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蘇東默默地看著佩佩,心中暗自想道。
經過相處,他覺得,球場下的佩佩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同齡人。
至少,他的性格遠沒有他在球場上所表現出來的那麼令人厭惡。
“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的家鄉?”蘇東打破了沉默,輕輕地問道。
“我的家鄉?”
佩佩有些奇怪地看著蘇東,很好奇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的家鄉感興趣。
“對啊,我對所有來自足球王國的事情都感興趣。”蘇東饒有興趣地說道。
佩佩搖了搖頭,苦笑道:“我的家鄉可沒有足球有趣,它是巴西經濟最落後的地區,就在東北部,叫馬塞約,對了,效力於巴塞羅那的裡瓦爾多也來自於這裡。”
頓了頓後,佩佩仿佛開始在腦海裡尋找自己的回憶,但很快,他又苦笑了起來。
“其實,不瞞你說,我對它的了解也不多。”
“為什麼?”蘇東很奇怪。
“我十二歲就離開家鄉南下,到聖保羅的科林蒂安踢球了。”
又是十二歲。
蘇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帳篷,裡麵的羅尼也是在十二歲離開馬德拉島,前往裡斯本接受綠獅軍團的青訓培養。
這仿佛像是一個青訓體係裡的年齡節點。
“在我的記憶裡,馬塞約跟其他的巴西城市一樣,有迷人的海灘,那裡有不少五星級的酒店,沙灘上有很多穿著比基尼的火辣姑娘。”
說到這裡時,佩佩話鋒一轉,“但那些都不屬於我們。”
“這就好像是馬德拉島的山上和山下,你能理解這種區彆嗎?”佩佩關心地問。
蘇東搖了搖頭,他至今都還有些無法理解。
“馬德拉島的山上都是像法爾考這樣的村落,它們就像是貧民窟,雖說有政府興建的房子,但居民們酗酒,甚至是吸毒,他們還好,在我的家鄉馬塞約那邊的貧民窟裡,有很多黑幫,他們整天火拚,在我的記憶裡,幾乎每天都可以聽到槍聲。”
蘇東想象不出那種童年,但他絕對相信,那一定是場一輩子都難以釋懷的噩夢。
“你知道,在巴西,讀書其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們這些孩子就喜歡踢球,家裡也隻允許我們踢球,我經常翹課,翻圍牆離開學校,到街上跟那些比我大五六歲的孩子踢球,跟他們比賽,我必須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壯才行。”
“剛開始,我就在社區球隊裡踢,他們教我怎麼踢球,怎麼比賽,後來漸漸的,我表現得出色了,十二歲那年,有來自南方聖保羅的科林蒂安的球隊看上了我。”
“你可能不知道,其實這在我們那邊是一件非常榮光的事情,我的小夥伴們甚至敲鑼打鼓地慶祝,因為他們覺得,我可能會成為他們身旁的第一個職業球員,甚至將來可能會入選國家隊,成為超級巨星。”
蘇東聽到這裡,隱隱有種感覺,那應該挺像是國內誰家的孩子考上清華北大,全村人敲鑼打鼓送他上學的情況吧。
“在科林蒂安,我發現其實我一點都不出色,他們擁有來自巴西各地,無數像我這樣的孩子,我們在一起踢球,在一起競爭,跟他們比起來,我實在是太普通了。”
到了這時候,佩佩再度話鋒一轉,略帶一些驕傲地笑道:“但你知道嗎?蘇,我們東北馬塞約的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吃苦耐勞,我們家鄉有一句話,隻有吃苦耐勞的人才能得到命運之神的眷顧。”
“我的父母從小就一直是這麼教育我的,而我也把它融入到我的血液裡,所以我非常勤奮,每天不停地練球,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就接著練,沒日沒夜。”
這樣的日子,蘇東也經曆過,甚至現在還在經曆,所以他懂。
“去年夏季,馬裡迪莫的球探在巴西選人,他們沒什麼錢,對球員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年輕、便宜,最好還不要轉會費,給出的薪水補貼也少得可憐,但他們可以許諾給出一個希望,一個在葡萄牙踢球的希望。”
“目前效力於波爾圖的德科是我們科林蒂安青訓營裡的老大哥,他當年也是這麼來到葡超的,而每年通過這種方式出來的球員有很多,有的混得很好,像德科,有的就不行,沒多久就回去了。”
佩佩說起這些往事,就仿佛在說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就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可在蘇東聽來,這多少還是太殘酷了。
“我當時跟科林蒂安正好沒合同了,他們又覺得我身體還可以,於是我就來了馬裡迪莫,跟隨他們認真地訓練,學習怎麼在歐洲足壇踢球。”
“我沒有過人的技術,也不像德科那麼厲害,我比較笨,腦子轉得慢,我唯一的優勢就是身體比較強,所以他們告訴我,想要留下來,就必須要發揮出自己的長處,讓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優勢,於是,我每一場上場都要拚儘全力,因為我不知道這一場踢完後,還沒有下一場。”
蘇東聽到這裡時,突然間感到,自己或許誤會佩佩了。
當然,不是說,球場上的佩佩不討人厭,而是球場下的佩佩才是最真實的佩佩。
球場上的他,不過就是一個為了生存和立足,而苦苦掙紮的工具。
“你的家人呢?”蘇東問。
佩佩笑了笑,“其實,我比羅尼好點,我爸爸不酗酒,家裡也沒人吸毒,但我們家很窮,他們每個月都在等著我寄錢回去,所以,我必須得留下來,因為我不知道,如果我被迫返回巴西,我和家人要怎麼繼續生活?”
說到最後,佩佩一臉的憂慮和黯然。
他沒有一技之長,隻會踢球。
如果不能踢球,他還能乾什麼?
“馬裡迪莫還是沒通知你續約?”蘇東關心地問。
這也是為什麼佩佩要出來打工兼職的原因。
佩佩搖了搖頭,“我聽說,他們正在考慮,有沒有可能把我們賣掉?”
“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去年是免費來的,他們給我的薪水也是少得可憐,如果現在把我賣掉的話,哪怕轉會費可能隻有幾十萬歐元,但這筆錢都是他們白撿的。”
蘇東明白了,“那如果賣不掉呢?”
佩佩淒苦一笑,“那就續約唄,到時候他們說給多少錢,我隻能接受,不然還能怎麼辦?在這裡,最起碼還有比賽可以踢,踢好了,踢出名氣了,才有討價還價的籌碼,不是嗎?”
這才是最現實的職業足球。
沒有半點仁慈,沒有半點溫情,有的隻是各種利益算計。
“其實,你不用替我難過,真的。”佩佩倒是灑脫一笑,“跟我一起出來的那些人,絕大部分都隻待了兩個月,最長的隻有半年,我算是比較幸運的,不僅留下來,還踢了幾場比賽。”
蘇東倒也被他逗得一樂,如果真這麼算,那佩佩也確實算是幸運兒了。
突然,佩佩深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往前走,來到了觀景台的護欄前,遠眺著南方的豐沙爾,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地大吼了一聲。
回音久久飄蕩著。
“你放心,蘇,我們馬塞約人從來都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我會不斷堅持,直到我取得成功的那一天,因為我一直都知道,踢球不僅僅是我熱愛足球,更是為了讓我的家人們不再貧窮!”
蘇東來到了他的身旁,聽著他鏗鏘有力的聲音,既仿佛像是在說給蘇東聽,可又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給自己鼓勁。
“相信我,佩佩,你是一名很有實力,也很有潛力的球員,你一定會取得成功的。”
蘇東這話可不是假的。
他跟佩佩在球場上較量過,也在私底下對練過,實力如何不好判定,但從球王之路係統的反饋,蘇東跟佩佩每一對對決,係統給了500點球王值的獎勵,這也算是相當高了。
根據這一點就可以預見,佩佩的實力和潛力絕對不簡單。
佩佩聽後,回過頭來看向蘇東,咧開嘴,哈哈直笑,“你也是,蘇,你和羅尼都比我年輕,但都已經在裡斯本競技踢上比賽,表現出色了,你們比我更有前途,更重要的是,你們比我努力,比我拚命,你們也一定能成功!”
“那等到將來,我們都成功了,你就請我們回你的家鄉去,住那些五星級的酒店,在沙灘上泡那些身材火辣的美女,吃你們巴西最好吃的美食。”蘇東提議道。
“沒問題。”佩佩很爽快地答應下來,“不過,估計你會比我早一步成功,還是先去中國吧。”
蘇東哈哈笑著點頭。
他覺得,跟羅尼和佩佩比起來,自己更加幸運。
至少他在國內可以讀書,沒住在那種整天火拚的貧民窟,他的童年裡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讓他感受到了一股溫暖。
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為自己的祖國感到驕傲和自豪!
…………
…………
次日清晨,三人在最高峰處看了日出,又在附近的旅社裡吃過早餐後才原路下山。
到了桑塔納,三人沿著北海岸一路向西,從聖維森特往南走,再一次進山。
抵達塔布阿的時候,時間還有點早,於是三人也不坐車,繼續邁著十一輪往東走。
等他們返回到豐沙爾的時候,正好努諾·克魯斯也從裡斯本回來了。
聽完三人的經曆,私人教練連連咋舌。
“真是三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