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在高成鬆倒台前,南方一建的幾名負責人都被繩之以法,媒體在連篇報道時,曾經提到過其中的一個人以前還資助過貧困學生。當時夏想還感慨,人性都是複雜的,壞人不一定全方麵都壞,也有善良的一麵。當然他也不知道其中一人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袁保平,也是抱了一試的心理,沒想到還真是他,就繼續感慨:“十年前我還是一名初中生,家境貧困正麵臨退學的困境,突然受到了好心人的資助,他的名字就叫袁保平,正好和袁總同姓同名。”袁保平連連擺手:“夏主任搞錯了,搞錯了,不是我,我十年前還在南方,你是北方人,差得太遠了。我當時資助的也是我們當地的學生,可以肯定不是夏主任了。”夏想一臉深沉:“我找不到那名幫助過我的叫袁保平的恩人,隻是聽說他是在北方做生意的南方人,正好就聽到李經理說起你,我就以為他是你,想起當年的恩情,我就厚著臉麵求李經理適當照顧一下袁總了……”夏想編的故事雖然有點離奇,不過袁保平卻信以為真,因為他資助學生的事情在燕市無人知道,夏想和他又不認識,也沒有必要既免費送他一份大禮,又認他當恩人,可以肯定的是夏想受人資助是真事,隻是巧合之下,誤認為是他。袁保平心裡也有點觸動,端起茶:“以茶代酒,敬夏主任一杯。難得現在還有夏主任這樣的性情中人,這麼多年還記著彆人的滴水之恩,我受之有愧。”夏想鄭重地袁保平碰了杯:“雖然袁總不是資助我的那個袁保平,不過既然同名同姓,當年也資助過彆人,就是天大的緣份,今天能認識袁總,也算幸會。”李紅江也信以為真,在一旁也是感慨萬千,怪不得夏秘書當時找他,直接讓他照顧南方一建,他還以為夏想和南方一建有什麼深層的關係,原來隻是為了當年的一次資助!李紅江也端茶敬了夏想一杯:“夏老弟,我不太會說漂亮話,但我要說,交友交心,從此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你隻說一句,然後就看我的行動。”李紅江開了頭,袁保平也得有所表示,他站了起來,以表示敬意:“我不是夏主任的恩人,很慚愧,相反,夏主任是我們南方一建的恩人,所以我代表南方一建幾百名父老鄉親,再敬夏主任一杯。”夏想也站了起來,接了袁保平敬的茶,一飲而儘,心裡安慰自己,雖然出發點是扼殺南方一建,但少了一個南方一建的怪物,拯救了許多燕省的建築公司,也是大善,而且袁保平也保了一命,否則按照原定的曆史進程,他最終會被判處死刑。客套完畢,三人之間就感覺近乎了不少,說話也隨意了許多。在談到南方一建以後的發展時,夏想乘機提出建議:“我建議袁總加強培訓一些技工,比如說瓦工和混凝土工,當然其他的小工也要,不過重點放在大工方麵。大工技術高,出活好,打出南方工人手巧活好的名聲,以後不但二建,三建,還有省投資建設公司,等等,他們有了工程都會想到你們,你不愁沒有工程,隻要你的工人數量足夠,袁總,你的錢賺都賺不完。”夏想的思路表麵是為了南方一建好,其實還是在繼續扼殺他們強大的夢想。當然從另一個角度,讓南方一建成為優秀的建築工人的搖籃,對燕省的建築公司,對南方一建,對袁保平本人,都是一件好事,因為大家都會受益。袁保平帶領幾百名民工殺入燕省的建築市場,本質上就是為了賺錢。他沒有資質,沒有資金,隻有一群手藝高超的工人,所以一開始隻能依賴於燕省本地的建築公司,接手轉承包的工程,讓二建這樣的建築公司從中收取管理費,拿走大部分利潤。但是即使是剩下的小部分利潤,除了用來支付工人的工資之外,都落入了袁保平的腰包。所以袁保平從實質上講,就是一個包工頭。包工頭也有覺醒的時候,等袁保平錢多了,膽子大了,眼光也高了,就難免生出當家做主的心思。夏想不得不早做打算,未雨綢繆,就替他再設計一條寬廣大道——更高層次的包工頭!夏想的妙計就是,讓袁保平不斷地從南方招來工人,經過培訓之後再分批送到各大建築公司當工人。他可以不斷地從每個人身上抽取管理費用,招來的人越多,他的錢就賺得越多,他就會忙得不可開交,彆說有時間琢磨更大的發展,用不了多久,他的思路就會完全被工人生產線所占據,就會逐漸走向工人批發商的道路。當一個人在一個行業做得輕車熟路之後,又有大錢可賺,沒有人會輕易放手,再轉手去做的彆的生意。慣性也是一種惰性,沒有人能夠逃脫。袁保平眼睛不大,看人的時候,眼珠轉得很快,可見他的腦子也是在快速運轉。夏想說完,袁保平半天沒有接話,隻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茶。李紅江見有點冷場,就和夏想說起改造小組。夏想也知道袁保平肯定需要時間消化,也不催他,就和李紅江說起城中村改造,必定帶動燕市的經濟,同時,也給了建築公司大量的工程。工程一多,必然需要更多的建築工人。燕省不缺工人,但缺乏高級技術工人。袁保平終於開口了,儘管有點猶豫,還是說出了口:“夏主任,我有一個想法,有點冒進,但想試一試,南方一建能不能自己接工程,自己單乾?”賊心不死,其誌可嘉,夏想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扼殺的,他也如實說出:“也可以接工程,不過袁總也知道,你一個南方人在北方打拚,在燕市就算有點關係,能接上幾個不大的工程,還要應付方方麵麵的關係,不說工商稅務這些老爺部門,就是本地的一些滋事的村民,也不好搞定呀。李經理在燕市呆了十多年,也算是半個燕市人了,在遇到當地人無理取鬨時,也是頭疼得很。另外就算上頭有關係,也不可能管住下麵的村民。說實話,燕市的當地人,有點敵視南方人。”李紅江也在一旁附和:“是呀,經常有矛盾,起衝突。還好我在燕市呆久了,他們不敢把我怎樣。村民不管是你是省委書記還是省長,隻要惹著了他們,他們一樣頂牛。”李紅江無心的話,反而正好說到了袁保平的痛處。袁保平雖然認識景曉影,但他也知道,景曉影出麵幫他說話可以,但具體事情還得由自己親自操作,不可能省委書記夫人拋頭露麵去跑工程去疏通關係。再說,就算省委書記說話,官員不得不聽,但普通百姓發起狠來,才不管你是誰。至於夏想所說的燕市人對南方人的敵視,他是深有體會,哪裡都有地域歧視,太正常了。夏想哈哈一笑,一副調笑的口氣說道:“袁總來燕市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賺錢。賺錢可以輕鬆地賺,也可以費力地賺,誰都不願意費力去賺錢。賺錢是為了享受,不是為了受苦受累。”袁保平長出了一口氣,好象跑完了千米長跑一樣:“就是,就是,賺錢為享受,不是為吃苦。其實現在我們的現狀就很好,我回去就告訴馬新利,就按照夏主任剛才說的辦,不要再想著去單乾,他還想發展成什麼大型集團!不要說可能性幾乎沒有,就是費儘力氣花上十幾年真的成立了集團公司,又能怎麼樣?十幾年後我都成老頭了,還能享受什麼?人活著,就是享受現在這一刻。”馬新利?南方一建的二號人物,號稱南方一建的智囊。聽袁保平剛才一說,看來馬新利做大做強之心不死,有意脫離彆人控製,還想頑強地向著原定的曆史軌跡發展。夏想心中一驚,他費儘心機,可不能讓馬新利再翻了盤,最後再重新回到以前的曆史進程!“袁總還有合夥人?”夏想假裝不經意地問起。“是,馬新利和我一起從南方過來,他頭腦比我好使,人聰明,又會說話,我比不過他。一般大事小事都是他拿主意。”“二人合作,想要做起事業,就是齊心協力,勁向一處使,可不能有分岐。老馬既然能說會道,讓他回南方在當地負責招收新的工人,甚至可以直接在當地培訓,直接輸送過來就可以上工地。袁總你在這裡接工程,一南一北,分工合作,不愁不賺大錢。”夏想想出了一條一石二鳥的計策,也就立刻免費奉送給了袁保平。袁保平坐不住了,他再精明再懷疑,現在也對夏想一而再再而三為他出謀劃策感動不已:“夏主任,你我素昧平生,就因為我沾了袁保平三個字的光,你就幫我這麼多,我老袁沒說的,說再多的漂亮話也沒用,就一句話,還是跟李經理學的,以後有用得著我老袁的地方,看我的行動!”反正話已經說明了,夏想也不可能操之過急,有些事情也不是他想改變,就能改變的,隻能靜觀其變了。見袁保平確實受到了感動,他還不免心中有點小小的自責,自己到底是好還是壞?從袁保平的角度講,他是要堵住他的飛黃騰達之路,但從長遠看,又何嘗不是救他一命?站在燕省建築公司的立場,也算是減少了惡性競爭,保住了許多人的飯碗。總體來講,算是一個好人吧,夏想心中給自己下了一個定論。中午,在袁保平的強烈要求下,三人又一起去吃了一頓飯。飯後,袁保平還想安排節目,夏想拒絕了。倒不是他故作清高,一個男人身邊有人間絕色的時候,對風月之地中的風塵女子,提不起什麼興趣。袁保平見夏想不好這個,就從車裡拿出他珍藏的極品茶葉,非要送給夏想。夏想知道人情往來也是增加感情的一種方式,也就收下了。袁保平走後,夏想又和李紅江說了會兒話。和袁保平在時的客氣相比,與李紅江在一起就隨意多了。李紅江對夏想在曹家受到的待遇非常羨慕,他聽說夏想已經提了正科,眼神都放出光來:“我現在是越來越服你了,24歲就正科了,娘的,比我牛氣多了,估計兩年後就副處了?26歲的副處,老弟,說不定你到我這個年齡時,就是副廳了,服了,真服了。人比人,氣死人。”他搓了搓臉,站了起來,又坐下,還是興奮莫名,“還好,還好,我早早就認識了你,再晚幾年,你眼界高了,我湊到你跟前,你都不會看我一眼。”夏想毫不客氣地打了他一拳:“少跟我拍馬屁,是不是想讓我現在就不認識你?”笑了一笑,又說,“省二建的副總也是副處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再過幾年再說,不可能提得太快了。”李紅江表示認可:“話要一口一口吃,我懂。以前是天天想進一步,當上總公司的副總。現在當上了副總,感覺上麵還有一個總經理。人呀,沒有一個滿足的時候。不想了,誰都想升官,但在升官之前,也要先把手中的工作做好才是,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對不?”夏想就罵他:“說話文明點,雖然我不嫌你,你得也注意一下形象,都公司副總了……”“我這副處和你這正科都沒法比!我是企業的級彆,到了你們政府裡麵,都不承認,隻在企業內有效,一出省二建的大門,換一家單位,人家就會說,對不起,承認不承認你的級彆,得我說了算。”李紅江的話還是調侃的成份多一點,其實也可以看得出來,他對二建副總的位置還是很在意的,“二建好歹也是上千人的大企業,當個副總,也是有點權力的,對吧?所以說夏老弟,你以後有什麼事情找我,不方便露麵的,我手中的兄弟很多,還是很好解決的,一句話的事情。”夏想眯起眼睛,不說話,就聽李紅江指點山河。說了半響,李紅江也累了,就又想起了袁保平:“南方一建,以後怎麼辦?”“既然他們的工人很好用,就繼續用好了。老袁這人你接觸比我多,說說看,可交不?”“還行,南方人,雖然精明一點,不過處久了也有真誠的一麵,也講情義。”李紅江答道,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臉疑惑地又說,“老弟,沒想到你小時候家裡這麼窮?比我小時候慘多了。你有今天的成就,全是靠自己努力得來的,真不簡單,我要有你一半的吃苦精神和乾勁,現在已經做到二建總經理的位子了。”晚上謝絕了李紅江的邀請,夏想也沒有再回曹家,給曹殊黧打了個電話,直接回到了興榮小區。還未上樓,卻在小區門口遇到了孫改樂。孫改樂大喜,非要拉著夏想一起去吃飯。夏想想想,自己和孫現偉之間的交情,孫改樂無形中也起到了促成作用,他雖然愛鬨,但也不是無良子弟,也就同意了。飯後回到住處,正要睡下,忽然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一條短信:“我們還會再見麵嗎?”沒頭沒尾,手機號碼又很陌生,夏想也就沒理。剛剛迷迷糊糊地睡下,又來了一條短信:“為什麼不回話?”夏想正睡得香,被打擾了清夢自然不高興,就回了一條:“你發錯人了,彆搗亂!”第二天上班,短信的事情被他拋到了腦後。上午剛處理了幾件事情,就聽到樓道中傳來一個人爽朗的笑聲:“吳主任,幾天不見,又精神了不少,最近看來喜事挺多……怎麼,不歡迎我?”門一響,一個留著平頭、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他目光一掃,先是看了夏想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和曲雅欣打招呼:“曲主任,又漂亮了,羨慕呀,羨慕。明天我讓我們家那位好好向你請教一下如何保養,和你相比,她那一張黃臉,真是沒法看了。”曲雅欣不接他的話,淡淡一笑:“喬總大駕光臨,難得。正好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改造小組辦公室新任的夏主任,現在由夏主任主持日常工作。”喬白田仿佛才看到夏想一樣,臉上適時地露出了笑容:“早就聽說過夏主任的大名,沒想到這麼年輕,真是聞名不如見麵。”他伸手遞上一張名片,主動自我介紹,“吉成地產,喬白田。”夏想對喬白田的作態心中有數,也是微微一笑,將名片放好,和喬白田握手:“夏想,很高興認識喬總……喬總有事的話可以先找曲主任或吳主任,我手頭還有點工作,就先不聊了。”夏想扔下喬白田,坐下翻看資料。喬白田明知自己上任改造小組辦公室副主任,以前經常露麵,卻一直不主動現身,顯然是有意為之,故意晾晾他。現在知道自己主持日常工作了,又來露麵,而且剛才一進門故意閃過他和曲雅欣以十分熟悉的口吻說話,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既然如此,夏想就曬曬他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