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八章 悲慘世界痛徹骨,福禍相依請劍來(1 / 1)

祟陰的噩夢一閃而過。

殘留的痕跡,卻十分清晰:

不止有第三十三重天大戰的畫麵,還包括初見龍戟巨人的,初見天祖之眼的,初見三尊穹蒼的……

空門大開之後,所有驚與恐,微小的、嚴重的,儘數被放大。

在這虛構的世界裡,徐小受最後看見的,是古今忘憂樓裡的空餘恨。

很濃烈的恐懼!

祟陰視角下的空餘恨,根本不是自己平日所見那位柔弱無骨的“玉麵書生”。

相反,他立於時間長河之上,大道伴身而無可左之,博古通今,知曉命數,麵上一片朦朧,氣質跟“神座上的祟陰”有得一拚。

“這是空餘恨?”

徐小受人都驚了,說這是時祖他都信。

一劍第二世界,在瞅見此般形象之時,險些都有些把不住。

不僅祟陰的恐懼給斬了出來。

之前有過的點點滴滴,包括拿空餘恨當拐杖,謔言糊弄之等等自我恐懼,也給斬了出來。

好在畢竟隔了空間與時間,經過“轉述”的畫麵固然還有衝擊力,影響已是可控。

祟陰我都在砍了。

還怕祟陰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假大空的空餘恨嗎?

……

“乾坤我定,時空我改。”

“夢落花開,大世呈來。”

觀劍典簌簌一翻,當答案之書定格在幻劍術第二境界的第一頁時,腦海裡什麼都有了。

徐小受太喜歡這種現成的“得到”。

他隻需充當一把實踐的劍這一角色,什麼錯誤都不會犯。

剩下的,不管是出劍的流程、運劍的道,乃至是連“劍辭”,八尊諳都附贈了一篇。

我愛你。

八,我就是這麼直白。

你的《觀劍典》,尊好用!

當大聲念出這一名曰“悲恐世界”的幻劍術劍辭時,徐小受感覺到的不止是騷氣如風,常伴吾身。

他發現,好的辭與好的劍,本身就是相輔相成,可以幫助施劍者更好進入天人合一態。

是時!

乾坤兩位一定,天地四方皆動。

時空秩序改換,第二世界成型。

當翩翩的紅梅如紗般給第十八重天蒙上了一層幻滅感後,那建立在祟陰“悲恐”之上的精神世界,如蓮瓣般美輪美奐地層層盛放而開。

“轟隆!”

真實世界耳聞不到驚鳴。

第二世界卻晴天一聲霹靂。

依舊是架構在神之遺跡的環境之中,祟陰視下,四舍神亦、天祖之眼、龍戟巨人、三尊穹蒼……乃至是立於時間長河之上的空餘恨!

所有祂曾為之有過哪怕一絲一縷恐懼的因子,齊齊出現在了第二世界之中。

“怎會如此?!”

祟陰麵有驚惶,左右張望。

思緒波動間,沉浸於第二世界的心神,根本操縱不了真實世界下祂在維持的術法。

“隆隆隆……”

一件件護體的神器失控墜地。

一道道加身的術法跟著消失。

現實世界的失去,反哺給第二世界祟陰莫名的涼意,祂的魔氣愈演愈烈,神情滿是不安。

“有點不對?”

可祟陰的不安,在徐小受看來,不是答案之書上第二世界的功能介紹裡,麵對恐懼者該出現的那種“不安”。

祂本該不安於未知,不安於迷惘,不安於手足無措,不安於無從破解。

“現在,怎麼有點像祂看穿了我的幻劍術,不安於自己仍會中劍的……不安?”

……

“徐小受!”

“何必裝神弄鬼,此劍傷不及本祖,滾出來!”

當第二世界裡的祟陰在各種噩夢意象中靜下心來,爆喝出自己的名字時,徐小受心頭一咯噔。

壞了。

身中第二世界者,不可能還記得自己的大名。

“祟陰,還有冷靜在?”

為什麼?

這不科學!

哦不,這太玄幻!

八尊諳的劍,怎麼會是錯誤的?

他不是號稱第八劍仙,被譽為堪比劍神孤樓影的不世出的天才嗎?

他不是最擅長幻劍術麼,怎會在精神狀態如此虛弱的祟陰麵前,一劍失效?

這可被列為《觀劍典》上第一術幻劍術的第二境界中的第一道黃金例子的“標準答案”,祟陰,給找出來了破綻?

“莫慌。”

“徐小受,你莫要慌。”

“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不能不相信老八……不,小八。”

徐小受強迫自己定下心神。

自己的……噢,八尊諳的劍,固然是被瞧出了破綻來,但自己身處現實世界,沒事的。

現實和第二兩重世界之間,還隔著幻劍術第二境界這一層桎梏呢!

憑借祟陰的此刻之意,想硬破,需要時間。

徐小受瞅著在幻術世界裡,開始嘗試各種方式破劍的虛弱祟陰,冷笑一聲,自顧自翻開《觀劍典》下一頁。

“百代無我此天驕,萬載難出再高人,第八劍仙天縱之資,縱有破綻,也該是故意漏給你祟陰看的。”

“這下一頁,寫滿的不再是幻劍術,而隻會是你祟陰的十種死法。”

“且給我候著!”

……

簌。

古籍翻開下一頁。

八尊諳筆走龍蛇,力透紙背,鋒芒畢露的大字,伴著幻劍術各般深意呈現:

“後來者,你以為‘恐懼’便是第二世界的真諦麼?”

“錯!大錯特錯!”

這劈頭蓋臉率先兩句話,給徐小受人都罵麻了,身體僵得比死了三天的屍體還甚。

什麼意思?

他感覺自己捅破了窗戶紙,有些心顫地將破紙捋平,卻覺得這像自己中了第二世界在自欺欺人。

於是乎,隻能帶著些許不安、緊張、焦慮,往下讀去:

“真實,才是第二世界的真諦!”

“沒有誰會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也沒有誰會比敵人更了解他自己。”

“第二世界需要的不是‘塑造’,而是‘引導’——將之內心渴望,不論真假,不論好壞,儘數引出,任其沉溺。”

“當人沉溺於自我幻想中時,知曉真實卻欲醒而不願醒,嘗試脫困卻欲夢而深其夢,於掙紮中輪回,於夢境中迭轉,愈陷愈深。”

“此,方為‘幻’之真意!”

真實……

引導……

是!徐小受知道這些!

他當然知道的,畢竟掌握了劍術精通和劍道盤,基礎什麼的,簡直了如指掌。

甚至於說,方才他看“悲恐世界”那一劍時,都覺得那劍是錯的。

但八尊諳《觀劍典》是劍術的運用,是高級程序語言。

他怎麼會錯?

他怎可能把錯誤的教學記載於此籍之中?

他就算再不會教人,總不至於誤人子弟吧?

徐小受嘴上不說,對八尊諳抱有信心,這確實是個關鍵時刻能將後背交給他的人。

可是……

再往下讀……

“將前麵的反例忘了吧!”

“想來此刻你已對錯誤的認知深可見骨,接下來,我等進入‘真實’的教學。”

……

世界,為什麼是灰色的?

徐小受感覺自己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也像是經曆了一整個煉靈時代那麼漫長。

源自《觀劍典》的一記“第二世界”,硬生生給他控死在了當場,足有五六息時間無法思考。

直至最後……

心態一崩,徐小受持劍的手都一軟,險些將有四劍掉地。

八尊諳你有病吧!

哪有你這麼斷章的?

你要實在不行,不要寫書,找個班去上吧,這《觀劍典》不純純坑人呢嗎!

“深可見骨……”

是的,這下對錯誤的認知,真太深了。

這教訓深到不止可以記一輩子,我命都給你好吧!

“轟隆——”

耳畔一聲炸響。

第十八重天崩下無數晶瑩的空間碎片。

不用想,乃至不用看,徐小受都知曉,幻境裡的祟陰以噩夢為基點,堪破了幻術,走出了第二世界。

“真實……”

噩夢太多,反而不真實,這是理所當然的。

而人一旦在幻境中覺醒,意識到一切都為虛假,且無意沉淪後。

能成為祖神,祟陰會沒有法子硬破幻術麼?

徐小受恨呐!

他不止恨那個狗尊諳,更恨自己——被道穹蒼洗腦了的自己。

桑老曾言:“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他才是對的啊!

哪怕彆人再強,都不可信,這太容易造就主觀臆想了。

此刻,望著破碎的一劍第二世界,望著掙脫束縛的祟陰,徐小受手心腳心都感到冰涼。

彼時八宮裡下,廢物老八以心劍術對苟無月斬出的一式大佛斬,終也是跨越時空,斬到了自己身上來:

“我之一劍,斬你心中神佛,望你好之為之。”

……

“你在乾什麼!”

靈犀術一動,道穹蒼的罵聲就傳了過來。

他半點沒提在星空的動靜,像一個隻將所有希冀都寄托在了他人身上的心有神佛之人:

“第二世界之後呢,你怎麼不動了?”

“《觀劍典》不應該記載著八尊諳的許多劍麼,連我都知道,可以在幻術世界裡塑構出更強的你,駕馭起更強的劍。”

“以祟陰眼下之狀態,你甚至可以強開虛假的‘玄妙門’,以第三境的般若無斬祂!”

徐小受深深吸了一口氣:

“閉嘴。”

道穹蒼趕忙閉嘴。

徐小受不解釋,必是有他的原因,畢竟自己能考慮到的他必也有所慮。

隻怕是,八尊諳根本請不來……

他將大部分心神扔回到星空中去,優雅地脫下了智者的皮囊,旋即……甩開膀子,化身惡犬,目眥欲裂,追逐劍念:

“溫庭!”

“你是溫庭對吧!”

“留下!給本殿回來!不!要!跑——”

……

“桀呲呲呲……”

祟陰之魂,叉腰放肆大笑。

較之於第一劍,徐小受的這第二劍在祂看來不過困獸之鬥,連方才偉力的萬分之一都達不到。

一句話總結:

就這?

魔氣轟然湧出魂體,祟陰眼神中的輕蔑與傲慢,已是不加掩飾的噴湧而出。

祂傾俯上身而來,唇角裂至耳垂,謔如戲蟻,漫不經心道:

“祟陰慈悲,賜爾三劍便利。”

“然若劍劍如斯,想來不必再行劍三……”

祂指向有四劍:“此凶劍,可伴君赴死,不複歸焉。”

話聲間,祟陰三眼一變,登時邪光染天,殺氣漫湧。

祂魂體六臂一動,指尖力量變化。

分明已是按捺不住衝動,想要戮人而後快,以雪方才夢中之恥。

“慢!”

徐小受趕忙出聲。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本以為第二劍後,自己大勢已去,不曾想傲慢虛下的祟陰會出此言,這不等於還給機會?

“祟陰有言,一諾千金。”

“方才說好的三劍,現在我贏一劍,你贏一劍,算是我高攀一手跟你這位祖神勉強打平了。”

“可祟陰莫不是怕了平局,認為我這第三劍真可斬你,想要出手撕毀此前之諾?”

徐小受言辭小心,把祟陰高高捧起的同時,卻也不掩飾言語中的輕慢:

“這自然是可以的,口頭諾言罷了,我也經常當這種毀諾的小人。”

“諾就是諾,約定俗成也隻能是約定俗成,確實也沒誰規定說諾言就一定要遵守。”

“唉,罷了,不想說了,我也不反抗,就站這,你過來割我脖子吧,我脖子長,很好割。”

“有四劍借你。”

刷刷刷……

數術皆定。

徐小受還沒說完,祟陰指尖的動作全部停了下來,麵上陰晴不定。

“嗤~”

良久,祂先是嘴角翹起,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接著六手負於腰後,像一位彬彬有禮的正神君子。

微抬首,傲色淩人:

“第三劍,請!”

……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正操縱三千萬條瘋狗追逐溫庭的道穹蒼,冷不丁一哆嗦,神智立馬縮回到本體來。

他發現祟陰給硬控在了半空中,臉色遲疑,有忌憚、有不解,欲言又止。

道殿主不像祂那麼克製。

他太了解徐小受了,靈犀術一動,直接又怒又氣地罵了過去:

“你在乾什麼?”

“徐小受,不要發癲!”

“你瞅瞅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

這是救命的關鍵時候!

能不能成功,就看此舉——而這,已經是我的渾身解數了!

“你品。”

“你細品。”

徐小受靈犀術都懶得多回,道完提劍虛空,一步一詩,或抬眸或頓首,仰俯之間,情緒飽滿:

“舉頭望明月~”

“啊低頭思故鄉!”

……

“你在乾什麼!”

道穹蒼幾欲崩潰。

難道是方才第二劍沒打死祟陰,被硬破掉,徐小受腦子給反噬到震壞了?

他試圖從那一首思鄉之詩中尋求到一點彆樣的訊號,以此慰藉自我即將失控的情緒。

無果。

除了品出來徐小受的思鄉之情十分飽滿,對回到聖神大陸有十二萬分的渴望外。

他得不到什麼有用的訊號。

——反倒看出來這家夥有點自暴自棄的傾向了是怎麼一回事啊?!

“徐小受,有什麼煩惱你同我說,實不相瞞,我現在在星空布置後手。”

“我當了三十年道殿主,打邪神也是有底氣的……你彆這樣,我會害怕。”

道穹蒼第一次如此慌張,因為他的劍軟掉了。

饒妖妖死都沒有放棄過,你徐小受為何臨陣變軟?

靈犀術如一潭死水,一動不動。

道穹蒼沒有再得到任何回應,徐小受在半空駐足頓了數息後,再行抬眸開口:

“啊!”

這虛對高天的情緒飽滿之歎一脫口。

道穹蒼、祟陰,皆是虎軀一震,表情一凝,心頭五味雜陳。

便聽那少年提劍不出,出劍的前搖,竟還有第二首: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善!

祟陰不免沉浸入了那般意境中。

不曾想,這徐小受也是頗有些精神境界之人,下麵的呢?

道穹蒼心頭亦解析起了這詩。

有點短,解析不出來,他洗耳恭聽下文。

徐小受皺眉,似有所阻,隔了許久才猶猶豫豫,不太確定般念道:

“搗衣砧上拂還來?”

“下麵是,嘶……糟……,……些忘……了……”

祟陰被他的自言自語搞到從意境中脫離,被煞了情緒,心有大怒。

道穹蒼將方才心生的期盼抹殺。

沒有錯,徐小受就是在突然發癲,並不是在以“幻”召喚八尊諳失敗後,試圖以“詩”召喚八尊諳。

——他根本也沒有那樣子的文采!

“春不來你接什麼婦女搗衣啊!”

“會不會作詩啊你,不會就不要亂搞!”

道穹蒼作最後掙紮,以靈犀術罵去,試圖罵醒發癲的徐小受。

他隻見著徐小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旋即掏出時祖影杖:

“逆!”

光景一變。

這貨滿臉寫著“不怕,我可以重來”,接著吟道: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儘,江潭落月複西斜~”

……

“溫庭,救我!”

道穹蒼三千萬惡狗在星空中撒腿狂奔。

他徹底放棄徐小受了,這家夥簡直完全不可控,跟他合作關鍵時刻不是掉鏈子,還是掉鏈子。

八尊諳,我隻能自己請!

抓住溫庭,找到葬劍塚,回到南域,八尊諳應該還在南域……

不對!冷靜!

都回到南域了,我還請八尊諳回來做什麼?

徐小受,便讓他在吟詩作賦中美麗地死去吧,何苦回來為難我自己?

“嗡!”

思緒這般閃過這時,三千萬宗師劍意,臨空定格在了原地。

三千萬惡狗般的天機大軍,齊齊撤下了腳步,遙遙對著神之遺跡的方向轉身,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道穹蒼怔住了。

不是吧?

這也可以?

“鏗——”

無聲的劍鳴響徹在星空之中。

上千萬把光劍脫手而出,齊齊飛掠向了神之遺跡的方向。

“不可!”

其中某一道正在釋放怒仙佛劍氣息的天機傀儡,在遏製聲中不受控製地掏出了怒仙來。

“回來!”

道穹蒼試圖操縱天機傀儡,將好友昔日之贈奪回來。

嘭!

佛劍一抖。

那具天機傀儡炸成齏粉。

失控的佛劍化作流光,呼嘯著穿破星海,遙遙對著某個方向紮去、拜去。

道穹蒼又要瘋了。

為什麼都這麼不著調,為什麼都這般離譜……

古劍修!

有朝一日若得道,殺儘天下古劍修!

他操縱三千萬天機大軍,溫庭也不追了,殺回神之遺跡去。

“佛劍,回來!!!”

“你是我的!”

……

彼,欲何為?

不得不說,祟陰真給徐小受搞到了。

這第三劍遲遲不出,單是踱步虛空這段時間裡,徐小受便吟了不下十首。

或有錯誤。

但他拿起時祖影杖後重來,每一首意境都是極好。

可偏偏就是不出劍!

意欲何為?

這般做法,便是傲慢虛下的祟陰,都感覺到了極為異常。

祂將之理解成了拖延時間之舉,那拖延時間也有目的,徐小受等的是什麼?

還有援手?

神識下意識往星空一探,祟陰如夢方醒。

禁製已破……

天機大軍……

千萬光劍……

怒仙拜來……

“放!肆!”

意識到表麵吟詩,背地裡卻在暗搞手腳的徐小受原是這等小人,祟陰整個靈魂臌脹得像是要爆。

“君子一諾?”

“何為諾?”

祂六條手臂高高揚起,滿臉寫著被欺騙後的屈辱,再也顧不得方才的諾言就要出手斬人。

哪曾想,便也是此時,徐小受握緊了有四劍,從吟詩狀態下脫離,看向了祂:

“來了?”

來了?

什麼來了?

祟陰不解,便要出手。

嗡的天地一聲顫響,千萬流光從星空之外紮來,為首一道佛光煞為刺眼。

當是時,徐小受目中光芒大作,渾身氣勢拔高,提劍若化身那天地至尊,當空一聲長嘯:

“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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