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義尷尬得很,心裡慫了卻不知道怎麼下台,陸錚何許人也,瞧著火候差不多了,他自然不會把事情做得太絕,當即嗬嗬一笑道:
“謝謝各位兄台了,既然各位兄台都這麼講究,那行,今日我就給兄台們麵子,暫且坐下來陪各位兄長喝幾杯!”
陸錚這話一說,蘇義恰好可以順坡下驢,場麵便沒那麼尷尬了,而其時,恰好廟會的高潮一波接著一波,大家的注意力多向其他的地方聚焦,這一場小風波便化為了無形,蘇義沒敢再坐在陸錚的身邊,周圍的人對陸錚明顯熱絡了很多。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日參加廟會的才子們,目標都是衝著女子去的。
這女子中有大家閨秀,這些姑娘們大抵都是以秦王府茜郡主為首,他們齊齊坐在一處高台上。
追逐他們的才子,大抵都是年輕才俊,年歲二十多歲以下年輕才子,尚未婚配,正是充滿了夢想和憧憬的年齡,他們自然希望能抱得女神歸。
而另外一處高台之上,則是京城最有名的風塵女子,這些女子是以京城第一花魁李芊芊為首,追逐他們的才子,大抵都是已有家室,像陸寧這等人。
這一類人想追求大家閨秀已然無望,可是風塵女子則不同,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倘若能得到某頂尖花魁的青睞,對他們來說是十分風雅的事情呢!
眼下,廣場之上的人越來越多,人聲鼎沸,人山人海。李芊芊坐在高台的最上麵,真就宛若眾星捧月一般。
她生得美,在揚州的時候便有揚州第一美女之稱。她本是大家閨秀,她本來有很好的憧憬和野望,隻可惜她出生在商賈之家。
當然,還有一個人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此人便是江南陸錚。
如果不是陸錚,也許她現在已經有了好的歸宿,她有揚州第一美女的名頭,倘若經營得好,是大有機會能得到將才子的喜歡青睞的。
隻可惜,陸錚的出現讓她聲名掃地,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參加選秀準備入宮,卻又偏偏碰到了茜郡主這樣的權貴。
她入宮不成進入了秦王府,秦王府中派她在外麵行事,她一個女子,最好的身份掩飾自然是墮入風塵。
隻是她自己也沒有料到,一朝入風塵,便再無回頭路,之前她奔赴江南,想著能摘得秦淮河第一花魁的桂冠,結果铩羽而歸回到京城之後,她苦心經營,終於名揚京城。
隻是,眼下的富貴哪裡是她想要的?她地位再高,再受人追捧,不過隻是一個妓女而已,是男人眼中的玩物罷了,這哪裡是她追求的生活?
麵對鋪天蓋地的喧囂,她神情無比的淡定,這時候丫頭湊過來道:“小姐,今日廟會才子雲集,很多才子都等著姑娘出題呢!”
李芊芊嘴角微微翹了翹,點頭道:“好啊,你附耳過來!”
李芊芊說了幾句話,小姑娘出去,很快外麵的氣氛變得更瘋狂了,因為李芊芊姑娘說話了,出題了。
這一類出題很寬泛,可以是詩詞,可以是燈謎,可以是謔趣,關鍵的核心是出了一道題,讓下麵的才子們有表現的機會。
才子雲集,大家一起追逐花魁,他們需要的便是表現,人與人鬥其樂無窮,隻要鬥起來了,便有露臉的機會,一旦露臉便能揚名,一旦揚名便有機會一親芳澤,抱得美人歸呢!
李芊芊今日所出的題乃是一道詩詞題,詞牌不限,不限韻,就以“雪”問題作詞。這樣的題目非常的簡單,隻需要稍微讀過幾年書的士子都能作。
然而,恰恰是因為太簡單,便更難出佳作,大家也更難脫穎而出。李芊芊顯然深諳此道,對她而言,她瞧著這些男人們為他打得死去活來,不可開交,她心中就快活,就高興。
她出了題,茜郡主那一邊一直保持緘默,其實這也好理解,茜郡主身邊的女孩兒可都是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哪裡能和風塵女子一樣那等隨便?
大多數時候,她們都是沉默含蓄的,而追逐他們的擁躉才子們,也因為李芊芊的題,有了表現的機會,場麵也熱鬨了起來。
陸錚看著周圍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似的兄弟們,不由得啞然失笑,一個題目,大家輪流作詞,品評高下,待到小範圍內有了公議,便能往上推舉,最後甚至登上詩席當著廟會所有人把自己的詩作吟唱出來。
陸寧表現很不錯,做了一首《菩薩蠻.雪》,遣詞意境皆很高,周圍眾人無人能和其比肩,一時他便被公推為這座高台第一。
一直沒說話的蘇義嘿嘿一笑道:“慢著陸寧兄,咱們這麼多人中可還有人沒有作詩呢!這位來自江南的解元為何不作詩?莫非是瞧不起我們北地才子麼?”
蘇義這話一說,一屋子才回過神來,想想陸錚好似真沒作詩呢!
原來蘇義剛才在陸錚麵前吃了憋,一直耿耿於懷呢,陸錚雖然是解元,可他壓根兒瞧不上。
在他眼中,京城之外那都是鄉野之地,陸錚這等鄉野之民竟然敢挑戰他的威嚴,讓他顏麵掃地,他豈能不恨?
可是直接和陸錚撕破臉他又沒那個膽量,現在見陸錚不作詞,他以為陸錚是沒有本事呢,當即便跳出來冒頭直指陸錚。
果然,他這一說,周圍的才子們立刻響應,陸寧也道:“三弟,對了,你之才高我十倍,為何不也作一首詞,哥哥我的詞自己心裡有底,勉強能上得了台麵,想要得到芊芊姑娘的青眼那還萬萬不成呢!
三弟,你露一手,倘若能贏得美人的芳心,我等兄弟也跟著你有麵子,是不是?”
陸寧這一說,大家都跟著起哄,這些人中有人是真心希望陸錚能寫出好詞,也有和蘇義一樣包藏禍心,希望看陸錚出醜的存在。
麵對這樣分外的熱情,陸錚早已經輕車熟路,哪裡會在意這些,當即他拱手站起身來道:
“各位兄台,大哥!詩詞之事最考靈感,有道是佳句天成,妙手偶得。今日小弟的確文思滯澀,毫無靈感。因而甘拜下風,甘拜下風啊!”
陸錚站起身來,語氣十分的恭敬,姿態放得很低,直接承認作不出詞來,這一來,周圍的才子能說什麼?
蘇義可沒料到陸錚這麼能屈能伸,隻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裡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哼,什麼江南解元,原來是浪得虛名!”
麵對蘇義的惡語,陸錚灑然一笑,道:“見笑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讓諸位失望了!”
陸錚說完,大大咧咧的重新坐下,臉上沒有絲毫尷尬之色。
周圍的一眾才子都麵麵相覷,他們見過臉皮厚的,像陸錚這樣臉皮厚的他們從未見過,讀書人當麵子為第一,今日這場合,大家但凡是有一分才學的,都無不跳出來表現一番,以搏一個才子風流之名。
陸錚倒好,乾脆利落的甘拜下風,還很振振有詞,真是不可思議!
眾人心中這麼想,不由得對陸錚多了些輕視,心想莫非江南解元真是浪得虛名?
讀書人中也有書呆子,那些隻知道鑽研八股時文,於詩詞世情一竅不通之人並不少見,莫非陸錚也是這等人?
這邊有一波騷動,此時坐在最高處的李芊芊卻在無精打采的環顧四周,她坐得高,所以能將整個法源寺廣場的情形都看得清楚。
法源寺周圍搭建的高台,從上往下看都通透無比,儘管人很多,但是隻要稍微用心一點,都能看清人的麵容。
陸錚這邊本來很不起眼,畢竟處的位置比較偏,也比較低,按照常理這裡的才子都是出身普通,才學普通之輩。
可是偏偏剛才蘇義跳出來,讓本來已經擬定的詞作慢了一步上詩台,在加上陸錚站起身來,和眾人一番客套,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這樣的騷動其實也很常見,可是這個時候恰恰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詩席那邊,大家都想聽聽今天有哪些佳作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唯有李芊芊一人覺得索然無味,她的目光無巧不巧,恰好落在了這一邊。
她一眼看到了陸錚,渾身劇震,本來平靜如水的臉閃崩,下意識她便站起身來:
“他……他……他……”她一連說了三個他,後麵的話卻一句都說出來了。
“小姐,您怎麼了?可是看到了什麼貴人麼?”身後的丫鬟一臉好奇的湊過來問道。
李芊芊連忙收回目光搖搖頭,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一顆心哪裡能平靜得了?真是冤家路窄,李芊芊做夢都沒想到今日廟會之上,她竟然能遇到陸錚。
要知道,她雖然閱人無數,可是這個時間值得她銘記一生的男人卻隻有一人,此人便是陸錚!
“好啊,姓陸的,你來了京城不躲在暗處當縮頭烏龜,竟然敢出來拋頭露麵,這裡可不是江南,今天我李芊芊就讓你好看!”李芊芊咬牙切齒的暗道,一時她內心複雜之極,真可謂是新仇舊恨齊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