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是天府之國。為了對抗北方強曹,必須將益州掌握在手。所以無論江東,還是荊州,都製定過無數奪取蜀地的計劃,但沒有一個計劃,像現實那樣順利的過頭。
隨著涪城兵變的消息擴散開去,整個益州都會陷入混亂。無論是益州本土的勢力,還是益州以外的勢力,誰能在這場混亂中最早地投入建製的力量,誰就能夠摧枯拉朽地控製益州。
既如此,左將軍府綢繆的所有步驟,如今隻剩下了一個核心的要求:“快”。
宗預在一天多的時間裡不眠不休,縱騎狂奔了數百裡,這時候體力已經消耗到了極限,在和雷遠說話的時候,說著說著,腦袋會慢慢耷拉下去,然後又一個激靈地抬起來。他的部下們也都快到極限了。
好在接下去的路程都是水路。雷遠立即為他安排了一艘快船,並請劉乾陪同他繼續向東。宗預攜帶的木匣裡,另有劉璋及其僚屬遞交給沿江各處要隘守將的信件,而劉乾作為嚴顏舊部,正好通報江州易手的情形,如此一來,將可有助於荊州軍主力迅速通過峽江。
而雷遠則折返郡府,立即召集了簡雍、狐篤和江州的官吏們,連夜秉燭商議。糧秣、軍械、補給和征用民夫等事項,他原本打算一步步地慢慢推進,但現在可不行,荊州軍數萬主力須臾即至,必須竭儘全力,保證後勤支持。故而他在會上聲色俱厲,將目的、規矩全都講得清清楚楚,至於封官許願唱紅臉的事情,自有簡雍去做。
次日,雷遠留下郭竟守城,自己與李異、丁奉、雷澄等將率部開拔,北上墊江,另以沙摩柯所部掩護側翼。
如果說江州是蜀地水路、陸路彙集到峽江西段出口的樞紐所在,墊江則是益州北部扇形鋪陳的水路、陸路彙集的樞紐,與江州並為巴郡南北兩處要點,雷遠自然不能將之放過。
他所領的兵力,在攻克江州以後,休養了兩日,這會兒正是精力旺盛而鬥誌高亢的時候。
這兩日的休養時間裡,原本調用的民伕,從軍隊中剝離,重新組織成大隊去修繕各處軍營和道路。民伕之中居然有六百多人主動提出投軍,經過允可,收攏了五百多人,所以兵力不僅沒有折損,反倒較原來更加充實了一些。
將士們所配備的武器甲胄也從江州武庫得到了適當補充,行軍之時,隻見蒼茫天地之間,如練長河之畔,鋼鐵洪流呈長蛇之狀蜿蜒行進。一路上並無閒雜言語,隻有無數腳步、馬蹄和車輪碾壓著大地,揚起滾滾煙塵。
雖說有七名同伴因為違反軍令而被斬首,但因為攻破江州的戰果,同時也有不少人因此得到當場提拔和重用。同時全體將士都得到了明確的承諾,每一名參與戰鬥的人,都有功績,待到回到宜都,必定論功行賞。
過去的兩年時間裡,雷遠作為廬江雷氏的宗主,在這方麵從來沒有失信過,將士們自然放心。此外,跟隨雷遠入蜀的二十餘名書佐們在首領岑鵬的帶領下四處奔忙,做了大量的統計、核查、謄錄工作,這些工作本身,便證明了主將對將士們所獲功勳的重視。而統計核查的過程中,看著自己的姓名、籍貫、所屬部隊、所立功勳被一一嚴肅記載在閥閱之上,更加增強了將士們的榮譽感。
此時此刻,當將士們經過雷遠身邊時,紛紛高舉起手中的武器,向這位主將致意。
與此同時,宗預以快船順水而下,又有非常得力的水手操縱,勢若奔馬,晝夜不休;隻一日,便經過枳縣、臨江縣等地,在羊渠、朐忍兩地之間,撞見了水陸並進而來的荊州大軍。
領兵位置最前的,是玄德公的養子劉封。
因為峽江西段峰嶺陡峭,道路狹險,師旅難以展開,南岸尤甚;因此大軍通過秭歸以後,主力集中在北岸,次第行進。張飛、趙雲等大將與諸葛亮並在中軍,以正常速度行軍,無絕人馬之力,而劉封為全軍先鋒。
劉焉、劉璋父子與劉表雖然都是漢朝宗室,但雙方的關係素來惡劣。劉表曾因劉焉造作乘輿車具向朝廷舉報;後來他結交控製朝廷的李傕,獲得假節並督交、揚、益三州軍事的身份,派遣彆駕劉闔誘引甘寧等將發動叛亂。而劉璋以趙韙為征東中郎將,率眾擊劉表。
故而江峽一線,是雙方勢力激烈對抗之處。荊州軍入蜀之前,深知這一線關隘千難萬險,早都做好了死傷慘重的準備。
誰知道劉季玉當政以來,益州防務鬆懈不堪,江關一帶的守軍被劉封摸到眼皮底下都沒發現。劉封一夜之間攻破江關,隨即又乘勝席卷白帝、赤甲等巴東要塞,迫降了巴東太守趙莋。三萬大軍隨即一路西進,幾乎沒有過像樣的阻礙。
劉封遇見宗預,聽說了涪城情形,也是大喜。他遣人陪著宗預往後方中軍處,自己催動本部輕裝加急行軍,趕往江州。
當荊州軍的後繼部隊源源不斷開入益州的時候,劉備已經整合了涪城的兵馬,仗著劉季玉身在軍中,他完全不顧及後方白水、葭萌等關隘的守軍,立即南下,進逼成都。
涪城至成都三百六十裡,其間又有兩城,一曰雒城,一曰綿竹。其中綿竹在中平五年以後,曾經是益州治所,至興平初才換回成都。故而曾經得到過全力經營,城高池深,難攻不落。
劉璝、張任二人畢竟是宿將,退兵至此以後,很快就以凶悍手段製服亂軍,恢複了對自家部屬的掌控。但亂局一起,君臣嫌隙便生,那可不是輕易能夠彌合的。
二將倒是曾派遣使者前往涪城去見劉季玉,力陳自家其實並無擁戴劉循公子的意思,但劉季玉如何敢信?他又被張鬆、李嚴等人勸說著,於是翻來覆去,隻要劉璝、張任交出綿竹。
劉璝、張任兩人自疑甚深,頓時覺得劉季玉是要誆騙他們出城以後算賬,當下兩方一拍兩散。兩人下定了據城死守的決心,當真遣人往雒城去,聯絡駐軍在此的劉循了。
既然談判破裂,劉季玉便已無用。
劉備立即揮軍攻打綿竹。
當雷遠出兵攻向墊江的時候,黃忠、魏延所部,並及泠苞、鄧賢二將所部的萬餘人馬,已在綿竹城下綿延布陣。
這一日陽光毒辣,天氣很熱。
待到布陣完畢,全軍都已汗流浹背。劉備令全軍稍稍歇息,蓄養力氣,另遣益州彆駕張鬆前往陣前,向劉璝、張任作最後一次爭取。
張鬆坐著車馬,緩緩向前,城下城下兩麵嘈雜沸騰的無數人忽然安靜下來,看著他的身影。下個瞬間,幾支箭矢從城上落下,颼颼射翻了張鬆身前的禦者。張鬆一個倒栽蔥下來,生死不知。
荊州軍主陣裡,驀然鼓聲大作。
上百麵軍旗聞聲揮舞,士卒們隨著軍官的號令起身,齊聲吼道:“攻城!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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