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道:“有何不可?林牙請坐聽我一言。”
耶律頗的重新坐下,聽章越有什麼話說。
章越道:“我聽聞貴主曾聽漢儒講經時,說到“北辰居所而眾星拱之”之句時,貴主曾問:’吾聞北極之下為中國,此豈其地邪?‘”
“當講到“夷狄之有君”,漢儒便不敢細講,貴主又道’上世獯鬻、獫狁蕩無禮法,故謂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異中華,何嫌之有?‘”
章越此言一出,遼國使者們人人震驚。
章越居然連耶律洪基與漢人儒臣的對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說明不僅僅是契丹人對宋朝大臣知之甚詳,宋朝在遼國境內也有細作,甚至連皇帝與大臣們的對話都知道一清二楚,說不定對耶律洪基的性格也是了如指掌呢。
眾使臣們都看向耶律頗的,蕭禧心想,宋朝若有此居心,看來不容易對付。
章越對遼主耶律洪基確實有一定了解。
當初童貫抓住了一個遼國細作後,從對方口中探知遼國經常有從僧人,兩屬戶中收買宋朝情報的習慣。
童貫便反向利用這些來宋朝刺探情報的遼國細作,去收集遼國情報。
反正這些人是為了錢來買賣情報,誰給的錢多就給誰賣情報。遼國人做夢也想不到,那些替自己收集情報的人,居然也成為了大宋的細作。
所以關於遼國的情報,在童貫的操作下便源源不斷地被章越所聞知。
章越也不知童貫收買的人中會不會出現馬植,但是這樣的事他是不介意的。隻要情報有用,無論是再微末的消息,章越也是舍得給錢。
為了對抗契丹,官家特彆給河北,河東宣撫司調撥了兩百萬貫錢。
這比起當年韓絳出任宣撫使時,隻給度牒,官家出手那可是實際多了,也大方多了。所以章越一麵用官家的錢從大名府交引所買進茶引,炒高茶引的價格,同時另一麵花錢來買細作。
而因為章越講到耶律洪基與大臣對話之事,如此仔細令人耶律頗的,蕭禧頓時在章越麵前失去了自信。
而這個時候章越則道:“你看貴主如此深明大義,也是蠻夷自居,而視中國為上朝,為何你們作臣子的,卻沒有這個覺悟呢?”
耶律頗的不敢反擊,而是問道:“敢問吾主與心腹大臣言語,章樞副是如此刺探得知的?窺視天子言行,此事是否有不仁不義?”
章越道:“此事我不好答你,但想來章某的詩詞文章你們如何得到,我也是如何得來的。”
耶律頗的冷笑一聲,舉盞喝了一口悶酒。
宋朝官員見章越用幾句話鎮住對方囂張氣焰都是大喜。
譬如你們契丹人得知我們宋朝的消息,但反過來我們大宋早有準備,甚至得知了你們更機密的消息。如此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契丹人是否當作更進一步的考量呢?接下來的兩國談判,他們契丹人因此要陷入被動了。
耶律頗的,蕭禧及契丹使臣團隊悶悶不言,顯然是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讓宋朝得知了遼國心腹機密之事,章越見此決定趁勝追擊,他言道:“其實嘛,章某詩詞文章不過是小道而已。而我中國真正的東西,便在仁義二字之中。”
“若知學得皮毛,便會知小禮而無大義,拘小節而無大德,重末節而輕廉恥,畏威而不懷德。他日強必盜寇,弱必卑伏,實不足論哉!”
章越此言一出,將耶律頗也等人都氣得七竅生煙,但又說不出話來。
眾宋朝官員也是高興,多年來契丹都是壓著宋朝一頭,使節見麵時何嘗有宋朝官員敢如此斥責遼國使節之事。
但也有人擔心,章越是否信心太過,若真的兩邊談崩了,那麼回去以後耶律頗的,蕭禧傳話給遼主耶律洪基,豈不是兩邊要開打?
耶律頗的實也摸不清楚章越的路數。
耶律頗的道:“章樞副既是如此言語,那麼咱們也沒什麼好談了,今日兩國失了邦交,諸位也看清楚了,其責任並不在我遼國,而是在於章樞副,待到他日我遼國鐵騎南下時,我希望你們宋軍的刀劍能與伱們的嘴皮子一般硬!”
說完耶律頗的拂袖而起。
下麵的遼國使節們暗道痛快,痛快,這招可是遼國人的殺手鐧,隻要不談判慌的絕對是你們宋朝人,而不是遼國人。
副使蕭禧仰天笑道:“不知刀兵一起的時,是遼國皇帝砍了我們的腦袋,還是宋朝皇帝砍了你們的腦袋!”
二使放完了話,卻見章越卻仍是一臉淡定的樣子,頓時有些拿不住。
這個時候宋朝人難道不應該跪地求和了嗎?
想到這裡,耶律頗也的信心隻餘下了當初的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