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和宋文鬆之間的交情不淺,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當初陸錚和戴皋之間生齟齬,他被戴皋發配到了西北,就是和宋文鬆兩人一同度過了彼此的難關。
那個時候陸錚遭宰相打壓,宋文鬆遭家族排擠,不誇張的說,兩人當時是患難之交,如果沒有陸錚,宋文鬆說不定早就被家族打壓下去了,不會有今天鼎鼎大名的宋三將軍了。
而陸錚呢,如果不是宋文鬆罩著,戴皋手眼通天,當時他在西北的日子會更加的艱難,要東山再起會很不容易。
不過,再深的交情彼此都需要找到利益的契合,現在陸錚和宋文鬆各鎮一方,宋文鬆遇到困難了指定要找陸錚求援,此時的陸錚自然也要開金口,談條件。
京城,宋府的議事廳裡麵,宋文鬆暴跳如雷,他對身邊的將領和謀士怒吼道:“你們看看陸錚這小子,這小兒是趁火打劫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你道他問我要什麼麼?他問我要馬,而且要兩萬匹戰馬!我的天,他簡直是瘋了,他是要把我的老底給掀開麼?”宋文鬆極其的痛苦,麵容扭曲成一團,他一巴掌把麵前的茶幾拍得是四分五裂。
宋文鬆手下的謀士武烈文、邢正,齊遠誌都在,他們被宋文鬆這席話驚得麵麵相覷,武烈文道:“陸錚小兒太霸道,我等一定不能讓其得逞,兩萬匹馬這簡直是要讓公子您這麼多年的積蓄全部砸出去,真是豈有此理!”
齊遠誌道:“公子,齊某以為此事得冷靜來看。陸錚其人非同一般,他既然敢獅子大開口,就料定三將軍一定會答應他!
現在對我們來說,西北切斷了我們的根基,兩河征戰又勢必影響要招致兩敗俱傷之境地,而我們本身又缺糧少錢。沒有銀錢也就罷了,我們全軍節衣縮食可以勉勵維係,可是倘若沒有糧食,不僅不能養兵,百姓也會造反,京城的局麵必然大亂,公子,我們不能不防啊!”
齊遠誌頓了頓,又道:“陸錚這個人,雖然獅子大張口,可是開出的條件卻也不俗,隻要我們能給他馬,他便能保障開通漕運,漕運一開,不僅糧食我們能得到,江南的茶葉,瓷器,綢緞,木材我們都能得到。我們有了這些東西,便可以經營掙錢換銀子。
還有,京城和江南通過漕運連接便是一體,京城依舊是太子監國,三將軍是大康的臣子,是太子座下的第一猛將,等到我們站穩了腳跟無論是西征還是北征,甚至直接殺回隴右,我們都師出有名!
因為我們代表的是大康天子之軍,而宋家的嫡係他們則是叛賊之軍,雙方交手,我們代表正義之師,三公子您不是背叛家門的不孝子,反而成了忠孝不兩全,大義滅親的大英雄,這一點諸公以為如何啊?”
齊遠誌這番話說出來,全場謀士啞口無言,宋三也無話可說,他怔怔半晌道:“老齊,如果你不是追隨我多年,我都要當你是姓陸的說客了!嘿,陸錚小兒,我就知道這小兒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現在……現在他連我的家底都想要啊!”
邢正道:“三公子,關於馬匹的事情,您上次不也扣了他幾千匹馬麼?相比我們京城來說,江南是完全沒有馬的來源,所以,陸錚求馬若渴也是人之常情。現在三公子咱們的馬場躲在隴右,並州被攻占之後,這些馬匹必須立刻處理,如若不然恐怕還會儘落敵手。
剛才我們一直在議論出兵的事宜,現在正好,我們和江南修好,出兵並州便無後顧之憂,陸錚還說了,倘若我們有危機,他可以派兵支援。柳鬆現在是陸錚手底下的頭號大將,他是三公子一手培養的將才,倘若他能率兵支援,我們可以直接拿下並州,占據並州軍事要地從而切斷西北和關內的聯絡,讓隴右成為封閉王國。
然後,我們隻守不攻,便足以讓隴右宋家吃儘苦頭,回頭他們一定會年紀三將軍的好,大家說是不是?”
宋文鬆哈哈大笑,道:“這幫雜碎,我宋三對家族從來都是忠心耿耿,可是在他們眼中何曾把我宋三當人看過?哼,既然如此,我宋三也無需客氣,不就兩萬匹馬麼?明日就準備一百艘漕船,運五千匹好馬下江南,給了陸錚小兒,就說這是我的見麵禮!”
宋文鬆也是梟雄,雖然很肉疼,可是要決斷的時候可絕對不含糊,兩萬匹馬換局勢緩和,換耐以生存的糧食,更重要的是換可以和江南通商的機會,這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宋文鬆離開了隴右,一方麵他擺脫了家族的控製和束縛,另一方麵他也走出了舒適區。在隴右的時候,他敗了,隴右地域遼闊,他可以率一彪人馬逃到偏遠之地,甚至是無人居住的地方休養生息,而後慢慢的圖東山再起。
可是現在宋文鬆敗了,他就隻有死路一條,天下爭霸,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便是爭霸的鐵律。
“去,把顧至倫給我請過來!”宋文鬆環顧左右道,一會兒功夫,顧至倫規規矩矩的上殿來。
宋文鬆哈哈大笑,道:“顧老板,想來你應該收到了陸尚書的消息了吧!從今日開始,我宋文鬆和陸錚兄弟又有攜手並肩作戰了!馬上我會有一批漕船南下,這些漕船上裝的都是我對陸錚的見麵禮。
京城和江南漕運恢複,顧老板的生意便能越做越大。現在我們還有一件事,便是需要同心協力拿下並州,我希望顧老板能以大局為重,在陸錚麵前多給我美言,讓其給我們一些支援,唯有如此,我們的合作才能共榮!”
顧至倫一下愣住,他被陸錚從江南轟走來京城,這是源於他在江南犯了錯,這些天他一直都很惶惶呢!
他一時擔心陸錚從此以後會對其冷落,另外他也擔心北方的生意會越來越難做,因為大康亂了,天下紛爭,商道已經不太平了,南北貿易的生意如何得不到地方勢力的支持,可以說是寸步難行,現在陸錚和顧至倫握手言和,兩人結盟了?
兩人結盟,宋文鬆把持北地,陸錚把持江南,這足以將南北商道建立起來,顧至倫的生意不就活了麼?
一時他整個人興奮到了極點,道:“三將軍真是英雄,竟然能乾成這樣的大事兒,這說明三將軍和我們家公子之間是惺惺相惜,皆是英雄爾!”
宋文鬆冷哼一聲,道:“英雄?狗屁的英雄,老子為了和江南修好,給陸錚朝貢了兩萬匹戰馬,你知道麼?兩萬匹戰馬價值多少錢?”
宋文鬆跳腳繼續罵道:“還有,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陸錚富可敵國他能買到馬麼?你們能從北燕買到馬麼?遼東的馬賣給你們麼?隻有我宋文鬆給他馬,而且一給就是兩萬匹!”
顧至倫看到宋文鬆跳腳罵人的樣子,心中忽然覺得舒坦,他明白了,陸錚是逼宋文鬆到絕路了,顧至倫太清楚馬匹的精貴了。
他南北通商了這麼多年,每年利用商隊偷偷從北地運馬,這麼多年的積攢一共才一萬匹馬,這一萬匹馬還被宋文鬆搶走了兩千。能順利運到江南的隻不過八千匹戰馬而已,這已經是傾儘全力了。
宋文鬆雖然在隴右有馬場,可是兩萬匹馬著實要價太高,如果陸錚不是趁著這個機會開口,恐怕很難得逞呢!
顧至倫忽然之間有些想回江南了,他離開江南的時間並不長,可是江南的局麵卻已經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錚先滅了齊王,賺了精兵五萬,南府軍一下就膨脹起來,兵力超過了十萬人。現在陸錚又巧妙的從宋文鬆手中取了兩萬匹戰馬,有了這兩萬匹戰馬,南府軍便能建起一直超過兩萬騎的騎兵。
有了這麼多騎兵在配合步兵,足可以越過大河,取兩河,也可以越過淮河攻下淮南道,還可以出兵山東,將遼東軍趕回北地去。
一時,江南軍有了很多種可能性,而這一切在幾個月之前還並不明朗,甚至江南還一度被人認為是處在很危險的境地,現在,扭轉乾坤者便是陸錚。
……
童子把來自京城的喜訊轉給了陸錚,道:“宋文鬆是急了,一刻給待不住了,這不,五千匹馬馬上到江寧碼頭,這都是隴右的良馬,宋文鬆的出手堪稱大方!”
陸錚淡淡一笑,道:“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對了,你請的人請回來了沒有?”
童子道:“已經請來了,張先生,我們公子要見你!”
一名中年儒生邁步進來,瞧其模樣十分的謙遜,他衝著陸錚行禮,道:“晚上張平華見過尚書大人!”
陸錚輕輕一笑,道:“張先生,你無需這麼見外!這些年我一直在齊王身邊辦差,關於的你的情況童子都轉告我了!
這一次我們和齊王交手能一擊成功,你的功勞極大!這樣吧,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住在陸府之中。關於你的宅邸,賞賜,童子會一應安排!”
張平華愣了愣,受寵若驚的抬頭看向陸錚,心中浮現出狂喜之色。據他所知,陸錚身邊並沒有很多謀士,一般陸錚議事要麼和童子要麼和家族的長輩一起,陸錚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因為他自己智計無雙,不需要謀士。而是他刻意的低調,畢竟一旦養士,給人的感覺便是懷有雄心異誌,但是現在,陸錚已經不能不考慮給自己找幫手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當今的大康局麵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連曹魏明都稱王了,隻怕用不了多久,天下會倒處稱王稱帝,大康要徹底的分崩離析了。大康這座大山要倒了,陸錚身為大康臣子自然要力挽狂瀾,在這種情況下,他豈能沒有謀士輔佐?
張平華是老人,這都是當年老丞相留下的苗子,其潛伏在齊王身邊十幾年,關鍵時候鼓搗齊王出兵江南的人便是他,沒有他的慫恿,隻怕齊王還沒那麼容易拿下。
這個人不簡單,陸錚當然要厚待並且用之,以後除張平華之外,陸錚還要招攬更多的人在麾下,現在的局麵是不管陸錚願不願意,曆史的車輪都要推著陸錚往前走。
“張先生,現在和京城之間的關係很微妙,我欲要安排一支軍北上京城,和宋三一道拿下並州,先生可以高見?”陸錚道。
張平華微微愕然,卻並不驚慌,他沉吟了一下,道:“公子和京城交好,白賺兩萬匹戰馬的手段著實乃神來之筆,讓人佩服!
然而並州之戰卻和公子沒有太大的關係,宋三受困在京城,他要麼北征,要麼西征。曹魏明自立為王,手底下竟網羅了不少的文臣武將,他本身就是兩河的地頭蛇,宋三要拿下兩河勢必自己也要遭受重創,那樣他可能兼顧不了京城,這是他不敢西征之原委。
既然如此,公子可以派一軍占通州,保障京城西邊的安穩,讓其安心攻並州即可。切莫要將一支軍交於他,兩軍一共攻並州,那樣一來必然生齟齬,反而不利於戰事!”
陸錚點點頭道:“張先生所想和我相差無幾,隻是我有一擔心,那就是我派兵北上一方麵是助力宋三,另一方麵也有練兵之意,我僅守通州,會不會我方無需費一兵一卒?”
“哈哈!”張平華哈哈大笑,道:“公子不要憂慮,隻要宋三北上,豫州曹魏明必然出兵。如果張某所料不差,曹魏明早就和隴右宋家結盟了,他們暗中結盟,共同對付宋三,宋三肯定看出了端倪來,這才如此果斷答應公子您索要的兩萬匹戰馬,如若不然,兩萬匹馬哪來那麼好賺?”
陸錚微微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張先生果然真謀士,這個關竅我竟然沒有思慮清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由此看來,隻怕西北又有人要稱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