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正文卷九百三十九章第三人從殿中而出,章越覺得略有所思。
人在年少時不怕與人結怨鬨矛盾,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後來經過社會毒打,知道趨利避害,便處處為人為善。
後來身居要職,上麵的人又怕你結黨營私,又不得不選擇性地翻臉。
章越見到王安石,吳充正在殿下商議什麼。
自己則是退朝後立即回府,見十七娘正在督促二子功課,章越見了後忙道:“娘子救我!”
十七娘聞言訝異,看章越的神色道:“你這是作何?”
章越道:“娘子先勿動怒,聽我說來,今日在禦前因與遼國談判之事,與老泰山有所言語抵觸,生恐老泰山不喜落下芥蒂,特請娘子來挽救則個!”
十七娘一聽驚訝道:“官人你一向持重,怎會有如此之事?若是明知當麵言語相抵觸,不會私下與爹爹說麼?”
章越道:“娘子當時我也未多想,便是這麼言語了。如今我要往老泰山府上賠罪,你速速隨我一起去吧!”
十七娘氣道:“你既作出此事出來,惹惱了我爹爹,如今又是拉上我作何?早知道如此,又何必在殿上爭議呢?你好好想想,自我嫁到你章家來,我爹爹是如何待你?我又如何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如今又是當著兩個孩子的麵,你如何對得起我?”
章越看了一眼正在看戲吃瓜的兩個兒子,當即道:“你們先下去,我與你們娘親有話要說。”
章亙搖了搖頭道:“爹爹,我已長大,你有什麼話且說便是,我且在這裡給你們評論道理,萬一鬨起來勉強也可拉住。”
十七娘皺眉道:“你且帶二哥下去!”
章亙毫不猶豫地道:“是娘親!你且少生氣。”
說著章亙便帶弟弟下去了。
章越道:“娘子是我一時糊塗,老泰山對我有再造之恩,我又豈敢有他念,隻是國家大事不得不論。若是無隙,則令天下人以為我與老泰山結黨……”
十七娘道:“此間沒有他人,官人與我實話實說,真是如此嗎?”
過了片刻,爬牆根聽了半晌的章亙便道:“我就知道平日娘都唬我們,她倒是從不跟爹爹吵。”
章家二郎道:“娘如何咱們不議論,大哥你這般躲在這裡聽聲我覺得不太好。”
章亙小心翼翼爬下來然後道:“怕什麼,又不是沒吃過打。再說隻要你不說就成了?”
看著章亙威脅的眼神,章家二郎立即道:“我……我什麼都不說。大哥你知道我這張嘴最嚴不過了。”
章亙笑道:“說得好,這才是親兄弟麼!走,咱們下雙陸去!”
“好啊!”
……
不久後章越十七娘備車趕往吳府。
至吳府後,十七娘帶著章越先見李老太君。
李老太君見了章越,十七娘便道:“從未見過你爹爹生了如此大的火,三郎,你到底是怎麼了?”
章越沒言語,十七娘便對章越道:“你先去書房尋我爹爹!我與娘分說。”
章越徑直去了吳府書房,這一次吳府下人見了章越都是各個避開。
到了書房前,章越看到吳安詩,吳安持。吳安詩臉色陰沉一句話都不說,吳安持道:“三郎,爹爹正在惱怒,你見了他小心說話,切不可再拿話頂他了。”
章越點點頭道:“多謝。”
章越走進書房後,便聽身後的吳安詩責吳安持道:“何須如此客氣,我早便說了我從沒有信過他……”
章越進入書房,見老泰山正一臉嚴肅地坐在椅上。
此刻章越也不由嘀咕,是不是今日殿上話說得過分,令老泰山有所誤會了。
章越關上門後,吳充示意章越坐下,沉吟一番後歎道:“王介甫已是決意,改讓曾孝寬出任樞密副使接替蔡挺。”
章越吃了一驚,王安石反擊來得這麼快。
何為權力?
有這樣一個問題做了詮釋,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荒島上,一共有一百個人。你手裡有一支手槍,槍裡隻有五發子彈,你要如何管理其餘九十九個人?
答案是先用掉一顆子彈。
這就是很好的解釋了,為何王安石要罷蔡挺?
誰叫你在關鍵時刻與陳升之一起作了錯誤的表態。
呂惠卿上疏相攻,嚴重動搖王安石的威信,這時候蔡挺冒出頭來,不乾你乾誰?
權力的權威就是不容許挑釁。
不能解決眼前的挑釁者,下一個挑釁之人也就在眼前了。
老泰山平日與王安石的關係就是如呂惠卿所言‘小異但自固’。
這是政治中很重要的一個生存訣竅。動則掀桌子和逆來順受的官員,早都被淘汰了。
章越道:“老泰山,丞相還是好說話的,隻要麵上不反對他死,私下裡言語並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