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弦輕輕敲響了李十二的新房,立於門檻處,定定看著正在妝台前整理首飾的李十二,良久不語。
李十二將最後一個鐲子放進盒子裡,然後轉頭問:“師妹何事?來了卻又不說話?”
林素弦咬著嘴唇道:“叛軍已經撤回河北,偽燕已亡,為何還要去南吳州?”
李十二微笑:“我已嫁作顧氏之婦,不隨他去南吳州,還要怎的?”
林素弦道:“顧師兄為當朝太師,正當坐鎮朝堂,師姐難道就不勸勸他?”
李十二知道自己這位師妹舍不得長安繁華,正想開口相勸,忽然間又不知從何勸起,想起岐王的話,輕輕歎了口氣,道:“西河道館若是人去樓空,也著實可惜,雄妙台沒人照料,也是不妥。你若願意留下,便留下吧,一如往日也好。”
林素弦忍不住驚喜:“真的?”
李十二道:“還有彆的師姐妹,你也去問問,若是願意留在長安的,也都留下吧,南吳州畢竟偏僻,總不好為我一人,讓大夥兒遠去不知幾千裡。”
林素弦低首:“師姐……不會怪我吧?”
李十二笑了笑,道:“怎麼會?大夥兒都好好過日子吧,過自己喜歡的日子。放心,回頭我去向你顧師兄解釋,他不會惱你的。對了,你見到他了嗎?這一上午也不知去了哪裡。”
林素弦道:“一早我見他出門,問了一句,他說去朱雀大街逛逛。”
“朱雀大街?”李十二思索片刻,搖了搖頭,起身出門,讓馬車送至朱雀大街上的崇玄署。
崇玄署隨終南山飛走半個月了,長安城裡早已沒有了這些道士們的身影,空空如也,隻有軍士還嚴守在這裡,見是顧太師夫人,便放行了。
李十二推開大門,緩步而入,慢慢看著一路的樓台、殿閣,忍不住有些失神。
轉了大半圈,在經過藏經閣的時候,聽到了有說話的聲音,於是拾步而入。
閣中滿滿都是書架,從二樓上探出半截身子,不是顧佐是誰?
“你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你在做什麼。”
“秘笈和孤本差不多都被崇玄署帶走了,剩下的,你自己先翻看著解悶吧,我和靈源、禦城兩位道長說點事。”
顧佐身邊也同時探出兩位道士,一個口稱“顧夫人”,一個嘴裡喊“弟妹”,李十二隻聽顧佐提過,卻沒見過,也不知誰是靈源道長,誰是禦城散人,都含笑應了。
正如她所說,來找顧佐並沒有什麼事,隻要見到人就好,否則心裡發慌。此刻心裡踏實了,便在一層的書架上隨意翻看。
樓上的三人繼續開始查找,顧佐一邊查一邊道:“散人你可真夠稀裡糊塗的,那麼重要的一張圖,你居然忘了放在哪裡。”
禦城一隻腳點在書架上,整個人懸於空中,倒掛著找書,又打開了一套《靈寶通覽》,將裡麵書冊取出來,一本一本往外抖動,道:“十年前的事了,誰能想得起來夾在哪本書中?這不是趕緊就來找你商量了嗎?”
靈源道長在旁也找得有點鬱悶:“懷仙說的沒錯,你就是稀裡糊塗的,要不然怎麼被打發去隱園?”
禦城散人道:“那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是為了免除案牘之勞!”
靈源撇嘴道:“為了作畫,連回山的日子都忘了,這下好了,跟我們一起留下來了,你說你糊塗不糊塗?”
禦城散人反詰:“也沒見你跟著走啊?彼此彼此。”
靈源道:“能一樣麼?我是為了守護長安,你是因為作畫......還是給侍妾作畫……”
顧佐忽然打斷他們:“看!”手中的一卷道經中,夾著頁薄紙。
禦城散人喜道:“就是這個,當日偶見李泌師兄於此處翻看《連山易圖解》,似乎很是激動,等他走後便找出來看了兩眼。那本經書沒什麼意思,倒是這張圖頗為奇特,以前沒見過此類法陣,便描摹了一張。”
靈源恍然:“我知道你是為何被罰去隱園的了,就因為你偷上二層,是不是?而且是被抓了現行!否則怎麼解釋你把這頁圖塞彆的書裡?還說你是自願去的隱園?不打自招!”
禦城散人道:“不要胡扯......顧館主快看看,是不是你當日見到的霓裳羽衣陣?”
顧佐仔細端詳,點點頭,又搖搖頭,思索道:“奇怪......像,又不像......”
說著,掏出當時和李十二共同繪製的霓裳羽衣圖譜,道:“你們看,這是霓裳羽衣圖譜,當日我記得李泌說,這叫三百六十周天分度定光陣,是用來定住河山的。當然,這隻是起舞的列陣圖譜,是祭拜科儀,和定光陣不一樣,參照著看就是了……你們看,如果將每一隊舞者視作一個陣盤的話,應當是九人一隊,共四十隊。可你描摹的這張,外形類似,但陣盤卻為十個,應該是象征十方。”
禦城散人和靈源道長都湊著頭,觀摩比對著這兩張圖,果如顧佐所言,兩張圖外形相似,但陣盤的分布差異極大,於陣法之道,其實就是兩種類型的法陣了。
靈源道長皺眉:“禦城師兄,你當日究竟是怎麼告訴先帝的?”
禦城散人道:“他來求取玄音,我就給他指了幾本樂譜,讓他自己琢磨,其後他便拿著樂譜和我討論玄音定位之法。我當時想起這張草圖,便和他談論了一番。他想求取原圖,我一開始沒給,後來娘娘也來了......”
靈源道長冷笑:“果然如此,都說你那隱園之中美妾如雲,嘿嘿。”
禦城散人怒道:“哪裡就美妾如雲了?貧道隻有三個!”
靈源道長繼續冷笑:“三個還少?我隻有一個!我說咱能專一點嗎?”
顧佐無語,將這兩位拉開,道:“接著說,怎麼給的娘娘?”
禦城散人分辯道:“娘娘是何等天人,她向李太白求詩,李太白都給當場賦詩,她軟語相求,我能如何?”
靈源還要說,被顧佐拉住靈源:“少說兩句吧。”向禦城散人道:“繼續啊。說重點,說這個陣圖,至於你和娘娘做了什麼,我們一點都不關心。”
禦城散人據理力爭:“我和娘娘真沒什麼!”
顧佐拚命點頭:“的確沒有什麼,我信!繼續說,接下來你和娘娘乾了......不是,你把圖給了娘娘了?”
禦城散人搖著頭歎息,放棄了解釋:“我熬不過求,便給畫了一張。但如今看來,似乎未被采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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