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端倪可察(四)(1 / 1)

大明望族 雁九 1640 字 1個月前

“鄭國丈”既在京城招搖,沈瑞本以為曆史上所謂的“鄭旺妖言案”也該爆出來。這所謂“鄭國丈”是個軍戶,名叫鄭旺,家裡貧寒,早年就將十二歲的女兒鄭金蓮賣給壽寧伯府為婢。

當年還是弘治初年,壽寧伯並不是國舅張鶴齡,而是皇後之父,真正的“國丈”張巒。

後來鄭家日子稍好了,鄭旺開始托人打發人找女兒。此時鄭氏已經不再壽寧伯府,而是入了宮中為宮女。鄭旺通過關係,結實了宮裡的內官,常送些時鮮的送進宮,也得了宮裡捎帶出來的衣服銀錢。

弘治四年,因之前不曾有身孕消息傳出的皇後“突然”產下太子,宮裡宮外就有“抱子”的傳言。傳來傳去,“抱子”中的太子生母就成了鄭旺之女鄭金蓮。

鄭旺自己也相信了這個消息,以“皇親國戚”自居,旁人也奉承他為“鄭皇親”。

開始時,大家聽了這個消息都覺得荒唐,不過見宮裡遲遲沒有動靜,便也各有思量。

甚至有不少抱著“奇貨可居”心思的勳貴人家,私下裡開始與鄭旺有了往來。

後來隨著皇上對張家的不斷加恩,“鄭皇親”的風頭才被按了下去,可是“抱子”的傳言始終不斷。一直到二皇子落地,破了外界關於皇後娘娘“不能生育”的猜測,這傳言才淡下去了。

在京城有些根基的官宦人家,大多聽說過這“鄭皇親”,不過因張家兄弟權勢顯赫,也沒有誰明麵上去掃張家的臉,這件事始終就沒有拿到台麵上來講

如今卻是不同,“鄭皇親”都打發人在順天府衙門討人情,這般大喇喇地作態,沈瑞覺得張家兄弟不會再坐視不理。

他沒有將王鼎放在心上,梁耀聽了沈瑞的話,便也心安了幾分。

沈瑞因壽哥的緣故,便叫長壽留心“鄭皇親”的消息。沒想到,直到進了冬月,不管是宮裡,還是張家,依舊是沒有動靜。這“鄭皇親”卻有從暗地裡跑到台麵上的意思,聽說前些日子還成了駙馬府的座上賓。

王鼎在府學裡的氣焰越來越囂張,身邊也有了三、五跟班,每每遇到梁耀、沈瑞時都是冷嘲熱諷。

不過幾日,就有梁耀、沈瑞等“狎妓”的流言出來。梁耀氣的不行,去與王鼎對峙,又生了一肚子悶氣。梁耀實是憋悶的慌,即便還記得沈瑞的話,可怕給家裡惹禍,也不敢真的與氣焰正囂張的王鼎對上,隻能在學裡告了假,暫避王鼎鋒芒。

沈瑞雖不怕王鼎,可有這樣一個整日裡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中二少年”在自己跟前嗆聲,也覺得聒噪的很。

沈瑞犯不著去與王鼎鬥氣,正好這日沈滄休沐,就在沈滄麵前提了此事:“老爺,難道朝廷就任由鄭旺妄言敗壞娘娘與太子名聲?科道言官不是可以風聞奏事麼?就沒人提這個?”

沈滄神色莫名,摸著胡子道:“瑞哥因何判定鄭旺是‘妄言,?”

“……”沈瑞卡殼了。

之所以張家不動,勳貴人家私下裡也有人送禮給鄭旺,原因就是在此,沒有人能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要是假話還好,要是真話,說不得什麼時候,鄭家就是新貴。人人心裡都存了顧忌,自然就沒人敢去揭開此事。

沈瑞想了半響道:“皇上對壽寧侯、建昌侯情逾骨肉,隻為了這個,那鄭旺所言自然就是假的。”

沈瑞是後世人,知曉“寧王造反”的事,知道這壽哥“母不明”會帶了隱患,甚至成為藩王造反的借口之一;可眼下的勳貴百官卻想不到那麼長遠。

不管壽哥到底是誰生的,皇長子與唯一皇子的身份,就保證他儲位不可動搖。即便“抱子”的事情是真的,也不過是皇後的過失,太子外家從張家換到鄭家而已。

可想要“抱子”,必須是得皇上點頭。皇上與皇後夫妻情深,誰會那麼不知趣現下就去揭開此事?那樣就是打皇後與張家的臉,說不得還要惹惱皇上。

等到太子登基,揭開此事,才是真正的時機。

那些與鄭旺私下裡保持了“友好往來”的勳貴人家,多半是抱著這個打算

想著王鼎數次在府學裡的挑釁,沈瑞不由皺眉。

沈滄看出沈瑞的浮躁,有些意外道:“此事本不於瑞哥的事,為甚瑞哥會為此苦惱?”

王鼎之事,也沒什麼不可對人言的,沈滄便對沈滄說了。

沈滄肅容道:“如此小人,竟敢敗壞我兒名聲,委實可恨不過你應對的也對,確實不宜與這樣的人在人前爭執,並非怯懦,實是不值得”

狗咬人,人還能咬回去不成?不過也不能一味由著犬吠。

原本那個“鄭皇親”在城裡蹦躂,沈滄即便曉得,也不過當成是笑話看。如今既關係到沈瑞,他不由上心。

“這等小人,仗勢猖獗,醜態畢露,委實讓人心煩。你如今正是該專心準備明年鄉試,哪裡能分出心思與他扯皮?”沈滄想了想,道:“論起此事,畢竟涉及宮禁,無論真假,都不是臣下當揭開的。就算是張家,也要避嫌。皇上是仁君,既如此厚待張家,就不會讓皇後與張家陷入不堪之境。正如你先前所說,隻要事情到了禦前,那自然是假的。說不得隻有一人提及此事,才不會犯了皇上的忌諱。”

“父親說的可是太子?”沈瑞道。

沈滄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太子已經十三歲,這兩年與張家漸生嫌隙。皇上雖重張家,也愛重太子,自是盼著甥舅和好的,說不得此時正是契機。

沈瑞回京已經半月,一直沒有見過壽哥。

“要不,明兒孩兒去楊家?”沈瑞遲疑道。

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就揭開此事好麼?沈瑞有些猶豫,怕給楊廷和與沈滄帶來麻煩。

沈滄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你就剛回京的時候去了一次,現下也半月沒過去了,明兒也該去一趟……”

似是看出沈瑞不安,沈滄摸著胡子道:“對於旁人來說,參合此事有窺探宮禁之嫌,對於楊學士卻是無礙,說不得也是他的際遇……”

南城書院,文星閣。

送走沈漁父子後,沈玨就被送到南城書院讀書。

沈玨今年十五歲,已經有了童生功名,在同窗裡算是不差的。雖說南城書院如今在京城士林赫赫有名,不過這邊的院規是子弟十六歲方準下場,因此沈玨的同窗中年歲都是十六、七到二十來歲不等,沈玨的年歲算是小的。

沈玨在家裡時雖錦衣華服,不過既是往南城書院讀書,少不得“入鄉隨俗”。徐氏吩咐針線重新置辦了衣裳,出去上學時也隻帶了一個磨墨的書童,看著與尋常書香門第家的子弟差不多。

沈玨少時性子驕狂,這幾年經曆下來,已經脫去附在表麵上的傲氣,也能平和待人了。加上他不似沈瑞那樣是能坐得住的,性子活潑喜動,入書院沒多久就交了幾個朋友,倒是多了幾分少年朝氣。

過來讀書前,沈玨還擔心遇到沈琰、沈兄弟怎麼應對,等進了書院後,發現自己白擔心。沈已經是生員,與他不在一個班上,沈琰正好因成親請了旬月的假,不過即便回來了也無需擔心,因為沈琰教的是生員的班班,童生班這邊另有先生。除非沈玨主動拿了束惰,去上沈琰的小課,否則與那兄弟不會有什麼交集。

心下明白這點,沈玨淡定了。即便偶爾遇到沈,也能心平氣和地點頭而過。沈雖有些訝然沈玨入南城書院,不過也是路過就路過,並沒有主動湊上來探問究竟。

沈玨鬆了口氣,如此正好,看來沈也不是隻長年歲,比前幾年有眼色多了。

沈玨在書院裡如魚得水,這一日卻是離開小夥伴兒,主動跟在沈身後。

實在是此刻沈麵如死灰、渾渾噩噩的樣子,太過怕人。

雖說之前從來不親近,對於沈當年的臭屁性子沈玨也厭的不行,可不過是小孩子的打打鬨鬨。知曉的越多,沈玨在感歎造化弄人時,也歎息沈琰、沈兄弟的時運不濟。

以沈琰、沈的資質,無人扶持都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是沒有邵氏當年作孽,作為二房旁枝的他們自然是能借二房長輩的光,說不得能更上一層樓。

就算現下,不靠著沈家,這兄弟兩個隻要不放棄科舉之路,一路考出頭,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如今沈琰剛新婚不久,沈怎麼就如喪考妣似的?莫非是小喬氏自詡為官家小姐,跋扈驕橫,容不下小叔子了?

沈玨心中生出八卦,加上多少念著香火情,有些不放心,就跟在沈身後

不想沈深一步、淺一步出了書院,就一路往南走。這一走,就走出去三、四裡路。

書院本就在京城南門外的城下坊,並不在城裡,一路走到南頭,出了街坊,就是一片小樹林。

如今寒冬臘月,草木枯榮,小樹林裡也是荒蕪一片。

北風刮著,天色陰沉,眼看就要下雪。

身玨緊了緊身上衣裳,隻覺得骨頭縫發酸。他跟在沈身後,本還好奇沈什麼時候會發現,沒想到一直走到現下,四下裡不見人煙,沈依舊呆呆愣愣的,沒有發現身後有人。

沈玨實在忍不住,就要上前與沈說話。

這時,就見沈倚著一棵樹於坐下來,腦袋藏在胳膊裡,“嗚嗚”地哭出聲來……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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