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石壁上的“符咒”
安靜的空間裡,成格的聲音雖然不大,卻真真切切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其他人的反應與謝放沒有什麼不同,都有些吃驚。
身子再是不舒服,成格好歹是個公主,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北狄女子確實比南晏女子更為主動大方。
時雍將油燈交給朱九,示意她拎著照明,自己在成格麵前蹲下來,“放哥,你把她扶穩。”
“是。”謝放麵不改色,將成格平放下來,厚實的掌心托住她的後背。
時雍將手指搭在成格的腕脈上,她不耐地臊動,身子發抖,臉上看上去也越發蒼白。陵墓裡的氣溫低於地麵,眾人下來時穿得都不多,成格更是如此,衣服濕了乾,乾了濕,原就是有些生病,這會子又累又餓,顯然病情加重了,嘴皮都微微發紫,謝放披在她身上的薄實,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
見時雍沉默不語,謝放道:“怎麼樣?”
時雍沉著眉,“情況大是不妙……”
謝放剛想說什麼,成格的身子又翻轉過來,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她身子冷,而謝放本是陽剛男兒,身子如同熱源,讓又冷又餓的成格根本就控製不住自己,整個兒貼上去,拉都拉拽不開。
“你抱抱我……”
“我就想死了,你抱抱我……”
她身子往謝放懷裡鑽,取暖一般,瑟縮成團。謝放推不開,有些不知所措,臉都僵硬起來。
朱九噗聲笑了。
“放哥,依了她便是。你獨身一人,怕什麼?公主垂青,這般好事,那可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福分……”
謝放冷冷抬頭,“你來。”
朱九推拒,“我要不是有媳婦,還輪得到你?”
謝放瞪他一眼,雙臂微微用力收起,將小姑娘裹入衣服抱得緊了起。
他這個動作很是正經,沒有半分猥褻之意,目光平靜無波,臉上那略略的憐憫如同佛祖可憐眾生,並沒有絲毫男女之意。
朱九歎息,“木頭。”
說來也是奇怪,在他們這群人裡麵,謝放身為侍衛長,是最不苟言笑的一個人,可偏生就數他女人緣好,甚至超過了趙胤,畢竟趙胤一般人不都招惹,謝放比起趙胤來,相對溫和許多。
在朱九的印象裡,以前辦差,但凡遇上些姑娘小姐,十有八九會傾心謝放。
就連嫻衣……
想到嫻衣以前喜歡的人,也是謝放,說不定現在都還有幾分好感,朱九心裡突然不是滋味兒。
“等出了陰山皇陵,咱放哥說不準就要當駙馬了。”
“駙馬——”這話叫成格聽了去,她緊緊揪住謝放的衣襟,抖抖索索地說:“你親親我,我若活著出去,許你……駙馬之位,可好?”
朱九道:“甚好,甚好!”
謝放哭笑不得地剜了一眼煽風點火的朱九,低聲道:“公主病休違合,連人都認不清,說的豈能當真。”
說著他轉頭看著時雍,“郡主,可有法子?再這般下去,她怕是……撐不下去了。”
很明顯,成格的意識已經有些混沌,根本不知道身邊的人是誰。
時雍從懷裡的小瓷瓶裡倒出兩粒藥勺,塞到成格的嘴裡,合了合她的下巴,又拿起掉落的衣衫披在她身上,回過頭找趙胤。
“侯爺!”
趙胤正在石室裡察找出路,一個人舉著火折子走到了對麵。
他好像沒有聽到時雍的聲音似的,一動不動地仰頭看著石壁,好半晌才轉頭。
“阿拾你來。”
時雍走過去,“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趙胤手臂抬高,再看時雍的目光深邃了許多。
“這些字,你識得?”
時雍心裡一窒。
方才在墓道儘頭看到懿初皇後留下的拚音文字時,時雍並沒有出聲,更沒有告訴趙胤說自己識得那些字。
眾人隻是驚歎,那古怪的文字,猜測是前朝狄太祖元昭皇後使用的符咒,時雍默默聽著,沒有認可,也沒有反對,更沒有發表意思。
趙胤是從哪裡看出來,她懂的?
“侯爺……”
時雍躊躇一下,嘴裡微微抽搐,笑得有些僵硬,幾乎不敢看趙胤的眼睛。
“我也不認識。”
趙胤眉頭微皺,扭頭看了看離他們稍遠的謝放三人,又淡淡掃過時雍的眼睛,舉起的火折子慢慢低下來,仿佛要看清時雍的表情似的,湊得近極。
“阿拾。這裡沒有旁人。”
他呼吸淺淺,拂得火光搖曳,落在時雍的臉上,卻是熱燙,仿佛皮膚都要灼燒起來一般。
時雍喉頭梗了梗,“我連南晏的字都認不齊整。這,這種奇奇怪怪的符號,哪裡會認得?”
趙胤沉聲:“你不必瞞我。”
時雍心臟收緊,回視著他,想從他的眼睛裡辨彆出來,是不是在試探自己。然而,趙胤還是那個趙胤,臉上半分波瀾都沒有。
“侯爺。”時雍的心懸了起來,壓低聲音,“你怎會有此猜想?”
趙胤幽深的眼裡劃過一絲光亮,仿佛是倒映的火光,又仿佛是某種詭異的暗芒。
“你告訴我的。”
“我?”時雍嘴巴微微張開,合不攏。
“是。”趙胤深深盯著她的眼睛:“我能讀懂你。就像你能讀懂他們一樣。”
他指著牆壁,“阿拾,你和我不一樣,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你來自彆的地方。這是你們的文字,是不是?”
時雍嚇一跳,“侯爺,你在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我是宋阿拾啊,土生土長的南晏順天府人。”
趙胤道:“你明白,我從不玩笑。”
時雍癟了癟嘴巴,很難接受趙胤居然會產生這麼離奇的猜想,並且絲毫不以為奇。
一直以來,她從不敢坦白,對任何人。
燕穆、烏嬋,最親密的朋友,當然也包括趙胤。這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告訴任何人的奇事。她不相信有人能夠理解,怕被人當成妖孽或是怪物,從此再不敢親近於她。
然而,此時。
站在她麵前的男人眼眸平靜,麵色如常,甚至還帶了一絲鼓勵,好像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並不是多奇怪的事情一般。
迂腐古板就差為封建法規祭天的趙胤,真的不在意嗎?
“侯爺。”時雍抿了抿乾澀的嘴皮,眼珠左右轉動幾下,不安地道:“我雖不是來自另一個世界,但我確實……稍稍識得幾個這樣的文字。”
她說得委婉,又小聲,趙胤聽了當即鬆口氣。
“你是哪個世界的人,都不緊要。緊要的是,你是我的阿拾。”趙胤伸臂攬住她,又同她一起看著石壁。
“告訴我,上麵寫的什麼,還在外麵那塊石碑上,又寫的是什麼?”
時雍咽了咽唾沫,眼皮微抬,“外麵的石壁出自懿初皇後,所述內容與侯爺所言大體不差,因此我便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告訴侯爺。”
趙胤道:“此處又寫的什麼?”
其實方才同趙胤說話的時候,時雍心裡便已經在默默拚讀這一行字了。
聞言,她歎息道:“寫的東西與石室有關,但對我們意義不大。”
“嗯?”
時雍淡淡道:“此行文字是懿初皇後轉述的永祿爺的話。言道:北方坎宮為休,此石室在坎位。休者,憩也,八道之言,為吉。然後,懿初皇後又解釋了一下,告訴後來者,說休室裡原本有皇蛾,很是凶狠,後來被她燒死了。”
趙胤聽到她複述懿初皇後的話,一邊聽,一邊琢磨。
看時雍停下,他抬抬眉梢,“皇蛾很是凶狠,燒死了,然後呢?”
時雍攤手,“沒了。”
趙胤有些困惑,“燒死了,就沒了?”
時雍道:“燒死了,當然就沒了。”
趙胤一怔,哭笑不得,“我是想知,先皇後說到此處,就沒有彆的交代了嗎?”
時雍道:“沒有。”
趙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