……”成達才微微沉默了片刻,“我給你準備150台,以防萬一。現在是危急時刻,不僅僅是下馬河的危急,也是下馬區和你的前途的危急,一定要慎重處理。不要急,不要慌,困難會有很多,但解決困難的辦法也有很多,關鍵是要穩住,不能犯錯,尤其是領導責任上麵的錯誤,否則一場大雨,有可能澆滅你的前程!”成達才不是官場中人,但他和官場之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也很清楚官場上麵的傾紮,有背後下黑手,也有正麵上名正言順的排擠,尤其是重大事件之時,可以借助手中的權力,以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來進行打擊報複。他見多了官場之上整人的手段數不勝數,也知道付先鋒和夏想之間的過節,夏想輕易不向他求援,一旦開口,肯定是情況緊急了。夏想聽出了成達才的淳淳教導之意,心中感激:“謝謝成總的善意提醒,我記下了。以前在安縣也經曆過大風大浪,不過當時隻是風大雨大,沒有天大地大。現在是天也大地也大,再加上風大雨也大,風雨交加倒不怕,就是怕人心也借機雜亂。”有了成達才的保證,夏想放心了不少。一直守候到天亮的時候,成達才的150台水泵全部運到,夏想就交待蕭伍和陳天宇,嚴防死守,不能離開現場半步,務必保證抽水工作的正常進行,隻要雨不停,就抽水不停。陳天宇和蕭伍都立下了保證。夏想和管新望原路返回了下馬區的抗洪指揮部,此時天色已經微亮,天空中依然烏雲密布,雨還是下個不停,沒有減弱,不過好在也沒有加強。下馬區平地依然有兩尺深的積水,不過下馬河的水位下降了不少,已經不再洶湧翻騰,不再氣勢如虹了,沒有見識過大水的市民,也總算鬆了一口氣。不過夏想和李涵一碰麵,兩人根據各處的情況彙總,還是覺得情況不容樂觀。因為據氣象台的最新消息,雨勢有可能向西北傾斜,就是說下馬區和燕市的雨不會增大,但因為燕市西北有山,有對流層的原因,積雨雲都向西北部開始彙聚,有可能會在西北一帶形成急降雨。西北20公裡處,正是南山水庫。南山水庫設計容量不小,但設計容量和實際容量會有偏差,而且早年建造的大壩未必有承載太大洪水的能力。夏想和李涵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安。南山水庫不但關係著全燕市近300萬人口的飲用水,還關係著支援京城的生活用水,確實是重中之重。而且南山水庫距離革命聖地隻有幾公裡,可以說近在咫尺!下馬河的險情剛剛得以緩解,就聽到了南山水庫即將告急的消息,就讓夏想心中一沉。付先鋒昨夜也是連夜趕赴了南山水庫,胡增周沒有去,而是參加了省委召開的緊急會議,研究對策。一開始,葉石生和範睿恒也是對下馬河的情況十分關心,再三叮囑胡增周要密切關注下馬河的險情,要全力以赴支持下馬區的抗洪救災,因為下馬河是燕市乃至燕省唯一的一條城內河。正當省委正要定下全力支持下馬區的會議基調時,付先鋒打來電話,說是南山水庫告急,同時,彙報險情的同時,又向葉石生和範睿恒強調了南山水庫的重要性,葉石生和範睿恒聽完付先鋒的彙報,也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南山水庫一旦出現問題,影響到了燕市數百萬市民的飲用水不說,萬一影響到了支援京城的用水,中央領導怪罪下來,誰也承擔不起這麼大的政治責任!隨後再次召開的會議,基調就變了,要動員全市之力,保證南山水庫的安全,下馬河的安危和險情,就被放到了次要的問題。……7點多,天光透亮,夏想接到了胡增周的電話。“夏想,省委和市委的會議決定,第一任務是保衛南山水庫,第二任務是保證下馬河的安全。我就給你交個底,基本上下馬河就全靠你們自己了,中央已經打來電話,要求務必保證南山水庫的安全……要有顧全大局的意識,省裡和市裡恐怕抽不出力量支援你們了,現在大部分精兵強將都趕往南山水庫了,南山水庫全線告急!”看來不是付先鋒誇大其詞了,而是南山水庫確實危急了。剛掛斷胡增周的電話,夏想又接到了高海的電話:“夏想,有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現在南山水庫隨時都有山洪爆發的危險……”怎麼可能?夏想大吃一驚。隨後在高海的敘述中,夏想才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本來南山水庫的容水量不少,設計雖然老舊,但以現在的雨勢大小,還不足以對水庫形成威脅,但因為付先鋒的錯誤指揮,結果導致了南山水庫成了一顆巨大的炸彈!大雨一下,就有技術人員向付先鋒建議放水泄洪,因為南山水庫平常儲水量隻有設計容量的十分之一,從來沒有到五分之一的時候。雖然按照當初的設計,就算水庫水位到了警戒水位線以上,也應該安全無虞,但畢竟水庫建成已經有50多年了,不敢保證能在容水量超過五分之一還能保證安全。但付先鋒卻不聽技術人員的話,他認為燕市向來缺雨少水,南山水庫也一直處在缺水的狀態,每年向京城支援生活用水時,總是捉襟見肘,現在機會來了,正好可以利用百年不遇的大雨,多存一些水,也好向京城多支援一些水。試想,他一擔任市長,在向京城提供支援生活用水就多了一倍有餘,而且還不用和以前一樣總要討價還價一番才運水入京。如此一來,他會在中央領導眼中,增加不少印象分,也讓他在家族之中,大長顏麵,是一舉兩得的好事。付先鋒甚至還有天助我也的慶幸想法,所以他堅持他的看法,命令從現在開始蓄水,在水位沒有上升到警戒線之前,不許開閘泄洪。技術人員姓黃,叫黃曉明,和影視明星黃曉明同名同姓,但卻長相普通,不過脾氣卻是倔強,不畏付先鋒的權勢,和付先鋒據理力爭,非說南山水庫年久失修,不止是防衛壩有可能抵禦不了五分之一的水量,就是周圍許多山壁也可能被腐蝕了,壓力一大,就有可能潰堤。也就是說,目前的容水量是南山水庫最安全的容水量,超過一分危險一分,因為不知道哪裡會突然冒出一個大口子,從而導致山洪爆發。南山水庫東距燕市20公裡,西距革命聖地不到3公裡,南麵北麵皆是大山,一旦崩潰,隻有兩處可以泄洪,一是向西,一是向東。向西,革命聖地不容侵犯,沒有任何一人敢下令向革命聖地泄洪,政治責任誰也承擔不起。向東,是燕市數百萬百姓的生命,也是不能承受之重。因此,黃曉明的據理力爭,完全合情合理,也是出於大局的考慮,是一個技術人員有擔待有見解有作為的表現,但他的理由卻沒有打動付先鋒!付先鋒的骨子裡,有著付家根深蒂固的投機心理。本來付家在京城的家族之中,並不入流,也不顯眼,但因為有幾次險之又險的投機運作得當,成功地讓付家擷取了豐厚的利益,才讓付家最終脫穎而出,名列四大家族之末。因此,在付先鋒看來,此時百年一遇的大雨,正是他政治生命之中百年不遇的重大機遇,寧可殺錯,不能放過。一個小小的技術員懂什麼?信口雌黃罷了,大山和水泥澆鑄的大壩,會被壓垮?開玩笑,技術上的數據和政府的GDP一樣,都有誇大失實的地方,不可儘信更不能全信,全信的話就是傻瓜了。許多汽車標明載重30噸,誰不拉上50噸?不是一樣平安地跑來跑去。付先鋒就不耐煩地打斷了黃曉明繼續的理論,直接讓人請他出去了事,才不想聽他在耳邊吵個不停。其他趨炎附勢的當地領導和水庫管理人員,都不敢再說一句惹市長大人不快的話,都順著付先鋒的話向下說,說是南山水庫固若金湯,絕對可以確保萬無一失。付市長高屋建瓴,有長遠的目光,現在正是蓄水的大好時機。而且付市長調來的幾十上百台水泵,在關鍵時刻可當大用,可以緩解大壩的壓力,可以抽水降壓,等等,就讓付先鋒有些飄飄然,認定自己的決定是唯一正確的決策。但沿大壩視察一周之後的於繁然和高海提出了不同意見,因為兩人實地查看了大壩,確實年久失修,而且還詢問了水庫的不少工作人員,一致的口徑是南山水庫蓄水能力有限,原設計容水量根本沒有考慮過百年一遇的大雨的情況,而且還有附近的村民向於繁然和高海反映了一個更加嚴峻的情況,水庫南麵和北麵的大山,有爆發山洪的危險,因為山上山泉豐富,現在大雨下個不停,各處溪流彙聚成小河,小河再形成大河,就有可能形成山洪!山洪一旦爆發,後果不堪設想。於繁然和高海急忙向付先鋒彙報,提出最好現在就開閘放水,否則等水勢過大無法控製之時,再萬一引發山洪爆發,就有可能造成無法估量的後果。付先鋒打定了主意要借此機會豪賭一把,他也谘詢了省氣象台的專家,說是有可能會在南山水庫一帶形成強降雨,降雨量達到大到暴雨的雨量。雖然有了氣象專家的預警,但付先鋒看到水量不足水庫設計容量五分之一的水位線時,還是認為已經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就算再來一陣特大暴雨,也未必有多少雨量。現在水庫之中的蓄水才僅僅是五分之一,暴雨過後,能達到三分之一就不錯。三分之一,再陳舊的大壩也能頂住,怎麼也不可能偏偏就決了堤。再說就算萬一決堤,也可以將責任推卸到水庫設計的上麵,他也不用負多大的領導責任。而且說白了,怎麼可能就偏偏會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