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 進退(1 / 1)

漢鼎餘煙 蟹的心 1603 字 1個月前

諸葛亮對叛亂荊州士人的處置既快且狠,近千顆人頭滾滾,隻在一夜之間。而地方上,竟沒有引發太多的震動。

其餘巨室豪右依舊是以張存、韓增、衛涇、黃柱等人為首,紛紛讚賞,都說漢中王自是仁厚,孔明也堪稱仁至義儘。既然潘濬等人自尋死路,軍師將軍除暴禁邪、直法行治,乃是理所應當。

荊州上下皆是忠良,早就與潘濬這等死不足惜的叛逆劃清了界限。此時豈止情緒平穩,簡直歡呼雀躍。

之後諸葛亮繼續坐鎮江陵。

自建安二十一年四月到七月,孫劉兩家的戰鬥依舊如火如荼。

隨著荊州、交州全力動員,逐漸彙集龐大兵力,投入到向江東的作戰正麵。

五月中旬的時候,陸議、魯肅等人主動放棄陸口東撤,李嚴、寇封、習珍等部越過陸口,攻陷浦圻。隨即左將軍雷遠領交州軍一萬抵達前線,統轄全軍。這一路,兩州兵馬合計三萬餘人,直逼鄂縣、西塞。

同時潘璋、徐盛兩部糧食無著,終於被迫投降。於是荊州軍本部終於騰出手來,關羽親領三萬餘眾猛攻駐在夏口的朱然、孫瑜等部。

朱然頗擅守城,依托夏口與沙羨兩處戍城,一度與關羽互有攻守。然而孫瑜不久病死於軍中,其部曲大為沮喪。

孫瑜軍中固然有勇士,但大體來說,稍顯良萎不齊。苦戰數日後,傷亡不小,本來就鬥誌衰退,主將一死,更是散亂不堪。朱然分遣人手控製孫瑜所部,自家用於前敵的兵力反而捉襟見肘,於是漸漸不支。

麵臨如此巨大的軍事壓力,江東選擇了向許都朝廷上表臣服。當月朝廷便遣使,正式封拜孫權為車騎將軍,以年僅七歲的孫權長子孫登為侍中,留鄴城。

交出了長子,就隻換來朝廷承認當年被玄德公推舉的職位,價碼較之數年前許諾的吳公、揚州牧,未免不堪。而孫權的部下則喜氣洋洋,皆因許都朝廷又封四十二人為列侯,為將軍、郎將百餘人。其中陸議果然為鎮東將軍,儼然成了足以與吳侯分庭抗禮之人。

既然孫氏臣服,曹氏除了政治上的抬舉以外,也有軍事上的支援。雖然曹公所領的鄴城中軍精銳疲憊不堪調動,但各處前線駐防兵力仍可一舉。

六月以後,曹軍三路齊發。

樂進往江陵,文聘往夏口,而聚兵江淮的於禁督領臧霸、孫觀等部,橫掃了包括皖城在內的孫氏江北領地,兵鋒直逼大江,作出渡江支援吳侯的姿態。

前兩路倒也罷了,關羽虎踞南郡,自有辦法驅除他們。而於禁對吳侯的支援,簡直讓吳侯心膽俱裂,急召前線諸將折返。

到了七月,關羽攻入夏口,重新占據了這座他在赤壁時聚兵的軍事要塞。雷遠則率軍破入西塞,直逼柴桑。而交州軍自南海出發的一部,也已經攻入廬陵郡。

由於前方戰局實在順利,益州諸將也有立功的念頭。故而漢中王又遣出甘寧、吳懿等將充實荊州兵力,一度在大江南北集結了近八萬雄兵。

江東曆三世經營,兵力十分雄厚,即便到這時候,與漢軍對抗的吳軍水陸兵力仍然更多。但水軍再怎麼強盛,終究無法上陸爭衡,更兼諸將人心浮動,各部都不全力作戰,江東政權搖搖欲墮。

直到七月中旬的時候,荊州軍一部偏師前出,在潯陽以東撞見了南下的曹軍於禁所部。兩軍惡戰一場,各自折兵數百,在龍感湖、大官湖一帶紮營對峙。

因為這一係列的軍事行動都在夏季暑熱時展開。曹氏不適應江畔水網地帶的氣候,而荊州、交州諸軍也稍顯疲乏,於是以此為契機,各方軍隊的行動先後停止。

七月末的某一日,吳侯於建業大會諸將,痛陳厲害,聲稱欲效法勾踐忍辱負重,以圖長遠。說到痛徹心扉處,吳侯幾乎嚎啕,而群臣聞之,莫不涕泣橫流。涕泣之後,諸葛瑾再度啟辰前往江陵,重新開始談判。

此時,雷遠已然親自進駐到西塞以東的下雉縣城。

這座縣城位於江夏郡的最東端,扼富水入江之口,北臨網湖,南倚雞籠山,堪為大江中遊的一處要地。

前漢武帝時,淮南王安謀反,其臣子伍被為王畫策曰:守下雉之城,結九江之浦,絕豫章之口;強弩臨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可見此地乃是揚州方向與荊州上遊對抗的重要據點。

下雉縣有富水,富水左右有吳人用心經營的灌溉係統,公私裂溉,鹹成沃壤。孫權在此設有軍屯,駐軍三千餘人。

此時這三千餘吳軍大部奔逃,少量被俘虜了。雷遠便以這些俘虜為主,再調動民伕若乾,照料田畝,做好收割的準備。而他本人則在富口以東的一處戍城居住,時時巡行各地,勘測地形,並作出對江畔各縣守備情況的初步計劃。

由此地到長沙北部各縣,都是預定必要降服的土地。雖為荊州軍府所轄,後繼的建設與雷遠無關,但他覺得,不妨對各地實際情況加以巡查,及早計劃,也便於後來荊州軍府的通盤考量。

雷遠隱約記得自家熟悉的曆史上,在他後方的鄂縣便是後來千載知名的雄城武昌,好像還是孫權始建。既然此番漢軍踏足這一帶,那必定要好好經營,至少不能比孫權乾得差了。

這一日陪同雷遠勘查地形的,是副軍將軍寇封。

年初時,寇封在其政治盟友的策動下,主動要求移駐荊州,試圖取代雷遠在荊州、交州的特殊地位。此舉一度將諸葛亮都牽扯在內,幾乎引得雷遠大怒。

然而當雷遠在成都的時候,寇封卻沒過多久就中計丟了公安。非要追究起來,此番荊州危局,他難逃主要責任。

總算寇封畢竟還有武人的血氣,他親往羅縣,依托寇氏的地方影響力召集部屬,自籌糧秣投入對吳軍展開反擊。

待雷遠統轄江南諸軍,攻往柴桑的時候,寇封初時羞愧不敢見;後來雷遠待之如常,寇封也曆戰頗建功勳,好幾次出生入死,差點送命。

然而數月間,無論成都中樞還是身在江陵的軍師將軍諸葛亮,往來公文裡都幾乎不提起寇封,似乎荊州諸將中就沒有這個人。

隨著時間推移,寇封心中愈來愈忐忑不安。

這方麵,雷遠也無從勸解。

正好這一日勘測地理,他約了寇封同行,權當散心。

兩人策輕騎,緣山水而行,踏過百草豐茂的湖畔原野,有時候看見成群結隊的野鹿小跑著經過。寇封忍不住持弓虛引,做出射獵的姿態。

“續之,你還記得我們在樂鄉縣的湖澤間射獵的情形麼?”他問道。

“自然記得……”雷遠頷首:“那一日裡,我們圍住了一頭極壯健的公鹿,身上中了好幾箭還能衝出包圍。全靠伯昇催馬趕上,將之扳倒勒斃。當時我就想,伯昇勇力非凡,便是三五個雷續之其上,怕也不是對手。”

寇封大笑。

笑著笑著,他又淌下淚來。

“當日續之領數萬軍民千裡迢迢來投……來投漢中王,漢中王親自往夏口迎候,又令坦之帶領水軍船隊接應。我聽坦之說起續之在江淮大戰曹軍,守護淮南百姓的壯舉,十分讚歎,故而有心結納。我對續之的友善,絕非虛假。”

雷遠頷首:“我明白。”

寇封咬了咬牙,繼續道:“那時候我常結交荊襄年輕俊彥。除了坦之,還有霍峻、向寵、習珍乃至馬謖等人,都與我親密。不瞞續之,他人都以為我性格粗疏,其實我自家也會權衡,甚至私心想過,若自己有可能……有可能……”

他囁嚅了兩聲,好在雷遠微微頷首,表明自己明白寇封的意思。

寇封接著道:“當時我隱約盼著,諸位以後能成為我的夥伴、臂助,我們一起建功立業,名書竹帛。可後來數年裡,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得到儘展長才的機會,而諸位也似乎漸漸與我疏遠。待到漢中王令我複歸寇姓,我心裡……心裡簡直……”

他用力拍打著鞍橋,一下又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長歎道:“現在想來,是我妄想得太多,以至於進退失措!續之,是我荒唐!是我誤人誤己!”

說到這裡,劉封有些失落,有些茫然。

他側過身看看雷遠,漲紅了臉想要再說幾句,卻實在不知該怎麼表達。

卻聽雷遠輕鬆地道:“這就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伯昇,若手持刀劍麵對麵廝殺,三五個我也不是你的對手;但若說到舉萬眾戰勝攻取,我雷續之似有一得之愚。”

寇封連連搖頭:“續之過謙了!”

他待要再說,後方不遠處蹄聲急響。數名軍吏催馬趕到近處,伏身行禮:“啟稟雷將軍,漢中王與孫氏和議已成。”

“哦?”

雷遠和寇封對視一眼,軍吏又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諸葛軍師和關君侯請雷將軍儘快返回江陵。君侯說,其中緣由,請雷將軍看信。”

雷遠展信一看。

書信是關羽親筆寫就。信上說,成都中樞來使,攜漢中王詔書封拜諸將。其中,以雷遠功大,拜為新寧侯,食三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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