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飯前，等所有菜鳥身上的汗乾透，周至寒讓他們集體到機場內的一個大水塘子裡浸泡十分鐘。

立秋過後，白天熱，夜裡較冷，早晨冰冷的水可以讓菜鳥們快速恢複體力，並增加他們的抵抗力。

對此，菜鳥們很疑惑，軍醫說，洗熱水澡有利於血液循環，運動後洗冷水澡容易生病。

周至寒語氣冰冷，沒時間給他們解釋，反正我讓你們怎麼做，你們照做就行。

所有菜鳥們覺得，總教官一天到晚冰冷著臉，除了教學時間，他和學員們離得遠遠的，既不抽學員們給的煙，也不會發煙給學員們抽，教學時，總教官雖然嚴厲，但很有耐心，確保讓每一名學員都聽懂他的講解。

就是吃飯的時候，總教官也是一個人端著碗，獨自默默地坐到一邊，邊吃飯邊看著遠方。

這和以前的飛行教官完全不一樣，以前的飛行教官雖然嚴厲，但在訓練之餘，也會和學員聊聊天，有時候還會在一起抽煙喝酒，畢竟師生一場。

那個叫陳懷民的毛頭孩子水性極好，在水裡可以憋氣一分半鐘，引來同伴們的羨慕，很多人爭著要和他比試，誰先浮出水麵呼吸就算誰輸。

於是，他們之間就有了賭注，賭一些香煙，軍餉。

這是戰爭時期很多軍人都有的“優良”傳統，在戰時，賭b的確可以減輕壓力。

就這群小兵蛋子，暫時還不知道飄場。喝酒，抽煙已經是極限了。

為了不讓對方“作弊”，幾個一起比賽的人把嘴巴和鼻子埋入水中，隻露眼睛在外麵。

為了讓對方笑，幾個同時比賽的菜鳥用眼睛做鬼臉，挑眉，擠眼，在水底摳鼻屎……

周至寒終於忍不住笑了。

見總教官突然笑了，陳懷民差點被水嗆個半死。

吃好早晨飯，看著年輕的學員們為剛才在水裡憋氣打賭的事嬉笑打鬨著，周至寒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並沒有要求他們繼續訓練。

能快樂，就讓他們儘情地快樂著。

以後……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此時的杭州筧橋航空學校裡，幾乎所有的訓練設施，都被搬走。

七七事變爆發後，中國軍隊進入備戰狀態，所以從七月中旬，杭州筧橋中央航空學校就開始陸續撤離搬遷，全校師生跟隨訓練器材搬至是廣西柳州機場和雲南昆明機場，繼續在這兩個地方培訓空軍飛行員。

而這一百多名菜鳥是剛剛從彆的部隊挑選出來進入空軍，還沒來得及撤退，就趕上了813和814空戰，讓他們過早地見到了勝利和失敗，活著與死亡。

由於戰爭初期，大批工業需要南遷，進入內陸重新投產，以備戰爭，所以無論是鐵路運輸還是航線運輸都非常緊張，最近幾天，無法為這一百多名菜鳥提供前去廣西和昆明的交通工具。

沒有訓練器材，周至寒也能讓這些菜鳥們練到晚上往床上一躺，就像死狗一樣立刻進入深度睡眠。

8點鐘，秋天的太陽還很耀眼，遠空湛藍，不時有羊群一樣的白雲飄過，空氣新鮮的可以喝下去。

8點10分，前去上海執行轟炸攻擊任務的戰機陸續返回杭州筧橋機場。

這一次，每架軍機的機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彈孔，有幾架轟炸機的機翼、機身密密麻麻布滿彈孔，機尾拖著滾滾黑煙很遠就能看見。

在地勤人員的引導指揮下，燃油快要用儘的戰機首先降落，剩下尚有燃油的飛機在機場上空盤旋戒備。

戰爭時期，誰知道日軍有沒有派戰機遠遠尾隨。

三架冒著黑煙，搖搖晃晃的轟炸機首先降落。

機場的所有人員全部到齊，毛邦初也趕了過來。

第一架亨克爾He111A中型轟炸機轟炸機降落，機場的人們能夠看見飛行員滿麵是淚，兩隻無助的眼睛看著跑道邊的人們讓人心疼。

轟炸機還沒有停穩，地勤人員就撲了過去。

“救命快救命……”

飛行員淚流滿麵，喉嚨喊到嘶啞，指著後艙和腹艙，他拚命想要打開機艙出來，卻因體力耗儘，幾次失敗。

地勤人員連忙搶上去，替他打開機艙，扶他出來。

幾名地勤人員和醫護人員，從機尾機槍手的座艙裡抱出渾身是血的機槍手，他的一隻胳膊被航炮打斷掉落在機艙，腿骨被彈片割斷，露出半截白森森的骨頭，艙裡全是血漿，渾身被血濕透，臉色如金紙，奄奄一息，氣若遊絲，手中還死命攥著機槍扳機。

兩名地勤人員從轟炸機腹部抱出機腹機槍手，已經陣亡。

轟炸機繼續降落，機槍手傷亡慘重，現場一片痛苦哀嚎聲和求助聲，十幾名年輕的醫護女兵，哭出聲來。

每一架轟炸機機身上都布滿彈孔，空氣裡全是血腥和彈藥味道。

這一次出擊，有七名轟炸機的機槍手陣亡，三人重傷，損失了三架霍克3，一架鬥士MKI戰鬥機，另有一架霍克1機翼起火，退出戰場，下落不明，剩下幾架霍克1隻回來一架，另有一架錢斯·沃特O3U-2偵察機被日軍炮火擊中機翼，退出戰場，至今也下落不明，有人說看見這架軍機被日軍軍機逼迫，隻能飛往南京方向，但他的航油到不了南京。

還有一架道格拉斯O-2MC偵查輕轟，在返程的途中，由於燃油用儘，想要滑翔飛回機場，但終因高度不夠，隻能迫降，墜毀在閔行的一處農田裡，戰機嚴重破損，飛行員負傷後被遊擊隊拚命救走。

現在，中日雙方的地麵部隊，正在對這架道格拉斯O-2MC偵查輕轟戰機展開激烈的爭奪。

空軍部命令，如果不能搶奪回來這架戰機，就徹底摧毀，絕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中。

空軍九大隊，第二十六中隊準尉劉維權的霍克3被日軍的地麵防空炮火擊中機翼，在勉強掙紮著返航的途中，遭遇了日軍的九六式艦戰，經過一番苦戰，還是被擊落，壯烈殉國。

空軍二大隊，第十四中隊的少尉飛行員李傳謀，為了保護馬丁139WC重型轟炸機，駕駛霍克3強行飛入兩架九五式艦戰之間，對敵機形成牽製，讓彆的戰友有時間飛過來保護馬丁重轟，而他則在兩架九五式艦戰的圍攻下被日軍的地麵炮火擊中，座機起火，他壓杆俯衝，想要和日軍的炮兵陣地同歸於儘，卻被尾隨的一架九五式艦戰發出的航彈擊中頭部，壯烈殉國！

空軍第七大隊，第1中6隊的少尉飛行員聶友，在擊落一架日軍的九五式水上偵察機後，被從後麵偷襲的一架九六式艦戰擊中，一頭栽入黃浦江中，再也沒有從水裡浮上來。

看著血戰歸來的中國戰機和飛行員們，早晨還壯誌淩雲的菜鳥飛行員們全體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