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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翌日,阮寧在一陣刺眼的白光中睜開眼睛。

院中傳來刷刷輕掃的聲音。

她照例運轉內力,視查內腑,一切如常。

阮寧揉了揉太陽穴,心裡有些沉。

不知道為何,尤其這一月來,她一覺睡去,總是睡得很沉,連基本的警惕也消失了。

太異常了。

她也試過晚上打坐,但到最後仍是會睡去。

試了好些次,結果都一樣。

偏偏除了越來越強大的內力和一日比一日接近圓滿的功法,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她也隻能將此歸為功法快要圓滿帶來的異狀。

這也更加重了她內心的負擔。

修竹咯咯的笑聲傳來,阮寧輕輕吸了口氣,梳洗好了打開門。

院中積雪數尺,山上冷風吹得樹木搖動不止,白雪簌簌落下,落在修竹臉上,小尼姑懵懵地仰頭,眼睛裡滿是好奇。

大漢們夯吃夯吃揮舞著掃帚和鐵鍬,黝黑的臉上滿是認真,沒一會兒,院裡便多出幾個大雪堆。

“小尼姑,你瞧。”矮個大漢指著其中一個雪堆。這人穿一身灰色短打,長了張圓圓的臉,很喜慶,也是所有大漢中最年輕的。不論是個子還是武力,他都不像那群人的老大。

偏偏他是。

修竹晃晃悠悠扭頭,驚奇地瞪大眼睛。

“啊!”她興奮地叫了一聲。

這位阿大道:“瞧你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嘖嘖嘖。這是雪人。”

他們的名字按阿大阿二一直排到阿四。

“雪人?”

“雪人。”

修竹一個激動,邁著小短腿爬到了雪人身上,把雪人胳膊碰掉了。

阿大一臉嫌棄。

修竹一呆,咧開嘴就要哭。

“不許哭!”

“嗚哇——”

“臥槽!老四你快讓她閉嘴!”

……

阮寧搖了搖頭,踏進膳房。

阿四已經將早膳擺好了。

庵裡食物簡單,粥和包子。

老尼姑慈眉善目慢悠悠咬著,聽著外麵吵鬨聲偶爾笑笑。

沒一會兒,阿大提溜著哭紅了眼睛的修竹進來,將她放到她的位子上。

“喂,老尼姑,昨晚官差來乾什麼?”

“明日起你們自可離去。我們要搬走了。”阮寧道。

“什麼?!”

“不行!你們上哪兒去?大爺我給你當了半年雜役,本還沒收回,你想走就走?想得美。”

“你想要什麼?”阮寧聲音冷淡。

阿大黑著臉:“你個連客棧都住不起,隻能住廟裡的窮光蛋有什麼?我不管,大丈夫麵子比天還重,你打了我的臉,大爺我沒打回來之前,休想甩掉我們。”

阮寧將目光從粥裡收回,淡淡看著阿大。

那眼神,跟看個智障似的。

阿大感覺自己被冒犯到,氣得臉色通紅。

“就這樣,我是告知,並非向你尋求意見。明日隨你們,官府不允許庵裡有人居住,不想被抓,明日便離開。”

阿大狠狠咬了一大口包子,修竹學他的樣子嗷嗚一口咬下去,隻咬到一個小褶子,她鬱悶地瞪著阿大。

“看什麼看!”

修竹被嚇得眼眶又發紅。

阮寧:“想挨揍?”

阿大閉嘴。

老尼姑笑眯眯道:“諸位施主本心向善,回去好好種地,莫要再做強盜了。”

“閉嘴!”阿大出去時將門摔得震天響,院子裡傳來其他幾人擔心的詢問聲,被阿大一聲吼得閉嘴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阿彌陀佛。”

用過膳後,阮寧在院中練劍,老尼姑收拾行囊,修竹磕磕絆絆在她屁股後跟來跟去。

院中一腳,阿大四人鬼鬼祟祟湊在一塊,不知在商量些什麼。

第二天,阮寧輕裝簡從,扛著修竹下山。

阿大四人委委屈屈抬著老尼姑的行囊,山下有早已等候的馬車。

阮寧將修竹放進車中跟老尼姑道了一聲:“後會有期。”

“施主一路保重,阿彌陀佛。”

“駕——”

車夫揚起馬鞭,刺眼的陽光照在雪地上,車輪碾過雪地,發出沉悶的聲音,積雪中壓出兩道深深的轍印。

阮寧收回視線,將手中包裹扔給阿大幾人:“付你們的勞役費。若是再做壞事被我抓到,可沒有勞役這麼簡單。”

說完,她腳尖輕點,身形化為一片孤帆,乘風而行,縹緲如雲,幾個縱身間便消失在視野中。

“老大?”

“愣著做什麼?快追!”

“嗷!”

阮寧很久沒有耗費這麼多內力趕路。

山河大地一擔裝,四大皆空相。

她的腳下是厚厚冰雪,耳邊長風呼嘯;長河落日將她的臉映成橘紅,無儘星火閃耀其中。

一股快意自胸中直抒而出,令她渾身每一處都如同被陽光浸透。

這股久違的自由之感令她歎了口氣,精致眉眼間仿佛冰雪融化,緩緩露出一抹笑容。

風停了,她立在晨曦中,輕輕呼出一口氣。

寒霜凝在阮寧的眉宇和睫毛上,鼻頭微紅,漆黑的眼睛裡有一抹光。

她抬頭看著山上庵門,踏步而行,衣擺在風中烈烈作響。

“篤篤篤——”

阮寧伸出細白的手,握住門上鐵環,輕輕叩響。

“吱呀——”一個小尼姑探頭一瞧,倒吸一口氣,“這,這位女施主,有何貴乾?”

阮寧行了個佛禮:“想在貴庵借住一些時日,不知可方便?”

“這——”

“自會奉上香油錢。”

小尼姑臉色通紅,看著她那張臉,眉目間閃過焦急,使勁推她:“施主,本庵禪房有限,並無空餘,施主請回吧。”

阮寧瞧見她神色有異,眉頭一蹙。

“怡靜,什麼人?”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怡靜臉色一白,忙站到一邊:“師,師父,一位過路人。”

那老尼姑看見阮寧的臉,似是怔了怔,接著道:“施主可是要借住?”

怡靜狠狠握緊了手。

“是。”阮寧道,“看來貴庵不便,如此我另尋他處便是。”

“都是小尼姑怕生人,我們這小庵平日裡沒見過什麼人,施主彆見怪。請跟我來吧。”

阮寧瞧她慈眉善目,心想先住幾日再說。

她將目光移到怡靜臉上,小尼姑忙慌張地低下頭,臉色通紅。

對於自己這張臉,阮寧也覺得有些招搖,偏她不會易容,隻能隨意些。好在她一身武功,並不在意。

她跟著老尼姑進去,發現這座廟庵比青峰庵氣派一些。

大殿頗有氣勢,彌勒佛笑眯眯的,佛像足有屋頂高,庵裡供奉的佛不多,都是常見的那些,僧人們都住在後院禪房,主持單獨開了一個院子。

“施主便在這裡住著吧。平日裡我們在講經堂做功課,施主請自便。”老尼姑將她領到禪房。

房間乾乾淨淨,有一股隱隱約約的檀香味。

“多謝主持。”阮寧道。

這間房通向後山,若她想練劍,也很方便。

“阿彌陀佛,午時我會命人將膳食送來。”

阮寧行了個佛禮,將主持送了出去。

小尼姑怡靜回頭瞧了她一眼,察覺阮寧視線,慌慌張張轉過去,跟在老尼姑身後,消失在竹林間。

阮寧盤膝坐在榻上,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她一路消耗掉的內力,幾句話的功夫,又豐盈起來。

就在她閉目養神之時,突然聽到鬼鬼祟祟的腳步聲自屋後靠近。

她睜開眼睛,靜靜等著。

從進入這座廟庵起,她就感覺到暗中有些視線若有若無地打量著她。

那些視線沒有惡意,隻是單純的打量,跟主持所說庵中尼姑怕生人對得上。

但她隱隱覺得有一股違和感,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主持和怡靜目光清明,除了有一絲苦悶,看得出不是壞人。

可能遇到了難解之事。

阮寧起身,腳步踏在地上,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

不像靠近她後窗那個,她已經聽出是怡靜的腳步聲。

她站在窗戶旁,看著窗戶被人輕輕掀開一道縫隙,隨即一張紙條塞了進來。

阮寧突然出聲:“什麼人?”

怡靜嚇得臉色發白,撒腿就跑。

阮寧開窗,隻看到一片衣角轉過竹林。

她彎腰撿起紙條,展開來。

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一列字:“戌時後不可點燈,聽到任何聲音都不可開門!”

阮寧眼裡若有所思。

午膳時,一位麵生的尼姑給她送了素齋。

很豐富,讓她有些詫異。

尼姑有些靦腆,眼睛很漂亮,臉色通紅:“施,施主,有何需要你叫我就行,我叫怡秋。”說著,雙手不安地在衣擺上絞著。

“多謝怡秋師父。”阮寧道。她看得出這位師父很緊張,再次印證了主持的話。她們好像真的很怕生人。

“無事無事,我一會來收拾。”說完,人慌慌張張跑出去了。

太奇怪了。

食盒裡足足裝了五盤菜,小蔥拌豆腐,清炒茭白,百合蓮子粥,清蒸茄子,栗子煲。

每一樣都很精致,看得出很用心。

她想是怡秋做的。

雖然是素齋,但是鮮味十足,色澤清透,茭白鮮嫩,百合香甜,茄子軟糯,冬日裡能有這麼多菜色,很不容易。

菜是沒有問題的,就是尼姑們的態度讓她有些疑慮。

可惜附近隻這座庵,她有些累了。

權且休息一晚,水來將擋,兵來土掩。

這些尼姑看起來實在不像壞人,一個個都很膽小,彆人欺負她們還差不多。

庵中非常安靜,甚至就連尼姑們誦經的聲音也聽不見。

晚膳仍是怡秋送來,跟午膳一樣豐盛。

怡秋有些慌張,收碗筷時將一隻碗砸落地上。

阮寧要幫她撿,她嚇了一跳,抱起食盒便跑了。

夜幕黑了下來,阮寧盤膝坐在榻上,靜靜等著。

怡靜說晚上不要開門,若有事發生,應該在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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