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一寧。
大地一靜。
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寂然了。
但這一刻,太學內的所有學子,皇都內的各方勢力,他們的內心掀起劇烈風暴,所有的神念,所有的目光,都彙聚在了太學半空的帝劍以及……七皇子消散之處。
七皇子,形神俱滅,身死道消,更是魂飛魄散,入輪回的機會也沒有。
堂堂皇子,就此隕落。
而這,是玄戰人皇在位期間,死去的第二位皇子。
當年的十一皇子死亡,人皇怒意滔天,為追查此事於皇都內外掀起的血雨,波及範圍極大,也有數不清之人隕落。
直至一年後,才慢慢平息下來。
而今天……皇子再死一位,且是當著人皇的麵,當著萬眾的麵,被帝劍斬殺。
尤其是人皇已經開口,準七皇子以問仙鐘自證,但卻被許青一言反駁。
於是,心靈的翻騰形成了壓抑的氣息,急促的呼吸化作了凝重的氣氛,來自八方的目光似幻化成一座座萬鈞之重的天山。
在這皇都內彙聚,在這太學裡積累,最終,重重的壓在了許青的身上。
許青麵具下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目光平靜,身體從半空慢慢落下,最終站在了白色道台上,向著蒼穹先賢之影一拜,向著下方太學學子一拜,向著身後異仙派主一拜。
最後,他抬起手放在麵前,微微一頓之後,將臉上的麵具緩緩取下,主動放棄了太學規則的遮掩,露出了真容,映入眾人目中。
那張顯露在萬眾麵前的臉,絕美無暇。
如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在這一瞬灑落太學,溫和而又耀眼。
劍眉之下一雙如深邃湖泊的目,若黑夜中的北鬥,透露著一種超脫世俗的從容和冷靜。
一頭長發,瀑布般流淌,隨風飄揚,每一絲每一縷都充滿了生命的力量與殺伐的決斷。
這一切,使得站在道台上的許青,似夜空中的星辰,熠熠生輝。
其學子衣角輕輕飄動,似詩中的流雲,身上殘留的金光,若秋水之上明月的倒映,璀璨,靜謐。
而呼嘯間歸來的帝劍,此刻慢慢融入許青的身後,雖逐漸模糊而消散,但它的存在,就是許青身份的象征。
許青抬頭,最後一眼看去的方向,是天邊皇宮投影內的人皇。
躬身一拜。
以學子身份拜學子,拜異仙,取下麵具,以域尊身份拜人皇。
人皇沉默,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隻看到他在沉默之後,慢慢閉上了眼,其麾下那十三尊天王,一個個雖麵部模糊,但飽含深意的目光,大都落在許青身上。
許青一樣沒有開口,一拜之後,來到滿臉震撼的異仙派主身邊,坐在一側,同樣閉目。
昨日夜裡,在那屋舍內,拿到玉簡的一刻,他就已經在心中呼喚帝劍,那時……帝劍動了。
這也是許青為何確定七皇子必死的原因。
至於七皇子多次開口要去以問仙鐘自證,許青不想去探究,也不會給對方這個機會,不管這玉簡裡的畫麵,是真是假。
這不重要。
帝劍動了,足以說明一切。
隨著許青的閉目,太學在安靜了半晌後,漸漸傳來吸氣聲,對所有人來說,這是他們人生第一次,親眼看見斬殺皇子。
這種衝擊,無與倫比。
而無論是太學人群還是皇都之修,其中轟動與震撼最大的,甚至可以說駭然程度最高的,是……其他的皇子。
站在太學府主身邊的三皇子,他的身體無法自控的的顫粟,看向許青的目光,也都帶著敬畏與忌憚。
他也不乾淨,所以他怕。
而太學外,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直至十皇子,他們的心都在本能的發顫,對他們而言,許青的這一次出手,已經是具備了皇子太傅的權利。
甚至就算是皇子太傅,也隻是有管束之權,沒有斬殺資格。
這一切,他們如何能不怕,畢竟……帝劍斬殺,代表人族大義,人皇也都不能阻攔,其他人又豈能對抗。
“他的權利……太大了!”這是此刻除寧炎外,所有皇子的心聲。
而許青最後選擇坐在異仙派主的身邊,這一幕的意義,更為不同。
一時之間,異仙流在學子與各方的目中,也都大不一樣。
這是許青選擇的流派,且許青為此流派證明異仙非邪,以斬七皇子為威,用血洗刷了世人對異仙流的誤解,洗刷了融神的汙蔑。
這種種之事,所引起的心靈轟動,早已滔天。
所以很快,異仙流道台的虹光,直接暴漲,從百丈達到了數千丈之高,所有曾經加入異仙流的學子,此刻都激動無比。
而其他流派的學子,他們或許不認可異仙流,或許曾經對許青也是隻知其人其事,並未接觸,所以還是陌生,可現在,親眼目睹許青不畏皇權,展帝劍之威。
這一幕,帶給年輕一代的,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衝擊。
“難怪,他可以成為一域之尊!”
“聽說當年封海郡,就是許青一人走出,揭開封海郡風暴之因!”
“我還聽說許青執劍問心裡,起萬丈之光,這代表其品質可以被信任,我本以為這多少有些誇大其詞,可如今去看,這或許就是帝劍選擇的原因!”
“大帝認可且帝劍選擇之人,選擇了異仙流,此流派……必是不俗!”
來自學子的心聲,不斷地在各自的內心回蕩時,白色道台上的異仙派主,此刻心中翻騰,恍惚之意更為強烈,隻覺得頭部好似充血,浮現一波波激動之感。
今日發生的事情,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哪怕到了現在,他也都沒有徹底適應,於是本能的望向身邊的許青,張開口,可又不知說些什麼。
最終,他深吸口氣,抬起頭,傲然的望向黑色道台上一片沉默的融神流。
而融神派主的目光,一直落在許青那裡,目中有複雜,有感慨,也有一抹淩厲,最終收回,望著七皇子隕落的地方,心底輕歎。
“好好的一場為人皇的展示……七皇子這枚棋子,還沒展現出價值,也沒到要掐滅的程度,卻被提前引爆。”
“想來,這許青……也猜到了我的身份。”
“兩次了……這一次,我失算在兩點。”
融神派主輕歎,目光挪動,看向外界摘星樓的方向,心底升起一抹愧意,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此刻沉默裡,半空中,太學府主傳出一聲滄桑的歎息。
他也沒想到,一場論道,竟出現了這般情形,而論道……還沒結束。
於是短暫的思索後,他望向人皇。
“繼續。”
人皇,首次開口,聲音低沉,渾厚至極。
太學府主內心一凝,聽出了一些額外之意,於是沙啞之聲,回蕩太學。
“論道第三個環節,論翌!”
“翌,為未之意,異仙流與融神流,你們的思想在這之前已各自表現,但我輩修士最終還是要看誰的路能直通大道。”
“此地學子為證,請你們雙方,各展自身功法之道!”
太學府主說完,異仙派主深吸口氣,站起身,全身修為爆發,十多萬魂絲從體內散出,於半空形成一個漩渦,轟隆隆的轉動間,編織成了神性地子。
這是他的極限,但異仙流……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位老祖。
所以很快,這出現的地子向著異仙白塔的方向,傳出一聲低吼。
吼聲如雷,炸裂八方之時,異仙流白塔內,閉關之地轟然開啟,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身穿道袍,從內一步走出。
這老者沒有戴麵具,目中有神,渾身上下散出恐怖威壓,一步步走上虛無,向著道壇這裡,瞬間臨近。
眨眼間,就到了異仙流的道台之上。
他的出現,引起了很多議論,太學府主凝望來者,輕聲開口。
“陳道則。”
來人,正是異仙流老祖,陳道則。
他此刻站在異仙道台上,第一眼看去的不是其流派主,而是許青。
凝望之後,陳道則微微點頭,隨後看向太學府主,抱拳一拜。
“府主,陳某剛出關,來晚了。”
“這論翌之環,便由陳某這裡,暫先顯露。”
說著,陳道則身體轟鳴,一道道魂絲他識海內驚天而起,十萬道、二十萬道、三十萬道、四十萬道……直至最終,六十萬道魂絲,鋪天蓋地,在這太學的天幕上,向著八方翻騰。
氣吞山河,勢威撼天。
最終彙聚,彼此編織,竟形成了一尊更為浩瀚的身影,神力擴散,天地失色,昏暗模糊,異質蔓延。
那身影,是一尊神!
一尊早年被大帝斬落的黑骸之神。
黑色殘破的長袍,在其身上飄舞,黑色的鹿身,卻長滿了鱗片,四目之頭,蘊含日月之光,此刻屹立在天地,使眾生心悸。
太學學子,紛紛失聲,外界各方,也都心神轟動。
六十萬魂絲,對於所有了解異仙流之人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近乎神話,於是形成的嘩然,急驟而起。
“六十萬編織出神靈之身……”
“這……這是異仙流?”
吸氣聲,駭然聲,在太學道壇四周混亂而起。
“隻有其形,並無其神,六十萬魂絲塑異仙之法,不過如此。”
在這學子嘩然中,黑色道台上的融神派主,傳出低沉之聲。
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將到,那麼在這個時候,他對生死已經不在意了,他唯獨在意的,還是展示。
既然,為買家準備的展示品,還沒顯露價值就已被斬。
那麼……就以自己作為展示品,也不是不可。
想到這裡,融神派主目中露出一抹果斷,聲音回蕩間,緩緩的站起身。
許青的雙眼,也在這一刻睜開,看向融神派主,殺意在這一刹,已抑製不住,化作無形之劍,犀利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