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廬山真麵(二)(1 / 1)

大明望族 雁九 1572 字 1個月前

等一乾隊伍到達鴻運客棧外,閆舉人低下頭,神色猙獰。大伯、大伯母的老來女,閆家最尊貴的長房嫡女,經有父母之命,許配給中了解元的沈源長子沈瑾。

閆家尚沒有挑剔沈瑾是庶出充嫡身份,還給女兒準備了萬千嫁妝,等來的是沈瑾中狀元與沈源悔婚。沈源毀諾不說,還大言不慚欲替兒子納閆家女為貴妾。

閆家成了揚州城的笑話,閆舉人的堂妹素來心高,受不了侮辱,直接半夜懸梁。雖說被發現救了下來,卻是徹底毀了嗓子。閆家哪裡受得了這個氣,留著沈源並不是不思報複,而是明白讓沈源死容易,免除後患難。

正是懷著對沈家的強烈恨意,知曉沈家出仕子弟眾多,朝野勢力不是一個鹽商人家所能撼動,閆舉人才從長輩處無意聽來的蛛絲馬跡中知道寧藩的野心,主動投奔了在寧王府為吏的表舅,為了就是找機會借寧王府的勢力鏟除沈家,不想機會來的這樣快。

不管人群中的閆舉人心思多麼怨恨複雜,知府衙門這浩浩蕩蕩的儀仗擺出來,自然是驚動了鴻運客棧裡的王守仁與張永。

“這趙顯忠動作倒快!”張永冷哼,並沒有更衣的意思,對王守仁道:“王大人,聽說文官出行,都有幕僚師爺做跟班,今日雜家就給王大人做個跟班。”

王守仁是欽差正使,見張永不願意擺明身份,亦不勉強,隻道:“如此,下官就不恭了。”

自稱“下官”並非王守仁諂媚,而是張永是宮裡十四位總領太監之一,品級正四品,比王守仁這正五品要高。

王守仁回去換了官服,雖說是正五品文官服看著少幾分氣派,可手中卻是明黃聖旨。一乾隨行錦衣衛,除了留下十來人,其他也都去了常服,換上飛魚服,掛起繡春刀,簇擁著王守仁出來。

趙顯忠在外,帶著眾屬官列隊等候,越是等待越是忐忑,隻當是欽差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將謝閣老門下數得?來的京官都想了一圈,實猜不到來鬆江的到底是哪個。

等到看到眾錦衣衛簇擁著一個青袍小官出來,趙顯忠隻當是給欽差出來代話的。王守仁尚未開口,旁邊一錦衣衛百戶已經高聲嗬斥道:“大膽,聖旨在此,還不恭迎聖旨!”

這青袍小官是欽差,還是這錦衣衛是欽差?

趙顯忠腦子還在發蒙,還是身後屬官捅了捅,才撩起衣襟跪下接旨。

王守仁拿著聖旨,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錦衣衛後邊的張永,露出幾分無奈。本當是張永宣旨介紹他這個欽差,既是張永不願意露麵,就隻剩下王守仁自己宣旨了。

旨意是正德皇帝口述,簡單明了,命兵部郎中王守仁調查鬆江‘倭亂’以及相關案件,地方文武衙門協助。

聽到“王守仁”三字,趙顯忠自以為明白為什麼區區一個五品官會成為欽差。原來這是禮部侍郎王華之子,王華狀元出身,可不單單是禮部侍郎,還曾為東宮老師,與新皇有師生之誼,早就被猜測是劉閣老致使後的下一位閣臣。

隻是皇帝既沒有派出三位閣老任何一人門下,派了這看似中立的人下來,為什麼對方更似親近沈家?

趙顯忠畢竟不是京官,即便再關注京城與朝堂,也是些朝政大事,自不會去查沈家與王家有何私交之類,因此一時摸不到頭腦。

趙顯忠雖心中疑惑,可依舊按照原計劃,真誠邀請欽差入住知府衙門。

王守仁推托兩次,便應承下來,畢竟查案一事繞不過鬆江知府衙門。

王守仁再回頭看張永,隻當他之前那樣提防趙顯忠,為了安全會更願意留在鴻運客棧等蘇州織造的人手,不想張永還是文士服,跟王家的管事與小廝在一起,跟在隊伍後邊準備出發,收斂了在京時的氣派,看著同尋常幕僚沒什麼兩樣。

王守仁這一回頭,就讓閆舉人留意到張永。

王守仁本身不過三十出頭,又因相貌英俊,看著實際年歲還小幾歲,看著不過二十七、八歲模樣。這樣年輕的五品官,又是禦前掛號的,前程遠大,足以讓在場的官吏都心生羨慕。

閆舉人則是再次想起自己在京兩次春闈的遭遇,猜測王守仁多半是權貴子弟,等到看到張永,中年儒生,看著睿智可靠,就曉得這是王守仁的心腹幕僚,心中嫉恨不已。

等到回知府衙門途中,閆舉人抽空問趙顯忠王守仁身份。待知曉是禮部侍郎、狀元王華之子,弘治十二年二甲第七名進士,閆舉人不由愣住。

弘治十二年,弘治十五年,正是閆舉人兩次進京參加春闈的時間。當他落第茫然時,王守仁已經靠著狀元父親成了二甲進士。閆舉人望向王守仁的轎子,雙目赤紅,竟是一時連沈家也丟到腦後,隻想要讓眼前這春風得意的欽差大人跌個大跟頭,再也爬不起來才好。

張永隨著王家管事、小廝跟在隊伍後頭,將前麵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眼見閆舉人麵色陰鬱,張永問五硯道:“那個閆舉人眼神不對,可是與你家大人有舊怨?”

五硯抓抓頭道:“我家老爺這幾年不是在京城,就是放外差,沒有往鬆江府來,看著年歲倒是與我家老爺年紀相仿,難道是老爺同窗?”

張永看著閆舉人的舉人服飾,反應過來,嗤笑道:“瞧著那小子做派,舉止帶了幾分做作小家子氣,不是京城學堂裡出來的,多半是與你們老爺同年春闈的落第舉子,羨慕嫉妒你們老爺的分光體麵。”

五硯不過十二、三歲,天真爛漫,捂著嘴笑道:“要是見一個進士老爺就羨慕嫉妒一回,那一科三百多位,一下子看到二十、三十的,還不得跟蛤蟆似的氣死了。”

張永與五硯說笑,心裡卻是提起來。他可沒有忘記沈瑞與沈理之前的調查結果,這個閆舉人可是寧王府派來的人。要是對方想要攪合的鬆江繼續混亂,接下來會如何行事?張永眯了眯眼,叫來一個沒有改裝、依舊是家仆裝扮的錦衣衛,低聲吩咐了兩句。

那錦衣衛趁著大家不注意,離開隊伍,繞過巷子,匆匆而去。

饒是如此張永依舊不放心,找機會與領頭的錦衣衛楊百戶說了,要多防備,注意保護王守仁的安全。要是閆舉人使喚,殺了王守仁,嫁禍給沈家人或趙顯忠,那鬆江接下來就是一場大亂。楊百戶見張永這般慎重,也越發消息,悄悄將指令傳了下去。

沈家坊,宗房。

鴻運客棧外的大動靜,已經傳回宗房。沈海心裡頭沒底,壓根就坐不住,守在客房這裡,將家中人手派出大半。

即便知曉下來的欽差是沈瑞的老師,沈理的舊相識,可沈海關心則亂,還是擔心這個時候節外生枝,畢竟還有內官與錦衣衛下來,自打大明開國以來,文臣與內官就鬥個不停。錦衣衛向來依附皇權,與文官也是文武殊途。即便王守仁是欽差,可有內官與錦衣衛在,未必能全權做主。

沈理倒是將心放下了大半,因為在翰林院以前經常入宮侍講,也曾為東宮講學,他對於張永這位曾經的東宮大半印象頗深。

同囂張猖狂的劉瑾不一樣,張永文化素養更高,對讀書人也頗敬重,對於皇帝也是真心督促愛護,算是皇帝身邊操守比較好的內官。有皇帝與沈瑞這層關係在,還有沈家這些讀書子弟,張永就會偏著沈家幾分。

至於沈瑞,知曉沈家這次多半有驚無險,就擔心起五房。隨行南下的張大夫已經開口叫預備起來,郭氏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結果。可等神沈琦出來如何自處?

就在幾人心思各異時,門口腳步匆匆,小廝進來回稟,說是有人拿了牌子請見沈理。等那人將牌子雙手遞上,沈理臉色立時凝重,匆匆往外而來。

那牌子不是彆的,正是代表錦衣衛身份的番號牌子。

沈海與沈瑞見沈理這般反應,不由吃驚,也急忙跟了出來。

門房裡,那仆人裝扮的錦衛小旗,正是之前在鴻運客棧張永門外守門的人之一。沈瑞立時認了出來,對沈理低聲道:“是隨老師與張公公南下的大人。”

那錦衣衛雖沒有見過沈理,可估摸著年齡,問道:“可是沈學士?”

“這是本官。”沈理道:“可是張公公有事情交代?”

若是王守仁,隻會派身邊管事與小廝過來傳話,並不會逾越吩咐錦衣衛。能使喚動錦衣衛的,隻有內臣。

那錦衣衛看了沈海、沈瑞一眼,見沈理並無避諱二人之意,道:“正是張公公吩咐下官傳話給沈大人,說那閆舉人要生事,問沈學士可知對方要生事,會從何處著手?”

沈理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這閆舉人既然是為了遮掩寧王劫掠一事來的,自然是借著知府衙門便利,銷毀一切“倭亂”上岸的可疑證據,其他還會做什麼?

沈理一時紛亂,沈瑞卻是因惦記五房的事,想到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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