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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痕上次來寧國公府,陪著謝之之在花圃中撲了半天蝴蝶,謝之之這個笨蛋一隻都抓不到,隻知道追著蝴蝶跑,花無痕看不過去,捉了一隻給他,好家夥,他還不要,非得自己捉。

他氣得罵了句“小笨蛋”,偏偏被謝九玄撞見了。

然後他就被攆了出去。

謝九玄這個王八蛋,小孩麵前也不給他留點麵子,氣死他了。

“謝之之呢,把你兒子拎出來給我玩會兒。”花無痕翹著二郎腿嗑瓜子,這個月他都沒敢上門,以謝九玄的小心眼子,才不會那麼容易忘掉。

好不容易一個月,他算著日子就來了。

一個月足夠謝九玄放他平平安安進來。

謝九玄聞言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涼得很,要是一般人,早就嚇跑了。

可花無痕是誰,他什麼時候怕過?

咳咳。

他穩如老狗,絲毫不慌。

“不然我就不走了。”他伸長脖子往四處望去,奇了怪了,謝之之那個嬌氣包愛哭得很,今兒怎麼也沒聽見哭聲。

謝九玄抬起眼睛,臉上表情堪稱可怕。

花無痕嚇了一跳,捂住胸口:“老天,誰惹你了?”

他後知後覺發現謝九玄這家夥生著氣呢。

他怎麼這麼倒黴撞上了。

就在他慌得一匹,思考要不要先閃人,下次再找機會偷走謝之之去玩時,老管家慌慌張張的聲音傳來:

“主子,不好了!”

花無痕望向門口,管叔上氣不接下氣,手裡捏著一張紙條,抖得就跟那寒風裡的破布條似的,他都有些心疼老人家。

瞧謝九玄把人嚇的。

什麼信啊,至於麼——

“主子不好了,夫人她要出家!”

“咣當!”花無痕腳下沒站穩,連人帶椅子摔到地上,砸得地麵都晃了三晃。

他心裡咯噔一下,這下死定了,完了完了。

房間裡死靜一片。

花無痕憋著氣想偷偷換一側躺著,胳膊麻了,謝九玄突然開口,嚇得他忙裝成一隻鵪鶉。

“告訴九幽,夫人要是出家,他就去宮裡伺候太妃。”謝九玄聲音沉得滴水。

他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一雙眼睛讓人膽寒。

花無痕第一反應是捂住襠部,同時為九幽捏了一把汗。

忒狠了。

管叔將九幽傳來的信遞給主子。

謝九玄垂眸掃過,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身上氣壓極低,房間裡涼颼颼的。

花無痕翻了個身,湊到謝九玄手邊瞧了一眼那信,並在謝九玄出手前掠到了門口。

九幽說夫人出了城門直奔廟庵而去,且流連在此,有出家打算。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沒頭沒尾的。

“阮寧離家出走了?”花無痕不可思議地問。

管家衝他使了使眼色。

花無痕瞬間明白,難怪謝九玄臉色這般黑。

他心裡有點毛毛的。

好端端的,阮寧怎麼又想要出家了。

他可還記得上次阮寧鬨出家,謝九玄半死不活的樣子。

如今隻怕更甚從前。

謝九玄這王八蛋雖然狗,但把阮寧當命根子。

阮寧要是不跟他過了,呸呸呸!謝九玄把阮寧當命根子,阮寧難道沒有把謝九玄當寶貝麼?

這兩個人頂多鬨鬨脾氣,怎麼可能出事。

九幽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他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謝九玄手指攥得很緊,稍稍一用力,那張紙條便在他手中化成齏粉。

九幽遠遠找了棵樹待著。

天亮了,庵中有了人走動。

起初還輕悄悄的,隨著太陽越升越高,掃地的、打水的、燒火的、做飯的、念經的,各種聲音全都響起來了。

九幽全神貫注盯著阮寧。

夫人正在舞劍。

他在心裡猜測阮寧動身的時間。

可是眼看早膳用過,午膳也過了,她仍然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九幽心便沉了下去。

該不會,真如他猜測那般吧?

那可就糟了。

他直白的腦子裡全都是阮寧當初出家刺了主子一劍,主子不惜帶著傷長途跋涉追著她走,誰勸都不聽。

還有謝之之,他一日見不到夫人都要哭的。

阮寧借住在庵中,按禮應該拜訪主持。

隻是小尼姑說主持在做功課,她便一直等到晚膳後。

隻是個借宿的陌生人,主持便給她講了講佛經,阮寧耐著性子聽著,出來時天上已經布滿星辰。

她本想明日一早離去,但是主持提到這條路每隔幾日便會有商隊經過,廟庵也向旅客出售水和食物補貼一些銀錢。

於是她打算再待幾日。

等那隊汴梁來的商隊走了,她再走。

她想從商隊那裡聽聽看汴梁的新消息。

此時還不能回去,從商隊那裡打聽便是最穩妥的辦法。

又想到謝九玄,她眉頭蹙了蹙,往九幽的方向看了眼。

今日九幽盯得有些緊,視線幾乎沒有離開過。

九幽隔著一段距離跟她對視,不由屏住呼吸。

他對主持說的佛經雜談沒有在意,隻注意到阮寧說她打算多待幾日。

說這話時,她語氣沉思,顯然在做重要決定。

她要出家。

九幽腦子裡的弦“啪”地一聲斷了。

他麵癱著臉,迅速掏出紙筆寫好字條,手忙腳亂裝進竹管,吹了聲口哨,一隻白頭鷹落在他手臂上,爪子一下子抓破了他的袖子。

他綁好竹管,將白頭鷹放飛,心沉甸甸的。

不能坐以待斃,哪怕隻是個誤會,也要讓主子提前做好萬全準備。

阮寧等了兩日,謝九玄有沒有知錯她不知道,她那本就少得可憐的氣憤早就消散如煙,剩下的時間總是在想謝之之有沒有哭,謝九玄在做何事。

有時候一個念頭起來,甚至想著要不回去算了。

可隨即她便皺起眉頭,對自己如此沒有原則感到不可思議。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若是這次輕輕放下,謝九玄下次不但會故態複萌,還會變本加厲。

他控製欲本就強,若是再不加以引導和控製,他早晚控製不住自己。

對他們二人都沒有好處。

這次恰恰是個機會,她便順水推舟,讓謝九玄獨自冷靜冷靜。

謝九玄控製欲越來越強,這樣下去不行。

她等了三日,那隊商旅終於來了。

她暗中聽到他們說汴梁哪家□□美豔,哪家娶了新媳,哪家升了官,哪家降了職,哪家菜好吃……偏僻沒有人提到寧國公府。

她隻想知道謝之之和謝九玄的消息,一絲半點也行。但是沒有。

她抓住一個小家夥問了,寧國公府美譽哦傳出任何消息。

她有些失望,卻又放下心來。

沒有傳出消息,那便是沒事。

九幽躲在樹上,密切注視著廟庵旁的動靜。

阮寧套話的場景在他看來,便是她提前適應庵中生活了。

他更加憂慮了。

他手中還捏著主子傳來的信。

夫人若是出家,他就要進宮當太監了。

自己的腰部以下涼颼颼的。

他做了許多考量,全都是夫人若要出家,他該采取什麼辦法應對。

首先,必定要阻止。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得逞。

要怎麼阻止便成了最緊迫的問題。

他打不過夫人,靠近也靠近不了。萬一主子還未趕來,他得想辦法拖延時間。

這個問題他思索至今,仍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他又不擅長使毒。小乙在就好了。

還有便是,主子既然收到消息,為何還沒有采取措施?

阮寧對於寧國公府這些人天馬行空的想法絲毫不知。

她見過商旅後便不打算再呆下去,準備等太陽下去一些,沒那麼熱的時候便動身。

此時雖然入了秋,但中午還是異常炎熱。

九幽是在下午收到了管家傳來的消息。

主子已做了準備。

他眼神定了定,視線又定格在阮寧那裡。

突然,他眼睛微微睜大:“嗯?”

隻見阮寧背著來時的包袱,乾淨利落躍到馬上,“駕——”箭一般馳騁出去。

九幽吃了一驚,忙下樹騎馬去追。

同時他暗暗吃驚,想不到阮寧早就知道主子的對策了。這麼快就跑。

看來她鐵了心不肯回去。

阮寧騎著馬漫無目的飛奔,她在克製著掉頭回去的念頭。

起碼再過三日,三日後她便返回。

也不知道謝之之是不是哭慘了。

謝九玄夜裡還睡得好不好。

她無奈歎氣。

祖宗啊。

她聽著風呼呼從耳邊吹過,不知怎麼想起一件事。

關於收徒。

這件事謝之之還沒有懷上的時候她就有了打算。

後來有孕,身體反應太大,便不了了之。

謝之之出生的頭一年她□□乏術,被這個小惡魔折磨得根本想不起收徒之事。

好不容易謝之之三歲了,她那日在花圃裡看小家夥撅著屁股撲蝴蝶,腦子裡突然就閃現收徒之事。

想到就做。

司馬徽早已有武者教習,這個內定徒弟名額是沒了,她便琢磨著去其他地方收些小徒弟。

正好也可以陪伴謝之之。

她很是高興地跟謝九玄提了這個想法,謝九玄讚成。

這個騙子。

她收一個,沒幾日小孩便反悔不來。

多幾次後她便察覺不對。

謝九玄背後搞事。

他還理直氣壯說是謝之之乾的。

有這樣當爹的?

再聯想到這次讓她生氣的源頭,謝九玄已經不是第一次乾了。

空氣中有淡淡的稻香,她心裡無奈又有些好笑。

也有些心酸。

唉,謝九玄啊,真是讓她沒有辦法。

九幽跟著阮寧,麵癱臉上生無可戀。

他琢磨著找個辦法跟阮寧說兩句話,看看她在想什麼。

最好當然是能勸他回去。

不過這顯然有些難。

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心裡有了主意。

“夫人,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快黑了,我們得快些趕到下一個城鎮。”九幽策馬追上阮寧。他擔心的不無道理,阮寧也是他的主子,若是考慮不周,便是他失職。

阮寧抬頭看了看,天色不好,可能要下雨。

她隻是淡淡看了眼九幽,卻沒有說什麼。這讓九幽心定了定。

先靠近,然後可以試試勸她回頭。九幽握了握拳。

阮寧目光剛要收回,卻在一座山頭看到什麼:“你看那裡。”

她指著山頭上的道觀。

九幽:“道觀?被主子知道——”

“就借宿那裡。”阮寧冷冷看了他一眼。

她穿著男裝,易了容,看不出絲毫女子模樣。

九幽歎了口氣:“可是主子那裡——”

“駕——”回應他的是阮寧揚鞭策馬的背影。

他滿頭黑線,認命跟上。

寧國公又要生氣了。

小主子也會生氣。

道觀跟尼姑庵可不一樣啊,那裡那麼多陌生男子。

這個念頭剛一轉過,九幽倒抽一口冷氣。

他看著阮寧策馬奔馳的身影,喃喃:“糟糕。”

阮寧能識破主子對廟庵的手段,說明她已猜到主子做了何事。

她知道在廟裡出家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是故意朝著此處道觀來的!

出家不成,她轉投道觀!

“駕——”九幽臉黑沉沉的追了上去。

同時快速放出信息給寧國公府。

“籲——”

阮寧抬頭望著道觀。

道觀看上去頗為破落,九幽自發上前,敲了半天門,方才有人姍姍來遲。

本以為觀裡不會有什麼人,可是一進去,人並不少。

足足有十幾人之多。

阮寧挑眉,跟九幽對視一眼。

她說了兄弟二人路過,眼看天要變了,想借宿一晚,觀中眾人虎視眈眈盯著他們,活像盯著肉包子。

這樣赤.裸裸的惡意,阮寧無奈了。

怎麼偏偏這樣巧,遇上了土匪窩。

那些人大概見她身材單薄,而九幽身手看不出來,便以為他們二人真如她所說,隻是普通商旅,所以明目張膽表示要害人。

阮寧勾唇,話不多說,一掌擊飛身邊偷襲的那個開門之人,身影快速移動,眨眼十餘人全都倒下了。

九幽的劍方才□□。

他又默默插了回去。

阮寧坐到正堂的椅子上,居高臨下望著院子裡哀嚎打滾的強盜:“把他們綁起來。”

九幽認命地開始忙活。

他暗暗想,這裡既是強盜窩,那阮寧當道士貌似是不可能了。

想到已經送出去的消息,他絲毫沒放在心上。

隻要阮寧不出家,其他一切都不算問題。

主子的名單上頂多再加一座道觀,反正是個強盜窩,多了就多了。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此事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閃電劃過,照亮了眾人。

阮寧拍了拍手:“讓他們今晚好好反思反思,明日送他們去見官。”

九幽點了點頭。

同一時間,寧國公府。

暗部的人接到九幽傳信,嚇得魂不附體。

這幾日寧國公府上頭罩著一層烏雲,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這封信猶如一柄懸在頭頂的劍,拿著它的人快要哭暈了。

“國公爺,不好了,夫人又要出家!”這人幾乎是連驚帶嚇狂奔到寧國公麵前,怕晚上一息就來不及阻止了。

花無痕趴在房頂上聽見,“咣當”一聲當空摔落,在地上砸了個響兒。

謝九玄眉頭狠跳:“這次是哪座尼姑庵?去遷走。”

“……夫人這次看上了一座道觀!”

謝九玄前兩日剛處理了尼姑庵之事,尼姑庵他尚且不能容忍,想到那滿觀道士,他滿頭黑線,一字一句,堪稱咬牙切齒:“給我拆了。”

部下抖著腿立即下去辦事。

花無痕感覺到頭頂視線,默默趴在地上裝死。

隨後謝九玄教他領會了什麼叫不能得罪謝九玄。

前兩日尼姑庵之事剛過去,今日又來了個道觀,謝九玄方才是氣狠了。

這會冷靜下來,他又恢複大佬的風度。

卻,更可怕了。

從謝府出去後,他滿肚子牢騷,覺得不吐要憋死。

正好醉仙居新釀老遠就飄進了他鼻子裡,一口氣喝了十壇,他醉醺醺地將說書老人一屁股懟下去,“啪”一聲敲響了驚堂木,“我給大家講個故事。”

聲音渾厚,彆說,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如果他不打嗝就更像了。

“嘿,話說寧國公這王八蛋獨斷專行,寧國公夫人一怒之下離家出走,越想越氣,怎麼辦呢?”

底下眾人倒抽一口氣,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像看個傻子。

花無痕迷迷糊糊中覺得眾人那種目光挺像在說:活著不好嗎?

他搖了搖頭,打了個嗝,繼續道:“她越想越氣,想著想著,還真教她想到一個念頭——她要出家!”

“啊!”原本走到門口不打算蹚渾水的眾人也停了下來,回頭聽他講。

眾人又想到寧國公前些日子做的事。

“啊!我說怎麼遷廟庵!”

“寧國公不想夫人出家!”

“天啊,我竟然懂了。”

花無痕嗤笑一聲:“還沒到精彩處呢!”

“快說快說!”

“寧國公將廟庵遷了,這寧國公夫人是彆想出家了。可是,你們以為她會這樣算了嗎?”花無痕躺在桌子上,酒水灑進了脖子裡。

“那還能怎麼辦?廟都沒了,還出哪門子家?”

“不愧是寧國公,釜底抽薪用得妙。”

“隻有我想知道,夫人會不會氣得更不想回家了嗎?”

“我也有這樣的夫君。”

花無痕:“嗬,告訴你們,阮寧這個女人,廟庵沒了,她轉投道觀了!”

“啊!”

花無痕得意地看著他們吃驚:“寧國公就是個王八蛋。”

他被人抓走的時候,酒館大堂圍得水泄不通,全是聽見消息跑來聽他講寧國公夫婦的。

“作孽哦,小夥子年紀輕輕,怎麼想不開。”

“竟敢罵寧國公,也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過,寧國公要拿那道觀怎麼辦啊?”

眾人麵麵相覷:“難道也要遷走?”

“可能,或許,不止。”

第二日他們就知道那道觀怎麼了。

“聽見了麼,那座道觀裡的道士,全被捉去殺豬啦!”

“噗——”

“道士,殺豬?”

“本來隻是殺豬,後麵不知怎麼,說先殺一月豬,然後充軍。”

“天啦。寧國公夫人好可怕。”

“我聽說啊,所有的道觀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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