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無道……”
張壽喃喃自語。
“這個故事,我很小就聽過,一直記到今天。”
“張爺爺,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靈靈問道。
張壽一時語結,居然說不出話來。
靈靈便知道了答案。
張壽如果選的話,會選擇接受彆人的安排,留在縣城吧。
就像接受了天道的安排。
靈靈抬起頭,看向麵前懸浮於空中,百丈高,伸手捏拳揮向蒼天的巨像。
“一尊神王越強大,就會越知道自己的弱小,有的人,也許會承認自己的弱小,心甘情願的接受,有的人,會偽裝自己,不讓彆人知道自己的弱小,也不被那些強大的存在發現,躲藏起來,有的人,則會一往無前,想要打碎這座蒼穹?”
靈靈說的話,讓張壽的表情,一次次變化。
在太平諸王中,靈靈說的話,完全是大逆不道了!
可是,張壽沒有阻攔。
靈靈還很年輕,隻有幾百歲,自然不會像其他的太平諸王那般虔誠。
而她,又是受到天道垂青的人,很小,靈靈便展現出驚人的領悟力和天賦,尤其是能感知到法則的流動,對於天地變故,也有很強烈的共鳴。
她雖然小,卻總能說出一些讓太平諸王,甚至張壽都深思的話。
“混沌大帝,是一個想要打破蒼穹的人,想來宇宙洪荒的諸王都知道。
已經身死道消的人道始祖,也是一個吧。
法相天朝的冠軍侯,也是一個。
那麼,他,也是一個。”
靈靈伸出手,點向孟凡的巨像。
“張爺爺,你說,到底什麼是道?”
這一次,靈靈又拋出了一個更加深邃的問題。
比她之前提出的幾個都要沉重的多的問題。
張壽仍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給不出一個像樣的答案。
“世間本沒有道。”靈靈說著話,眼睛裡閃爍出輕靈的光芒:“走的人多了,便有了道。
每一個生靈,哪怕再弱小的生靈,哪怕一個山村裡長起來大字不識一個的孩子,當他扛起行囊,走出村子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自己的道。
當一匹小馬蹣跚學步,它有了自己的道。
當一隻麻雀扇動翅膀,它有了自己的道。
當一股泉水衝破泥土,打開了一個泉眼,形成了一條河流,它也有了自己的道。
一條嶄新的道,誰會知道這條道的儘頭呢?
除了那些踩著前人的腳印行走的人,宇宙洪荒所有的開拓者,都在開拓一條新的大道,走向一個未知的終點。
因為未知,所以迷茫,所以沒有方向。
那他們到底是有道,還是無道呢?
如果有道,這條道通向哪裡?
如果無道,後人踩著他們的腳印,並不會知道在千萬裡之外,這條道會斷掉,沒有儘頭,會截然而止,那麼後來者,是會在已經走了一生之後,發現無路可走而瘋掉,還是繼續開拓這條道呢?
如果開拓了,走到了終點,是否就是有道?
如果他們換了一個方向,走上了另一條道呢?
人道始祖創立了人道,人道始祖身死道消了,可人族,卻在他的努力下,從宇宙洪荒裡一個非常弱小的種族,變成了一個強大的種族,宇宙洪荒,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族,其中有沒有人,一直在行走人道?而人道,是沒有儘頭的啊。
可是那些人族,有的,還在這條道的起點,他們按照人道的規則,建立了法製,建立了皇朝,建立了帝國,書寫著自己的曆史。
和人道始祖相比,他們走的太短了。
人道始祖如果走了百萬裡,他們可能還沒有走出一裡。
他們會探尋人道的真諦麼?
在他們沒有觸及到人道的真諦之前,他們帝國,可能就已經消亡了。
除了人道,還有魔道,妖道,等等,相比較人道,魔道妖道邪道,更短。
人道始祖走了百萬裡,為後來者留下了很長的一串腳印。
而魔道、妖道、邪道,也就是走了幾十萬年裡,或者十幾萬裡。
會不會有後來者,繼續著前人的腳印,繼續延伸一條道的長度呢?
前人行走在荊棘和迷霧中。
後來者,至少在前一百萬裡,不會被荊棘刺破,不會墜入迷霧。
那麼,當他們走到了前人曾經走到的儘頭,再進一步呢?
如果有一條道走到了儘頭。
天道,還是唯一至高無上的大道麼?”
靈靈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拋出。
張壽的表情,也由震驚,變得嚴肅,再到現在,十分低沉。
因為他給不出答案。
道,就像一座山。
有的道,被前人走了很遠,就是一座很高的山。
有的道,則走了很近,就是一座小山,甚至是丘陵。
有的道,甚至剛剛開始有人走,還不知道是不是道,隻是一個土丘。
而在長久的歲月裡,在張壽看來,這些所謂的道,都是笑話,因為這些道,隻是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山川,而天道,則是那高高的蒼穹。
可是,當有人奮力的爬上了一座高山的頂端。
以血肉為石,佇立在山巔,拔高了山峰七尺。
後人繼續跟上。
是否有朝一日,這山川,可以觸及蒼天?
張壽想到這裡,身軀顫抖,心中感受到了無窮的恐懼,強烈的恐懼,他建立起來的堅固的信仰,如一座巨大的堤壩,卻不受控製的,出現了一絲細小的裂痕。
他的全身,顫抖的太厲害。
他的雙目,睜的太大。
忽然間,靈靈伸出柔軟纖細的手掌,握住了他顫抖的枯槁手掌。
“張爺爺,這些問題,我埋在心底許多年,隻是始終理不清,也說不出口,直到孟凡出現,我才終於理清了一切,能把這些問題問出來。
可我不希望張爺爺記住這些問題。
張爺爺,你的一生,都在追尋天道,你的信仰,堅不可摧,你的一生,走的很筆直,從不會迷茫,也不會猶豫。
我不希望在您最後的日子裡,您一生的信仰崩塌,然後帶著無數的遺憾離去。”
張壽看著靈靈握著自己的手,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
“靈靈,我已經開始懷疑了。”張壽有些虛弱的說道:“念頭,一旦生出,便無法遏製。”
靈靈忽然有些悲傷。
她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張壽輕聲道:“你知道嗎,曾經,我以為你是那個天選之人。
你仿佛擁有天眼一樣,能夠看清這個宇宙洪荒的許多本質,也能看透法則,甚至感應到天道的意誌。
可是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我推翻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總是會說出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啊。”靈靈輕笑道。
就在這時!
一尊白衣神王,慌張的衝了出來,落在了張壽的身旁,緊張道:“大人……”然後便說不出話來,隻是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
所指的,是沙漏所在的方向。
張壽愕然轉過頭。
不用這尊白衣神王說什麼,他已經知道了。
同一時刻!
靈靈忽然站起身,看著懸空的巨像。
巨像的腳掌上,出現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