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盛滿了藥末的樹葉蓋在了瘀傷處,取出魚線從腰前一直綁到腰後,纏了好幾圈。
外藥敷好,顧佐抓住沈師姐的右手,將自己那點不多的法力順著勞宮穴輸入進去,直抵淩亂的氣海,助她重新調勻梳理。
一個多時辰以後,沈師姐忽然咳嗽起來,雙眼緩緩睜開,掙紮著要起身。顧佐小心的將她放平,她怔怔的看了一會兒顧佐,虛弱無力的問:“他們呢?”
“他們沒找到你,我就偷空把你撿回來了。”
“這是哪兒?”
“我也不知道,但應該是暫時安全了,離那邊幾十裡。”
“我傷在腰上了......”
“我幫你敷藥了。”
沈師姐聞言一驚,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發現衣服好生生穿著,但腰後的傷處卻感覺有些發熱,手又伸到後腰處,算是摸明白了,也不知說什麼好,望向顧佐,希望顧佐給個解釋。
但顧佐沒什麼好解釋的,隻是道:“江湖兒女......那什麼,都是修行中人,性命要緊,彆拘泥小節......能自己調理了麼?”
沈師姐咬了會兒牙,終於點頭:“我要起來。”
顧佐將她扶起,沈師姐忍著疼痛盤腿趺坐,開始自行修煉。
能夠自行修煉,基本上就沒什麼危險了,剩下的隻是恢複快慢而已。
到了夜半時分,顧佐正在抓緊吸納靈石,沈師姐睜眼道:“咱們繼續趕路。”
顧佐問:“能走了麼?”
沈師姐道:“差不多。”手扶岩壁站起身來,眉頭微蹙。
顧佐道:“不要勉強,否則路上受不住......”
“走!”
“還是一天一塊靈石?”
“你......當然!”
顧佐削了根樹枝充作木杖,沈師姐拄著木杖跟在他身後,二人趁著月光繼續趕路。括蒼派是天下大宗,人多勢眾,就算是出了江東,也不把穩,當然是抓緊一切時機往南走,走得越遠越好。
在山中磕磕絆絆走了不知幾裡,“啪”的一聲響處,沈師姐拄著的木杖斷裂,頓時跌倒。
顧佐回頭看時,沈師姐已經暈厥過去,探手觸碰額頭,明顯發起了高燒。這就是傷勢未好,強行趕路的惡果了。
上前抓住沈師姐的雙臂,把竹簍背在她身上,將她整個身子背起來繼續前行,身後是溫香滿肩,似乎有些旖旎之感。
深吸了口氣,顧佐咕噥了一句:“要不要那麼狗血啊!”
在荒山野嶺中夜行,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若不是顧佐身負修行,連路都看不清,更遑論枯藤樹枝擋在前方,不時要以桃木劍砍出通道。
今日的天色亮得特彆晚,日頭始終沒有升上來,等淅淅瀝瀝的春雨灑下來,他才看清了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一道懸崖邊,左側是山腰,右側丈許外便是十多丈的深穀,好在懸崖邊有大量樹木遮擋,否則他或許昨夜就墜崖了。
小雨不大,被上方的樹葉遮擋,落下來的沒有多少,但顧佐背著個受傷發燒的病號,就隻能找地方避雨。
尋了處略微向上傾斜的山壁,砍了兩棵小樹打入泥土裡為樁,在上方同樣以小樹架起梁柱,再尋找闊葉覆蓋其上,一個簡易的庇護所就搭建了起來。
能在半個時辰內完成這間棚屋,顧佐掌中的桃木劍立下了大功。這是王道長留下的恒翊劍,與普通兵刃不同,是真真正正的法劍。
顧佐氣海內的搜靈真氣可以毫無阻滯的灌注進去,令整個劍身連帶劍鋒都充滿靈氣,如臂使指而又削鐵如泥。將來築基成功,能夠馭物之後,就可以將恒翊劍化為飛劍,指哪打哪了。
要不要走“劍仙”這條路子呢?顧佐一邊乾活,一邊美滋滋的憧憬著。
沈師姐全身濕漉漉的,身姿纖毫畢現,但顧佐沒工夫欣賞,在棚屋前生了個火堆,煙霧漸漸升騰而起,整座簡易木棚都籠罩在了青煙中。
他自己也鑽棚屋躲雨,熏烤片刻,身上衣物都乾了,顧佐趕緊滅火,再烤下去,他和沈師姐就要熟了。
顧佐戴上鬥笠,出了棚屋,找到兩味清火的野藥,剁碎了給沈師姐換藥,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不過在他想來,沈師姐堂堂築基修士,隻要好好修整那麼幾天,這點傷病不算什麼。
雨勢漸大,顧佐出去又弄了些大葉子蓋在棚頂上,然後坐在棚屋裡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滴串成了線。除了雨滴聲和風吹樹葉的悉悉索索聲,這片荒山中格外寧靜,靜謐得讓人有些心慌。
傍晚的時候,沈師姐終於蘇醒過來,喝了些水,燒退了不少,重新趺坐修行調息。
一夜過去,雨依舊在下,沈師姐不再修煉,抱膝而坐,下巴落在膝上,望著屋外的雨滴發呆。
顧佐也在發呆,呆了一會兒,自覺應該找點話打破當前的沉悶,於是問:“頭還燙麼?”
“好多了。”沈師姐輕聲回答。
“傷口疼麼?”
“緩解了很多。”
一堆有用沒用的話說完,顧佐遲疑片刻,道:“聽說你是括蒼派掌門的親孫女?”
沈師姐瞟了他一眼:“你聽誰說的?”
“那兩個法司供奉,你的同門,追殺你的時候,我跟在後麵偷聽了兩句。”
“你膽子很大,敢跟在後麵偷聽,還能活得好好的,不容易。你師門傳承的確不錯......懷仙館?我以前怎麼沒有聽說過?”
“這個......以前叫恒翊館。”
“沒聽過。”
“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師姐究竟怎麼了?貴派掌門連祖孫之情都不顧了?”
提到祖孫之情,沈師姐幽幽道:“祖孫之情......他有三個孫女、四個孫子,少一個又算什麼?”
“話不能這麼說,祖孫之間,有什麼不可化解的?”
“若是三年前還好說,可現在......總之這次下山,我是絕不回去了。”
“三年前怎麼了?”
“我太師叔祖一直在冀州,三年前忽然失了聯係,自那以後,我祖父就變了,暴躁易怒,不近人情。”
“這也是正常,老人家嘛,多體諒,彆擰著來......算了,看你也聽不進去,那你究竟想去哪兒?”
對這個問題,沈師姐沒有回答,沉默片刻,忽問:“我門中那兩位師兄,有沒有見到你?”
“沒有,他們不知道我跟在後麵。”
“我這傷勢比想的要嚴重一些,你幫我下山買兩味藥,下山後向南走,應該是柳鋪鎮。”
“什麼藥?”
“鬱金子、薑黃離,小些的藥鋪或許沒有,但大藥鋪應該有。”說著,沈師姐拋出兩塊靈石:“拿這兩塊靈石去換,大藥鋪通常都收靈石作價的。”
顧佐接過靈石,又見沈師姐自手鐲上一抹,取出張粉色素箋。
顧佐羨慕的看著手鐲,問:“儲物法器?”
沈師姐點了點頭,將素箋交給顧佐:“鎮子上有家青樓,名潤玉坊,將這兩句交給她們,征求後半闕。”
素箋上是兩句詩:冥離香回首,魂夢繞高樓。
“沈師姐,這是要聯絡誰?”
沈師姐沒有回答,隔了半天,輕聲道:“希望能聯絡上吧......”
顧佐將鬥笠戴在頭上,冒雨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