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沿著台階而上,一直走到儘頭才發現這根本不是登上山頂的路,道路的儘頭,有一處小小的空地,這一處空地恰處在巨大佛像的背後。
這般看來,這一處台階應該是當年雕琢大佛,雕刻匠人用來攀援上下的路,陸錚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多少景觀,便欲要原路返回。
“咦?”陸錚剛剛要轉身,忽然發現空地的隱蔽拐角處,有一個人兒蹲著地下低著頭,似乎在吃著什麼東西。
看這人,一襲灰色的僧袍,頭上戴著僧帽,鬢角可見黑發,應該有是沒有剃度的居士。
從身形看,看不出是男是女,因為僧袍有些寬大,而且其大部分身形都藏在暗處,陸錚不過能看到後背而已。
“這……”陸錚心中沉吟,嗅了嗅鼻子,忍不住啞然失笑,他道為啥藏一人在這裡,敢情是人太貪吃,偷偷的在這裡吃肉呢!
佛門重地,禁止葷腥,和尚嘴饞,偷偷吃肉的故事可是屢屢都能聽到,眼前這人雖然沒有受戒,但是也是寺裡修行的居士,應該是按耐不住,找了這麼一處地方偷吃呢!
陸錚心中生出惡作劇心思,故意清了清嗓子,用力的咳了咳,“啊……”躲在暗處的身形忍不住驚呼出身,隨即陸錚便聽到嘻嘻索索的聲音,顯然是在藏東西,而後,一個腦袋從陰影後麵伸出來,陸錚看到這麵容,不由得一驚……
眼前所見,竟然是一個年輕女子,看其容貌如新月清暉,如花樹堆雪,真是秀麗絕俗。
如此絕美的女子,偏偏穿著寬大的僧袍,戴著奇怪的僧帽,這等裝束穿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會好看,然而,陸錚看眼前這女孩,卻覺得彆有風情,他一時竟然看得呆了。
“嗬嗬”女孩嗬嗬一笑,緩解氣氛的尷尬,陸錚瞧見其嘴角還有晶瑩未擦拭乾淨的油膩,忍不住會心一笑道:
“你繼續,我……我什麼都沒瞧見呢!”
女孩臉一紅,盈盈站起身來,幽幽的道:“我……我不是和尚……”
“我知道,和尚廟裡都隻有男和尚……”
女孩臉更紅,語氣變得愈發急了,道:“我……我也不是尼姑呢……”她說完這話,似乎情緒很激動,忍不住低頭咳嗽起來,她一咳嗽便滿臉通紅,想說話卻又開不了口,模樣頗為痛苦。
陸錚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愧疚,悔不該和她開玩笑,女孩咳了一小會兒止住了咳嗽,眼睛看向陸錚道:“你不是居士?”
陸錚搖搖頭,道:“不是,我就是個遊客,走馬觀花,倒處瞧瞧看看……”
女孩兒微微皺眉,陸錚所說的“遊客”這一類的詞彙她顯然沒聽過,但是細細品品大抵能明白意思,而陸錚說走馬觀花,卻讓她的臉微微一紅,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陸錚道:“你生病了麼?”
女孩搖搖頭,道:“不是病,從小就喜歡咳嗽,現在比以前好了很多……”
陸錚點點頭道:“剛才是我打攪你了,你不必在意,你繼續吃東西,我一定保守這個秘密,好不好?”
女孩兒點點頭,微紅著臉道:“其實……其實是大師不讓我吃葷腥,說是不利於養身子,可是偏偏有壞人給我送吃的,於是……於是……”
陸錚看著女孩兒那模樣,隻覺得眼前的女子不僅是美,性情更如同一張白紙一般,純粹乾淨,油然便生出好感來道:
“其實天天吃齋的日子很苦,偶爾吃點葷腥對身子骨兒更好,給你送吃的人是真正關心你呢!”
“啊……”女孩驚呼一聲,似乎沒想到陸錚會如此說話,她眼睛盯著陸錚,道:“你這人倒是有些意思,聽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呢!莫非是從外地來的?”
“我江南人,我姓陸,單名一個錚字。”陸錚說出自己的名字,還待再說什麼,下麵忽然傳來影兒的喊聲:“公子,公子你在上麵麼?”
女孩聽到有人上來,她臉色一變,下意識就想藏起來,可是這裡就這麼大一塊空地,哪裡有她的藏身之所?
陸錚見此情形,忍不住想笑,當即便回頭道:“影兒,這上麵不過是一處為雕琢大佛開鑿的便道,早已經荒廢,沒什麼看頭,我們再到其他的地方轉轉。”
陸錚說著話便順著台階往下走,他臨走的時候看了僧衣女孩一眼,女孩眼神之中充滿了感激之色,陸錚又是一笑,慢慢踱步走了下去。
影兒在下麵等著他,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主仆二人又走到了大佛的前麵,陸錚腦子中還是剛才那女孩兒的模樣。
他心想女孩兒在上麵肯定也要下來,必然也要繞到前麵來才好去排房裡麵,然而他等了好大一會兒,並沒有看到其蹤影,心中竟然沒來由的生出一股失落。
“公子,時辰不早了,我們和大爺約了時辰呢!”影兒道,心中覺得有些古怪,不知道陸錚為什麼就繞著這尊大佛轉。
“嗯,嗯!”陸錚點頭答應,可是腳下並沒有動作,有些心不在焉。
“鐺,鐺!”忽然兩聲清脆的鈴鐺響,通向大佛的廊道忽然變得人聲鼎沸起來,而後聽到有人大聲道:
“都讓一讓,閒雜人等都在外麵候著,郡主駕到!”
院子裡立刻湧出十幾名護衛,他們將廊道堵住,陸錚和影兒連忙站到了廊道的後麵。
一群護衛將場子清理乾淨,廊道儘頭,便看到有一名宮裝的女子,在眾人的簇擁下,往這邊行了過來。
看這儀仗,雖然是上香從簡,卻也氣場驚人。很多人都往廊道這邊擠,隻聽有人喊道:“茜郡主來了,是茜郡主呢!”
秦王府郡主龍茜走到大佛前麵,跟在她身邊的公子戴世章一雙眼睛如鷹隼一般從人群中掠過,喧鬨的人群瞬間雅雀無聲。
戴世章抿了抿嘴唇,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威懾力,他轉過頭去看向茜郡主的眼神卻立馬變得溫柔和藹了:“郡主,我就知道你會專程來瞧靜兒,你們是閨中密友,到一起就有說不完的私房話……”
“哼!你知道我們是密友,我和她要說私房話還跟著乾什麼?莫非你這人還有偷聽女子說私房話的獨特癖好?”龍茜冷冷的道。
“呃……”戴世章語結,啞口無言,神色尷尬之極。不遠處,廊道有人忍不住嘻嘻好笑,戴世章勃然大怒,扭頭便要尋找發笑之人,可是眼下人數如此之多,他哪裡能找到目標?
他這一分神的功夫,茜郡主已經往前走了好遠,他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就快要追到對方的時候,茜郡主忽然身子一頓,豁然轉過身來。
她伸出手指著戴世章道:“戴世章,你的耳朵真是聾子麼?我說過了不要跟著我,滾!”
龍茜說出那個“滾”字,如春雷綻放,眼神恨不得要吃人一般。要知道這裡可是佛門禁地,普通上香的香客都是被攔在外麵不準進來的。
龍茜的背後便是大佛,在這等場合,龍茜忽然發飆,幾乎是不給戴世章絲毫的麵子,這讓周圍的人紛紛側目,均流露出震驚之色。
要知道茜郡主的身份雖然尊貴,可是戴世章的出身那也不簡單,其是當今首輔戴相之子,要說眼下大康帝國的權力最大,戴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
戴世章這等身份,就算是茜郡主如此對他也顯得很過分,戴世章臉色變得無比的難看,可是終究沒說什麼,茜郡主罵了人之後,那一口氣似乎也緩和了很多,轉過身去,直奔那一排排的居士排房。
龍茜兒心情糟糕之極,這幾天京城議論最多的事情便是秦王府和相府的聯姻,說是秦王有意將茜郡主下嫁到相府,也就是說龍茜兒有可能成為戴世章的正妻。
聽到這樣的消息,龍茜兒真是手腳冰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很快母妃便找她說話,這件聽起來很荒誕不羈的事情,竟然真的是事實呢!
以龍茜兒的性子,這等事兒她哪裡能接受得了?她所喜歡的男子,那必然要才華超群,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金鑾殿上彆說一定要是狀元,那至少也得是榜眼、探花呢!
戴世章是個什麼東西?年紀輕輕,不學無術,隻知道倒處作惡,惹是生非,京城的百姓都叫他“蝗蟲”呢!
龍茜打心眼裡就不喜歡這個男人,現在秦王要將她許配給戴世章,她哪裡能願意?她當即在王府大鬨了一場,又去了公主府找長公主哭訴了一番,結果自然是四麵碰壁。
皇族的婚姻,從來都是利益的交換,哪裡會有遂人心願的兒女姻緣?彆說龍茜眼高於頂,難以看上中意的男子,就算她真看上了誰,這段姻緣就能成功麼?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王府郡主是何等身份?一般的門戶哪裡有資格迎娶這等身份的女子?龍茜並不傻,她生在帝王家,豈能不懂這個道理?
可是正因為懂得這一切,她心情便更糟糕,更煩躁,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