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進取天下
中覺殿。
自從皇帝閉關療傷丶修煉之後,四皇子秦王,總算是得到夢寐以求的監國之位。
他坐在寶座上,心情頗有些複雜。
隻是。
眼下還有許多麻煩需要解決。
外有強敵四起,內有晉王丶燕王連同北涼白袍叛亂。
「諸位愛卿!」
秦王朗聲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前兵部尚書明青鋒,跟隨晉王曹煥叛亂而去。
新任兵部尚書,乃是曾經跟隨孫象宗多年,後辭官歸隱,不久之前又重出朝堂的穆逢春。
「殿下。」
穆逢春悠悠開口道:「當務之急還是處理好涼州的事情,不論是晉王還是燕王,亦或者是他國敵寇,無非是因為白袍作亂,於是趁機而入。不論是誅殺也好還是招安也好,隻要把涼州平息,天下自然就會歸於平定。老臣的意思,還是讓呂將軍先堅守涼州,等待朝廷派遣仙師,以及中原兵馬,前去北境門戶的春秋府討伐叛軍。」
「快!」
秦王指揮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給呂將軍傳信,隻要他能守住涼州城,我就上表父皇,加封他為國公!」
……
涼州城。
雙方僵持,已有半月之多。
呂籍堅守不出,同時命令聶遠等人散布消息,動搖起義軍的軍心。
「諸位弟兄們!」
三師兄聶遠苦口婆心地說道:「我已經得到消息,陛下不日就將誅殺嚴賊,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諸位弟兄們可以回家了,何必要繼續搏命?!」
「聶將軍!」
許文才坐在四輪車上,命弟子齊成把他推到城牆下方:「許某得到的消息,怎麽和你們不同呐?!如今我起義軍,是響應晉王丶燕王的號召,奉天靖難,清君之側,名正言順!」
「晉王丶燕王?」
聶遠蹙眉:「你在說什麽?!」
「許某在說什麽,聶將軍很快就會知道,且回去等候消息吧!」
許文才一通話說完,不急不慢地離去。
聶遠帶著困惑離開城樓。
等他來到中軍大帳內,就剛好聽到一名太監在朗讀密信。
皇帝閉關不出,晉王丶燕王起兵,秦王齊王連同嚴黨一起把持朝政,天下震怒……
「這丶怎麽會這樣?!」
聶遠奪過密信,親自看了一遍:「是老四,應該是他搞的鬼,真是好手段,當初朝廷把他弄到京城去,無非是想把他當成人質,結果想不到,反倒是被他攪局,把所有人拖下水。
「真要是如此的話。
「那師弟他們,就真的是出師有名了。
「大師兄,咱們怎麽辦?城裡的糧草不多,我們恐怕堅持不到其他地方的援兵過來。」
呂籍沒有急著說話,靜靜凝視著棋盤,良久之後,他一邊收斂著棋子,一邊說道:「告訴他們,讓老五進來談判,我考慮開城投降的事情。」
當夜。
五師兄蒙廣信不顧阻攔,氣勢洶湧地入城,結果遭到扣押,一連數日沒有消息。
「禿驢十有八九是死了!」
汪直勃然大怒:「老二,都特娘的怪你,你非說應該嘗試著談判,現在好了,三姓家奴肯定直接把老五給煉了!」
「唉!」
二師兄程位跺腳歎息:「我不也是沒辦法麽,他們糧草雖然不多,但是涼州城池堅固,真要是打起來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下來,城裡的弟兄們也都是自己人,真的非要自相殘殺麽?
「再說了。
「真要是逼急了,城裡的百姓怎麽辦?!
「要我說,都怪老五自己,平日裡就他罵大師兄罵的最起勁,這下好了,要是換成我去談判,斷然不會遭到扣押!」
「好啊,那你去!」
「我不去!」
「……」
「師兄們,好了。」
陳三石打斷道:「既然不肯開城門,那也隻好自己動手了,傳令下去,全軍收縮包圍,十日之後,我為先鋒,開始攻城。」
一錘定音。
十月。
北涼下起暴雨。
黑沉沉的雲層低垂而落,仿佛隨時會將城池碾碎,天穹中見不到一絲光亮,到處充斥著沉悶的氣息,風聲夾雜著雷鳴在天際回蕩,暴雨傾盆而下,如同萬箭齊發般密集猛烈地擊打在地麵,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街道瞬間被雨水淹沒,流水彙集成小河,泥土和碎石隨著雨水滾滾而去,整個北境都在顫抖當中。
秋收結束之後。
涼州城內的守軍完美錯過接收各府糧草的時間,城內糧草已然耗儘,再想堅持下去,要麽吃人,要麽搶百姓和宗門糧倉,即便如此做,也拖延不了幾日。
北涼起義軍,聚集六萬兵馬,形同潮水一樣,徹底把涼州城池包圍。
白袍騎著白馬,隻身一人來到城牆下,沒有大聲嘶吼,但聲音仍舊蓋過雷霆,響徹在涼州城內的每一個角落:「城內的弟兄們聽著!
「陛下不理政事,致使奸臣當道,任由秦王連同嚴黨禍亂天下!
「我北涼義軍,響應晉王號召,奉天靖難,清君之側,乃是正義之師,爾等縱容昏聵,是為不義之師!
「如今,城內糧草耗儘,再給爾等最後半日,再不開城投降,就隻能等著被十萬鐵騎踏平!」
最後通牒下達。
然後是許文才等人輪番勸降,無非是「同袍情義」丶「相煎何太急」
城內守城官兵,各個麵容肅穆。
至午時,戰鼓響起,和天雷混雜在一起,昏暗的天幕時不時在閃電的照耀下亮起,映照出城外排列戰陣的起義軍,不禁令人心驚膽戰,氣氛更顯得肅殺沉重。
那一騎白袍白馬,領著兩千人馬組成先鋒軍,就要身先士卒,親自攻城先登。
「嗡隆——」
也就在此時,涼州城門洞開的聲音和雷霆混合響起,身形巍峨披朱紅戰甲,頭戴冠翎拿方天畫戟的呂籍,騎著那匹赤紅色的火烈戰馬,隻身一人,緩緩走出城外。
「三姓家奴?!」
「把老五放出來!」
軍陣當中的汪直等人當即就要拔刀。
但是最前方的陳三石舉起手臂,示意他們退下,而後騎著戰馬獨身迎了上去。
瓢潑大雨中,雷鳴電閃下。
一人白袍白馬。
一人朱甲紅馬。
兩人相距僅有七步之遙,隔空對峙。
「師弟。」
呂籍開口,恰好隻能兩人聽到:「非要如此?」
陳三石淡然道:「非要如此。」
「你們贏不了。」
呂籍沉聲道:「朝廷背後有仙宗,仙宗馬上就會雇傭諸如『陣法大師』之類的仙師,以及武道家族的真力境界武者,陛下也馬上要築基成功,你鬥不贏的。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有我在,沒人會死。」
「我是個獵戶。」
陳三石平靜地答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
呂籍頓了下,聲音陡然拔高:「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吧!
「陳三石!」
霎時間。
他的聲音響徹天地,震蕩雨幕,在場十萬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說得對!
「同出北涼,沒有必要自相殘殺!
「既然如此,你我之間不如就做個君子協定,如何?!」
君子協定?
「三石,彆聽三姓家奴的!」
汪直等人出言提醒。
「大師兄。」
陳三石與之對視:「請講。」
「你我二人,就在此地決出勝負,不論生死,不得第三人插手。」
呂籍雄渾的喊話貫徹天地:
「若是我贏,你自削爵位丶兵權,把妻兒送入京城,再交出龍經,平息這場亂局!
「若是我輸,便主動退兵,把涼州城拱手相讓!如何?!」
「師弟,不可啊!」
程位等人紛紛勸告。
「三姓家奴修煉邪法,不知道挖了什麽坑等著你呢!」
「……」
然而。
眾人隻聽到白袍應允,聲音蕩氣回腸:「好!一言為定!」
雨,下得更大了
瀑布般的雨水遮蔽住人們的視野,在天瀑當中,他們隻能模糊聽到,有戰馬如龍嘯般嘶鳴,隱約看見,有紫光節節攀升,直至化作扭曲龍象,而後水幕當中一條火龍陡然出現,灼熱的烈焰蒸發雨水激起漫天大霧,和香火龍象迎麵撲殺在一起。
「轟隆隆!」
烏雲密布的天穹之上,再次劃過閃電,龍膽亮銀槍和方天畫戟不斷撞擊,震耳欲聾的聲音和雷霆混雜在一起,撼天動地。
隆慶七十六年十月八日。
白袍陳三石和朱甲呂籍,於涼州城外大戰三十六個回合,第三十七回合,白袍一槍貫穿呂籍胸膛,將其擊落馬下,得勝而歸。
白袍是為孫象宗真傳槍神,再無異議。
次日。
雙方遵守約定。
玄武丶白虎丶天獅三營,在聶遠的帶領下撤出涼州城。
自此。
白袍入駐涼州城,穩居幽丶涼二州,坐擁十萬兵馬,時刻籌備,準備南下清君側。
……
持續數日的暴雨終於平息。
玄武等三營兵馬,在滿是水窪泥濘不平的官道上有序撤軍。
三師兄聶遠掀開馬車車簾:「大師兄,你怎麽樣?」
赤膊上身的呂籍虛弱的盤膝坐在車廂內,他臉色煞白,此刻正在咬著繃帶為自己包紮,傷口位於左胸下放,距離心臟僅僅半寸。
「單論槍法,小師弟已經隱隱有要超過師父他老人家的跡象。」
聶遠感慨道:「隻是他下手未免也太狠,大師兄可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性命!」
呂籍驀地開口:「你以為,傷口為何不偏不倚,隻差半寸?」
「……」
聶遠沉默片刻:「大師兄,小師弟妖孽非人,普天之下在武道方麵的天賦,怕是沒人能比過小師弟,就連師父當年也是遠遠不如,所以你不必沮喪。」
「輸了就是輸了。」
呂籍頹喪冷笑:「看來,師父沒有選錯人。」
言談間。
他的瞳孔忽地亮起紫光,有刹那間仿佛變作另外一人,而後單手按著天靈,麵容痛苦地扭曲起來。
「又是那邪祟?!」
見狀,聶遠神色憂慮地說道:「大師兄,那邪神道萬萬不可再修了啊!那孽障日日夜夜擾亂你心智,如此下去,早晚有一日會入魔的!」
「已經晚了。」
大約盞茶之後,症狀漸漸退散,呂籍釋然地說道:「從我跟他建立溝通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晚了,邪神道從來都沒有退路。」
「大師兄?!」
聶遠睜大瞳孔,語氣帶著遭受欺騙般的憤怒:「你難道真要入魔?」
「老三,咳咳……」
呂籍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坐在顛簸不斷地馬車上,望著車窗外的落日餘暉:「說實話,當年的事情,我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不明白。
「在這世上,除了同門親人之外,其餘人的死活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在乎?弱肉強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鏗——」
一直跟在大師兄身邊的聶遠,聽到這話竟是拔劍:「老大!你若是以此理由入魔,休怪我與你翻臉!」
呂籍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但是我敬重師父。
「既然師父說是錯的,那便當是錯的吧。
「我呂籍可以起誓,此生此世,隻殺敵,不戮生,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
聞言,聶遠才慢慢放下長劍,他警告道:「可你也要明白,邪神道會蠱惑人的心智,前些日子我找到一些關於香火神道的典籍。
「上麵寫得清清楚楚。
「香火神道修煉到一定程度,你拜的是哪尊『神』,就必須沿著那尊『神』的道路走,永遠為那尊『神』服務!
「邪神道之所以為『邪』,就是因為拜的『神』往往嗜血,以生靈為血,這是無法改變的!
「再往後。
「邪神甚至可以直接操控你的心神,由不得你自己決定!
「大師兄!
「現在回頭,想辦法求來香火聖物,為你清洗靈台,廢掉邪神道修為還來得及。」
「夠了。」
呂籍沒有再聽下去:「我有自己的道要走,無需再多言。」
聶遠知道勸阻不住,歎息著一跺腳,轉身去了。
車廂內安靜下來,隻能聽到馬蹄聲和車輪碾壓泥濘的聲音,邪神道的副作用再次襲來,呂籍身子痛苦地發抖,但他沒有出聲,隻是閉上雙目,內識己身,在他的靈台之上,赫然供奉著一尊扭曲的神龕,朦朧丶邪性丶蠱惑人心。
這一次,足足半柱香後,一切才慢慢平息。
滿頭冷汗的呂籍猛地睜開雙目,看著眼前虛幻扭曲的神明麵孔,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猙獰。
……
京城。
中覺殿。
監國皇子秦王坐於主位之上,享受著指揮朝政的感覺。
「報——」
一名太監慌慌張張地闖入殿內。
「大事不好了!」
「十日之前!呂將軍和陳三石在涼州城外交手敗下陣來身負重傷,無奈之下,玄武等三營兵馬隻好撤出涼州!」
「現在涼丶幽二州,已經全部落入白袍之手!」
「什麽!?」
「那呂籍也是廢物?!」
秦王雷霆震怒:「不都說他修煉什麽邪法,修煉邪法,還打不過一個練武的!」
「快!」
「想辦法把消息通知給閉關的陛下!」
「隻有陛下能請來仙師!」
……
昆侖山。
洞天福地。
此處洞府,依山而建,隱藏在瀑布之後,洞內一切,皆為山石雕刻而成。
但也就在堅硬的山石地麵上,生長著一株半人高,女子皓腕粗細的小樹苗,陣陣濃鬱的靈氣自其上散發而出,隻是枝杈上不少原本碧綠的葉子開始發黃,看起來有要枯死的跡象。
就在京城震蕩的同時。
呂籍兵敗,涼州失守的消息,也傳達到此地的洞府內。
由於負傷,導致臉色不甚好看的隆慶皇帝麵沉如水。
「陛下,龍體要緊。」
對方沒有說話,但是黃鴻能感覺到滔天的龍威之怒。
短短一個月內,先是白袍起兵謀反,接著是燕王聯合尋仙樓刺王殺駕,秦王齊王隻顧著爭權奪利,攪得整個朝局成了一池渾水,天下大亂,任誰都會惱怒不已。
「子不教父之過。」
隆慶皇帝閉著眼睛,明明是在苛責自己,但卻讓洞天福地之內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難以呼吸:「這些年來,朕專注修行丶治理國事,全然忘了好好培養皇儲,朕愧對列祖列宗。」
這次事件。
燕王曹芝聯合尋仙樓也就罷了。
最令人感到憤怒的,是秦王齊王兩個蠢貨。
竟然聽信讒言,動手刺殺晉王曹煥,逼得晉王不得不和燕王一起離開京城,鬨得天下沸沸揚揚,壞了一盤好棋。
「陛下,事已至此。」
黃鴻貼身服侍數十載,最為明白主子心中所想:「陛下還要閉關,如今朝中事務,也隻能交給他們來處理了。好在,還有升雲宗的仙師相助,算算日子,也該來人了。」
話音落下不久。
外麵就傳來穿透瀑布的聲音。
不多時,便有足足三名修士來到洞府內。
「升雲宗陣法師道玄散人,見過大盛皇帝陛下。」
「天水洲武道淩家淩雲,代替淩家,前來拜會道友。」
最後一人。
卻是早就和皇帝見過麵的李家修士李鶴,他看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