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吳州應急統籌委員會的議事規模,比顧佑想象中還要大,何止劉玄機所說的五十餘人,幾達百人之多,這是劉玄機和賈貴不遺餘力邀請各方修士旁聽的結果。
旁聽者不僅有南吳州本地代表,還有黑山詔四部長老、通海幫六長老、嶺南七州滯留於本地的修士,甚至連空海、金和尚這兩位都到了。
他們兩個是京城“魔黨”派來的第二批人員,準備協助先期抵達的一行和鑒真建設山門,剛剛抵達南吳州,正要前往長史府向顧佐拜帖求見,就被賈貴遇見。
賈貴隨口一問,這兩位是長安來的朋友,這可不容易,於是不由分說,拉著他們就往議事堂走。
空海、金和尚初至寶地,加上心虛膽慫,不敢抗拒,莫名其妙就被拉進了議事堂,成了“長安代表”,就座於前排。
金和尚還好說,空海就有點驚懼莫名了,他一身純粹的佛門功法,隻要動手展露出一絲一毫,立馬就要露陷,這可如何是好?
趁著賈貴去忙活,兩人一排座一排座的往後挪,挪到最後一排的邊緣角落,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金和尚悄聲叮囑:“不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你都不要出手,彆給顧長史惹麻煩。”
空海答應道:“放心,……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尚有割肉飼鷹之舉,我又何惜己身?”
金和尚道:“那是為了拯救世人的大慈悲,略有不同。”
空海道:“顧長史於我等而言,就是這世人,是這天下,也沒什麼不同。”
金和尚道:“算了,此非辯難之處,也不至於到那個地步……聽那位賈錄事說,就是聽人講個話,擊個掌,隻要湊個熱鬨,就算大功告成,咱們靜靜聽就是了。”
空海問:“賈錄事說,今夜還要去百花門水晶宮點卯?”
金和尚道:“聽他意思,去水晶宮是獎掖之意,似乎並非必須,事了之後去問問他,能不去就不去,拜會顧長史要緊。”
就在此時,前排帶動著,議事堂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空海、金和尚兩個也連忙跟著擊掌。
掌聲中,講台處先上來一人,自稱劉玄機,道:“尊敬的屠長老,尊敬的各位委員,來自各方的列席代表,最近南吳州關於兩稅的傳聞,諸位都聽說了,今日長史書房要將情況向諸位予以通報。按照議程,首先請劍南節度府幕友、梓州參軍顧佑講話,他帶來的是節度府的第一手消息,對於各位委員,具有極為重要的參考價值。有請顧參軍——”
在一片掌聲中,顧佑登堂,開始了他的演說。顧佑的講話層次遞進,分為三個部分,首先是站在天子和朝廷的角度來講的,這就抓住了大義;其次講到報效君恩,將臣孝君和子效父聯係起來,提醒大家不能忘本;最後,也是最有份量的,則是示之以威,警告所有人,違背節度府的後果是無法承受的。
金和尚聽了一半後,目光被劉玄機吸引,向空海道:“這位劉參軍,以前似乎在京中見過……”
沒說兩句,被空海扯住了衣袖:“你聽,節度府要用兵!”
金和尚連忙回過神來仔細傾聽顧佑的講話,果然聽到了用詞隱晦卻意思明確的說法,節度府不排除興兵討伐的可能!
兩人頓時滿臉憂色,金和尚歎道:“好不容易找了個所在,以為是安穩之地,誰知又要有刀兵之禍,莫非天下之大,真無我輩棲息之處了麼?”
旁邊頓時有人探過半個身子,氣憤道:“鮮於向這個匹夫,欺人太甚!”
前麵也有幾個人轉身道:“欺負了又能怎樣?難道還真打?認命吧!”
“先看長史府怎麼說……”
“長史府又能怎樣?顧長史倒是想抵抗,可咱們南吳州多的是軟骨頭,連顧長史都氣得睡不著覺……”
“節度府想用兵,朝廷答應嗎?節度府能代表朝廷嗎?”
紛紛雜雜的議論中,顧佑的話也講完了,屠長老敲了敲木槌,讓議事堂肅靜下來,然後道:“請顧參軍退堂。”
顧佑期待中的舌戰群雄並沒有出現,委員會沒有給出問答的安排,他隻能帶著遺憾傲然而出,由人陪護著送回客房。
接下來輪到劉玄機提案了,他走上講台道:“節度府的要求,相信這位顧佑參軍已經講述得很明白了。按照顧佑參軍的要求,長史書房草擬了一份提案,現提交委員會審議,征求意見。需要再次強調的是,該提案不代表任何人的意見,隻是基於顧參軍的要求,陳述一個事實……”
剛開始,大夥兒好都保持安靜,凝神靜聽著,但越是聽下去,嘈雜聲就越大,尤其是聽到“每位修士報效三十貫”的時候,頓時引起一片驚呼聲。
按照這個數目攤派,將有一半的修士完全無法負擔這筆巨大的開支,有三成可以勉強湊出來,但困難不小,還有一成半可以負擔卻肯定心不甘情不願,唯有剩下的極少數可以輕輕鬆鬆隨便拿出來。
事關個人身家,所有人都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怕的後果,連空海、金和尚都開始算計起來。
“目前咱們有十八個人要來南詔,這就是五百四十貫,顧長史不會真向咱們收錢吧?這筆錢可不少……”
“他應該……不會吧?”
旁邊那腦袋又探過來了:“二位道友,你們這十八人先忍忍吧,過上一年半載再來入籍換取修行證,此刻過來,豈不是吃了大虧?”
前排的腦袋也轉了回來:“這位道友的建議不錯,甚至可以考慮把修行證退了,或者乾脆離開南吳州,遠避他鄉才是上策。”
旁邊腦袋左右搖晃了起來:“這就過了,退了修行證再想重補,麻煩著呢,人家還給不給補都是問題,沒了修行證,將來如何在南詔立足?損失太大,不妥不妥。遠避他鄉也沒用,剛才劉參軍說得明白,按修行證認定報效,回來了還得交,跑不了的。”
“該死的節度府!該死的鮮於向!”
“能不能把那個顧佑找回來,咱們跟他當麵說清楚,就說大夥兒沒錢補稅,也沒錢報效!”
“找回來有用?顧館主不是沒抗爭過,有用嗎?說不定就是那個顧佑的主意,你看他剛才講話神氣活現的樣子,目中無人!”
“這廝居然敢和館主同姓,取得名字還對著來,當真該死!”
“該死的顧佑!”
“天殺的顧佑!”
劉玄機從講台上下來,退到角落處擦了把汗,問賈貴:“反響如何?”
賈貴笑道:“你不會自己聽嗎?”
劉玄機聽了片刻。拍了拍胸口:“這下子命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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