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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總是一天一個樣,而謝之之是個格外粘人的小孩。
隻要他睜開眼睛看不到阮寧,就要哭。
比起小皇帝的彆扭和謝九玄的悶不吭聲,這小少爺脾氣相當囂張。
阮寧試過不管他,讓他去哭,想著哭累了總要歇下,誰想謝之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子眼睛都紅了,越哭越傷心,就是不肯停。
她沒辦法,隻得現身。
謝之之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小嘴巴一抽一抽地直打嗝,嚎哭聲戛然而止。
他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笑了起來,還咿咿呀呀衝她手舞足蹈。
阮寧將他抱起來,歎了口氣:“你可真是個小霸王,這性子誰也不像。”
嬤嬤剛才被小少爺哭得心都要碎了,這會抹了把臉笑起來。
“咱們家的小少爺,霸道些好,壓得住。”
阮寧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哼,你爹會教你好好做人的。”
有了謝之之,阮寧大部分時間都被他占去了。
一日,她將謝之之交給謝九玄,自己去前院吩咐廚房。
等到回來的時候,便瞧見謝九玄訓兒子。
謝之之剛出生時謝九玄很是放肆地寵過他一陣,那時候謝之之倘若要天上的月亮,謝九玄也會讓人給他去找。
後麵大抵是冷靜下來,便收斂了許多。
他對謝之之的寵愛當然不比她少,隻是他扮演著父親的角色,漸漸將愛藏了起來。
當然,謝之之越長大越古靈精怪、令人頭疼也是一個原因。
謝九玄在他麵前這樣威嚴,他都絲毫不害怕,膽子大破天,若是再寵愛一些,這小家夥當真要無法無天了。
昨日夜裡謝之之撅著屁股賴在他們床上非要跟她睡,謝九玄的臉那叫一個黑哦。
這已是這個月第十回了。
這個月才過半旬而已。
想到這裡,阮寧歎了口氣,腦殼疼。
“阿娘!”謝之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聲音奶乎乎的,撅起屁股就要從凳子上蹦躂起來。
謝九玄敲了敲戒尺:“坐下。”
謝之之噘著嘴眼淚汪汪向阮寧看來:“阿娘。”
阮寧扶額。還有一點,這小家夥很愛撒嬌。
簡直了。
她假裝沒聽到,坐到謝九玄一旁,看他教的什麼。
原來在臨字。
再看謝之之,兩隻手上、袖子上染得黑乎乎的,白嫩的下巴上都染了一塊。
旁邊的嬤嬤欲哭無淚,她多想給小主子洗乾淨,可是寧國公好嚇人。
小主子太可憐了。
阮寧沒看見的時候,謝九玄淡淡掃視了謝之之一眼。
謝之之抽了抽鼻子,小胖手委屈巴巴握住毛筆,在紙上畫字。
之所以是畫,蓋因實在不能稱之為寫。
“手腕用力。”謝九玄拿戒尺敲了敲小家夥白生生的胖腕子。
“啪——”
“嗚哇——阿娘,爹他欺負窩,嗚哇——好疼——”
阮寧放下茶杯。
她知道謝九玄隻是碰了碰他,不會真打疼。
也就是聽了個響。
但是謝之之哭得這樣厲害,她又怕謝九玄不小心手重。
她看了謝九玄一眼。
謝九玄抿唇,渾身氣息冷了下來。
“謝之之。”他漫不經心道,“再哭就寫到今日天黑,一個人睡覺。”
謝之之哭聲戛然而止。
他長長的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小嘴巴委屈極了:“爹爹欺負窩,之之要跟阿娘睡。”
謝九玄嗤笑一聲:“不行。”
“嗚哇——”謝之之這次是真的哭了。
哭得可傷心可傷心。
他噔噔噔撲到阮寧懷裡,眼淚鼻涕抹了她一身:“阿娘最喜歡之之嗚嗚嗚,之之要跟阿娘睡。”
阮寧看了看謝九玄,謝九玄氣息低沉。
她咽了口口水:“改日?”
謝之之哭得更傷心了。
改日複改日,改日何其多。
爹爹是個騙子嗚嗚嗚。
阮寧聽他咕噥,不由麵色古怪,將小家夥拎起來:“你昨日夜裡鬨得雞飛狗跳,還沒跟你算賬呢。你把小雞放被窩裡做什麼?”
“小雞陪我睡。”小家夥氣呼呼的,還不忘眼淚汪汪撒嬌,“阿娘陪我就不要小雞了。”
阮寧哭笑不得:“好吧,就今晚。”
謝九玄臉色黑了。
“哈哈哈哈哇哦!”謝之之高興得小腦袋甩來甩去,小短腿夠到地上,轉著圈撒歡,活像一隻吃了肉骨頭的小狗子。
他還得意洋洋地趴在謝九玄膝蓋上炫耀,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了。
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崽子,阮寧替他捏了把汗。
果然,謝九玄冷笑一聲,“不可以。”
他把兒子拎起來,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臉,笑得溫和,說出的話卻猶如惡魔:“娘親跟爹爹睡,你彆做夢。”
謝之之傻眼了,反應過來:“嗚哇——”
阮寧扶額。
謝之之哭累了,睡著以後被嬤嬤抱進了房裡。
阮寧對謝九玄說:“你彆老是欺負他。”
謝九玄漫不經心:“我沒有。”
阮寧:“有沒有我還看不出來?”
“對了,我今日出門,怎麼暗中的人又多了?”
說到這個她便想起謝九玄之前的種種奇怪來。
中間有謝之之緩衝,謝九玄身上那股不安和強烈的控製欲看似消失了,可近來卻有越發嚴重的趨勢。
謝九玄:“我不放心。”
阮寧想了想,也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也就揭過了這一茬不提。
“下次彆派那麼多人了,他們加起來也未必頂得上我一個,讓他們跟著之之吧。”
“之之身邊有人保護。”謝九玄也固執得很。
阮寧發現再說下去有要吵起來的趨勢,她湊近謝九玄,盯著他的眼睛:“你還做夢嗎?”
她這話沒頭沒尾,可兩個人彼此心知肚明,都知道她指什麼。
謝九玄捏了捏眉宇,眼睛裡漆黑一片:“我不喜歡這個夢。”
阮寧將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臉頰蹭了蹭他的臉:“謝九玄,你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謝九玄手僵了一瞬。
阮寧道:“你看,我阿爹阿娘搬到燕然三年有餘,之之剛出生不久阿爹便去駐守,我提了很多次要去一趟,卻總是被各種事情耽擱,至今也沒有去成。”
謝九玄沉默不語。
阮寧目光有些複雜:“第一年,之之離不開我;第二年,我行禮都打點好了,臨走京城裡突然出了事,你忙得分不開身,所以我沒走成。”
“我將阮將軍調回來。”謝九玄道。
阮寧:“阿爹不想回來。他喜歡那兒。”
阮寧:“不許派那麼多人跟著我,今年我要去一趟燕然。”
謝九玄想了想,點頭:“好。”
“當真?”阮寧沒想到他這般爽快。
“當真。”謝九玄摸了摸她的頭。
阮寧有些高興。
“謝之之——”
“他不過愛撒嬌,你不管他自會好轉,俱是因為他深知你會縱容,所以肆無忌憚。。”
“他太小,不然帶他去見見阿爹阿娘。不過阿爹總要回京,到時候也能見到小外甥。”阮寧有些不讚同他的話。
她又不是沒試過。更小的時候就試過,沒用。
這是個倔小孩。
謝九玄既然點頭,阮寧便迅速行動起來。
她出門一向輕簡,嬤嬤替她收拾了個輕便的包裹出來,裝上些府中做的糕點也就是了。
自從有了小少爺,府中廚子變著花樣做吃食,點心為一絕。
阮寧三年沒有出過遠門,當真覺得恍如隔世。
她本還有些擔心,怕謝九玄又要搞出什麼阻止,結果他沒有。
高興之餘,她竟還有些失望。
她搖了搖頭,莫不是傻了。
出發前一晚,她特意陪謝之之睡。
小家夥高興得手舞足蹈,語無倫次,鬨了很久才睡著。
她和謝九玄隔著小家夥笑了笑。
一夜無夢。
離開不能當著謝之之,不然他能把房子哭塌了。
阮寧是悄悄起身,悄悄背著包袱離開的。
眼見大門近在眼前,阮寧緊了緊包裹。
謝九玄沒來,暗衛也沒來。
她鬆了口氣。
她怕謝九玄臨時變卦,提前說好不要他來。
看來這次是真的。
她已經有些不舍了。
謝之之雖然很粘人,但是她畢竟從沒有離開過。
小家夥肯定要哭的。
她抿了抿唇,堅定地踏出去。
隻是,還不等她另一隻腳也踏出門檻,謝之之撕心裂肺的嚎哭就從背後響起:
“嗚哇!”
“娘親不要之之了!”
阮寧滿頭黑線。她眉毛糾結,沒有回過頭去。其實趁現在閃身離開還來得及。
謝之之畢竟小,哭累了睡著就好了。
幾乎是這個念頭剛起,後麵的哭聲更悲慘起來。
小家夥的哭聲裡是真的害怕和傷心。
語氣哽咽,聲音軟軟的,一個勁地說她不要他了。
阮寧聽他哭過很多次,從沒有一次這樣嚴重和傷心。
她眉頭打結,在謝之之又一次撕心裂肺哭起來、跌跌撞撞向她衝來時,她忍不住轉了身。
“沒有不要你啊,阿娘隻是出門一趟。”她試圖解釋。
但小祖宗哭得直打嗝。
阮寧甚至收獲了一眾下人默默的注視。
她意識到,這次可能也走不成了。
唉。
她認命地蹲下,張開手臂:“過來吧。”
謝之之眼淚一停,風一般衝過來,猶如一個小蹴鞠撞進她懷裡。
她揉了揉小家夥潮乎乎的頭發,一邊替他擦臉一邊教訓:“小祖宗。”
謝之之眨巴眨巴紅腫的眼睛,衝剛走出來的謝九玄得意地輕輕哼了一聲。阮寧沒聽見。
計劃再次泡湯。
她以手支額,看著花圃裡撲蝴蝶的謝之之,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比如,謝之之怎麼那麼快發現她離開的?
她若有所思,深深看了眼謝九玄。
謝九玄:“怎麼了?”
阮寧盯著他無辜的眼睛:“暫時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