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薈萃一堂(一)(1 / 1)

大明望族 雁九 2185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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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著沈舉人上了馬車,沈瑞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前往宗房赴宴的,確實隻有他們父子二人,沒有張老安人,也沒有沈瑾。對於這個結果,沈瑞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二房大太太身份顯貴,固然各房頭都要捧著,可有孫氏舊事在前,四房即便湊過去也落不下好。倒是沈瑾,沈舉人提也沒提一句,看來是真的因鄭氏之事遷怒沈瑾。

沈舉人在車上坐定,黑著一張臉,瞪著沈瑞道:“磨蹭甚哩?還不上車來。”

沈瑞應了一聲,也上馬車。

車簾撂下,馬車緩緩前行,沈舉人耷拉著眼皮,道:“前幾日廟會上二哥見過宗房大太太?她可對你說甚了沒有

沈瑞搖了搖頭:“不曾說什麼。後來見了鴻大嬸子,滄大伯娘倒是與鴻大嬸子說話的時候多。”

沈舉人輕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他使人打聽了一上午,得的消息也不過是二房大太太見過族中幾個少年,給了一模一樣的表禮,並未同沈瑞單獨說話。不過因心中驚異不定,到底忍不住開口再次確認一回。

或許徐氏當年送嫁隻是麵子情,否則這二十多年也沒見孫氏與京城有往來。

不過到底有些忐忑,沈舉人心中不由埋怨上張老安人。

張老安人是長輩,見見二房大太太又能如何?即便二房大太太心中生怨,還能當眾對族中長輩無禮?

如今張老安人病遁,沈舉人即便不安,也隻能硬著頭皮赴宴,否則如此宗親齊聚的場合,四房卻沒人露麵,也惹人非議。

想到二房絕嗣之事,沈舉人眼神微閃,看著沈瑞:“二哥與玨哥交好?”

沈瑞點了點頭,這並不是秘密。回來這大半月以來,沈瑞與沈玨兩個雖不至於形影不離,可也常湊到一塊。

沈玨雖偶有驕縱,可到底是族長太爺教導出來的,並不惹人生厭,又有一副軟心腸。

沈舉人稍加思量,又問道:“玨哥在學堂裡功課如何?可提了明年縣試下場之事?”

“雖不算勤勉,可勝在天資不凡,經書都已背熟吃透,已定下明年應縣試。”沈瑞不知沈舉人作甚開始留心沈玨,不過這問的並非什麼不能說的,便如實回道。

沈舉人點點頭,又沉默下來。

沈瑞亦不開口,耳邊便隻有車輪滾動的聲音。

沈氏族人聚族而居,四房與宗房的距離並不算遠。

馬車走了沒一會兒便到了,沒等馬車停穩,便有門房看見,往裡通稟。

等沈瑞下了馬車,宗房二哥沈帶著沈玨出來相迎。

沈上前,親自扶了沈舉人下了馬車。

沈舉人問道:“都哪房來了?”

“三房、六房、九房都到了。”沈回道。

“三房老太爺這早就來了?”沈舉人有些意外。六房當家沈琪輩分最低,早來一步還說的過去;九房破落戶,太爺愛鑽營;這三房作甚這般殷勤?

平素裡三房老太爺自持輩分,族中有什麼公議之事,都是姍姍來遲。

沈點點頭,神情頗為微妙:“三房是頭一個到的,嫡脈闔家齊至。”

沈舉人聽了,曉得沈為何如此神情。

三房老太爺在世,早年長子病故後,怕其他兒子壓著長房孫子們,曾分過一次家;等到長房沈湖等四孫長大,並沒有分家,還是一處過活,如此嫡曾孫、庶曾孫輩兄弟十數人,元孫也有幾個。加上女眷與未出閣的小娘子,嫡脈齊至的話,得坐十來輛馬車。

同三房相比,四房隻來父子兩個,人丁太過單薄。

沈望了望沈舉人身後,好奇道:“源大叔怎就帶了瑞哥一個?叔祖母與瑾哥呢?”

沈玨同沈舉人見了禮後,便將沈瑞叫到一邊,此時事也正壓低音量,小聲問這個:“老安人同你大哥怎沒來?可是曉得滄大嬸子身份,嚇到了,心虛不敢來?”

雖說二房幾位老爺不在,隻有大太太一人來此,發的帖子也隻是宴請各房嫡脈,可是收了請帖的各房宗親,即便不是闔家齊備,也多是差不多。

倒不全是巴結與奉承緣故,也不是眼皮子淺為了圖一份表禮,而是二房三太爺搬走後,二房首次有人回鄉,也有兩下認親之意思。

似四房這樣就父子兩人赴宴,看著委實太單薄些。不過像三房老太爺那般勞師動眾,則又有些喧賓奪主之嫌。

沈瑞搖搖頭,亦小聲道:“老安人那裡不好說,大哥那裡……課業要緊,我們老爺並未使人去叫,應不知宴客消

沈玨聽了,嗤笑道:“是怕耽擱你大哥讀書,還是怕滄大嬸子因三年前之事遷怒你大哥?源大叔這心偏的真是沒邊了……”

說話功夫,後頭又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沈玨認出五房馬車,對沈道:“二哥,是五房馬車”

沈見了,便道:“你引了源大叔進去,我去迎鴻大叔他們。”

沈舉人先時同宗房關係親近,常來常往,聞言便擺擺手道:“你們兄弟且留下迎客,我自己過去便是。”

沈瑞本想留下,迎一迎五房等人,可眼見沈舉人瞪著自己,便抬腿老實跟上。

沈亦不敢輕慢,忙吩咐旁邊管家引路。

宗房老宅,還是當年沈學士舊居,是按照五品官住宅營造。

正門三間三架,堂廳是五間七架。

正堂中間三間敞廳,北牆是一麵雕花木板,前麵是一架八尺闊、五尺高的描金大理石屏風,上麵是壽山福海橫波圖。

屏風前,設一張退光黑漆方桌,上麵擺了一對紅銅獸爐,香煙繚繚。兩側是一對交椅,上麵鋪陳半新不舊錦繡坐墊;東西對列四對交椅,中間是方幾隔斷,交椅上麵亦是同樣鋪陳。靠著東西隔牆邊,又貼牆各陳交椅八把。

因宗房一脈始終為族長,常有宗親聚會宴飲,便在五間正堂後,又接了五間後堂。中間用八仙過海的雕花木板隔開,隻留下一個月洞門,趕上大祭宴飲時,酒席就擺在後堂。

後堂出去,就是中廳前天井。

宗親宴飲時,各房官客之席在後堂,女眷之席開在中廳,既闔族同慶,又不至讓男女混坐。

沈瑞隨著沈舉人到敞廳時,族長太爺正陪三房老太爺與九房太爺說話。

三房老太爺坐了東邊客位首位,九太爺坐在其下首。族長太爺雖輩分比三房老太爺低,可依是穩坐上首主坐,並未到客坐相陪。

三房沈湖與九房沈璐並未列正客位,而是坐在東牆邊那排椅子上,宗房大老爺在作陪。另有幾個中年人,長相與沈湖相似,應是沈湖的三個兄弟。

再看玉字輩兄弟,除了九房沈璐外,就隻有六房沈琪有座,他坐的是正客位的次末位。其他玉字輩子孫,不管是成丁,還是沒成丁的,都是站位。即便屋子裡還空著十來把椅子,也沒有人逾越。

沈瑞掃了一眼,心中有數。

這座位排列,除了長幼尊卑之外,還有兼顧各房頭。中間正客位的八把椅子,應該隻有各房當家人坐的。三房與九房如今房長雖是沈湖與沈璐,可因兩位族老來了,他們就要退後一步。

二房沒有官客在鬆江,否則以沈琪輩分,應該坐末位。

沈瑞跟著沈舉人,上前見了一圈禮。

三房老太爺與九太爺對沈瑞都極為親熱,跟看親孫子似大。

三老太爺滿臉慈愛,感慨道:“瑞哥越來越像源大娘子,隻是你是男人,到底當剛性些,切不可學你娘性子綿軟。要知道,你才是四房唯一嫡子,以後四房還要靠你傳承下去。”

九太爺也跟著說道:“就是哩各房頭都是嫡血傳家,沾了個庶字就混了血脈,四房自也不好亂了嫡庶。假嫡非嫡,沒有孽庶掌家頂門的道理”

三老太爺聽了第一句時還點頭,聽到後頭臉色不由得發青。

沈家內四房裡,三房是沈度庶子一脈,九太爺這話,可是將三房老太爺也罵進去。

三老太爺怒道:“庶支怎就混了血脈?難道老朽活了七八十年,今日倒成了雜種?”

九房太爺訕訕道:“吉大叔,侄兒不是這個意思。”

沈舉人在旁,麵上也難看。

沈瑾記名嫡子,是孫氏遺命,這兩個老頭子夾槍帶棒、重提舊事,所為何來?口口聲聲說沈瑞是四房唯一嫡血,這是怕四房去爭嗣子?

這二老還真是可笑之極,二房擇嗣,首選宗房,又哪裡有三房、九房的事?宗房還沒提防四房,他們兩家倒是先著急上。

這邊兩個老爺子沒等吵起來,沈兄弟引著五房沈鴻父子進來,這父子二人,跟沈舉人父子方才你一般,又是一圈請安見禮。

沈舉人已經落座,就是與九房太爺相對的西數第二把椅子。西邊首位留著,應該是留給八房老太爺。

沈鴻見了禮罷,則是在九房太爺下首落座,沈湖、沈璐、沈琪等早已起身,又過來見了沈舉人與沈鴻,方又各自落座。

少一時,七房、八房到了,族長太爺得了消息,領了宗房大老爺親自出迎。

八房老太爺已下了馬車,身邊除了七房沈溧、八房沈流,後邊還跟著幾個嫡曾孫。

這邊剛將八房老太爺等人迎進中堂,宗房大門外就又來了一輛馬車。

看著馬車上下來的人,門房管事剛想要進去通稟,就被叫了回來。

來的正是二老爺夫婦,二老爺下了馬車,還有些猶豫。二太太屈氏低聲念叨了兩句,夫妻兩個方進了大門。

三間敞廳,五代同堂,擠得滿滿登登。

族長太爺便請幾位族老移步東稍間,又吩咐曾孫小桐哥帶了木字輩去了西稍間,敞廳上方鬆快些。

各房當家人,序齒輩分重新落座,宗房大老爺坐在客位首位陪客。

族長太爺不在,他這宗子身份,在族中不亞於各房房長。

水字輩其他幾位叔伯,也在後麵一排椅子上坐了,玉字輩中的年長者,序齒也多有了座位,隻有幾個年幼的沒有撈到座,去西稍間尋各家侄子耍去。

敞廳上二十六把椅子,隻空著主位上的兩把,坐滿了二十四人,加上東稍間的族長太爺與三位族老,西稍間的十多個六歲以上童子,這就有四十多人。

這還隻是各房嫡支宗親小宴,等到正經宗親大宴時,要設在祠堂,否則壓根擺不開那麼多席麵。沈氏一族子孫繁茂,可見一斑。

按輩分來說,二房大太太既來本家省親,當主動去拜見各房族老長輩。如此一個帖子,就將各房頭請來,委實托大。

三房老太爺與九房老太爺因由所圖,並無不滿;八房老太爺卻有些不快,若不是看在曾孫沈寶份上,今日本不想來。

眼見著各房頭齊至,二房大太太還沒動靜,八房老太爺不耐煩道:“帖子收了,人也來了,怎地徐氏還不露麵?難道要讓咱們做叔祖的,去與她孫媳輩的見禮?”

他這般說辭,並非不避男女大嫌,實是各族老的年紀年輕的也是古稀,稍長的也是耄耋之壽,徐氏也是五旬婦人,已經到了無需避嫌的年紀。

族長太爺聽了,也有些皺眉,伸手喚了個小廝過來,低聲吩咐了兩句。

少一時,小廝過來回道:“二房大太太回來了,正往客房換衣裳,說稍後便來拜見幾位族老。”

聽了這話,不僅八房老太爺越發不快,連三房老太爺與九房太爺臉色也不好。

三房老太爺冷哼道:“不是徐氏發的帖子麼?客人都來了,她不說出迎,反倒出門去了?”

九房太爺也不滿:“即便是三品誥命,未免也太托大,恁地不知規矩。”

族長太爺麵上倒是淡淡的,道:“徐氏一早出城去了,去拜祭孫氏。”

八房老太爺依是皺眉,三房老太爺與九房太爺神色訕訕。

三房老太爺眼神閃了閃,摸著胡子道:“既是拜祭孫氏,怎自己個兒去了,也沒帶上瑞哥?是不是瑞哥有甚不妥當處,惹了徐氏不喜?”

族長太爺看了他一眼:“不是自己去了,請了五房大娘子作陪。”

東院客房裡,徐氏淨了麵,依舊眼圈泛紅。

郭氏在旁見了,勸道:“滄大嫂子勿要太傷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有滄大嫂子照拂,瑞哥也算是苦儘甘來

徐氏歎氣道:“是我來的晚了,這瑞哥受了這些個委屈,不怪孩子心冷……隻是我瞧著瑞哥是個有主意的,怕不會樂於隨我進京,還得請弟婦幫我勸一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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