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試鏡(中)(1 / 1)

演員沒有假期 關烏鴉 2173 字 2個月前

【老夥計,你不行啊。角色都被內定了,你完全沒發揮作用嘛。】關琛站在洗手台前,從袋子裡拎出那套幸運戰袍。

【慢著慢著,不是我不行,是小熊太厲害了啊。】關琛抖了抖衣服,假裝它在喊冤。

【還敢狡辯。】關琛往衣服的肚子錘了兩拳。

運動服在半空中呼呼作響。

關琛玩了一會兒,才拿出謝勁竹給他準備的衣服。

就算角色被內定了,他也沒打算中途放棄。

上輩子每次考試,關琛知道了自己考出來的分都是個位數,也還是會去,隻因為在考場睡覺更香。

這次不一樣。他這次可不是來睡覺的或重在參與交朋友的。

他來,是想驗證自己所準備的東西。

一次次剖心自問,把回憶裡的痛苦翻出來晾曬,隻不過是為了讓角色更生動一些。邢焰一大把年紀了,還大清早起來,陪他排戲分析劇本十幾個小時。小熊比誰都相信他能成功。大師兄買的早飯也很好吃。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就灰溜溜地走掉,那也太遜了。

站在鏡子前,關琛換上了衣服。

謝勁竹給他準備的衣服,是一件嶄新的白色襯衫,一條黑色的正裝褲。換好衣服褲子,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就出現在了鏡裡。沒有長發的遮掩,整個人更顯清瘦。

關琛轉頭看了看隔間。自從他進來之後,那個打電話的人便沒有再發出過聲音。

關琛拿起袋子,往外走去,開門,關門。

衛生間安靜了片刻,隔間裡的人慢慢活了,走出來,卻一下子看到靠在門邊的關琛。

關琛其實沒走,假裝離開,隻是為了繼續聽點東西,或者引人出來,看看對方的麵孔。

“我姓謝,是王慶均的經紀人。”關琛做了個自我介紹後,問對方:“先生貴姓?”

對方聽到王慶均的名字,有些驚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關琛,而後自稱姓劉。

“劉先生,剛才我走進來,不小心聽到了些東西,先跟您道個歉。隻是有件事我挺想問的……”關琛問他:“吳澤這個角色,被誰內定了?”

劉先生猶豫片刻,苦笑一聲,依然不說到底是誰:“除了大公司出來的,還能有誰。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們也早點換個角色吧。”

對方說完,甩甩手就走了。

關琛等了一會兒,也走了出去。

他倒不是想把人問清楚後進行報複,畢竟這個世界不是公平的,他再清楚不過。他隻是好奇想知道哪個公司這麼有關係,將來熊鬱入行了要簽公司,他一定推薦小熊進那家。

大公司。關琛默念著線索,來到走廊。

長長的走廊,差不多都坐滿了人。

能夠拿到試鏡通知的,意味著背後的團隊本身就具備一定的能力。有的演員身邊帶著經紀人,正在熟記台詞;有的演員見到了相熟的麵孔,當場聊起天來。

試鏡的演員們都差不多年輕,二十多到三十多的都有,化了妝之後,更是分不出來具體的年齡。

大家在造型上也都有所準備,隻是風格不同。有的打扮成悍匪的模樣,有的直接穿了警服過來。

關琛孤家寡人,穿著普通,還沒化妝,看著這些人,感覺除了他誰都像大公司出來的。

試鏡很快開始了。

走廊儘頭的房間,會走出一個小夥子,叫出名字和號碼,讓演員按照順序一個一個進去表演。

關琛乾坐著等也很無聊,索性拿出劇本,繼續琢磨起了角色。

然而過了片刻,走廊時不時就有陣陣騷亂,三三兩兩的演員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關琛豎起耳朵聽了聽,發現大家談論的東西他已經知道了——吳澤這個角色被人內定了。

一些經紀人聞訊而來,要麼鼓勵自家演員等會兒好好發揮,要麼讓演員趕緊臨時換個角色試試。

關琛依舊低頭玩自己的。

他隻對吳澤那個角色感興趣。為了份工作讓他演其他角色,他才懶得換。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

不斷有人過來,也不斷有演員進到房間又離開。

有的進去五分鐘就出來了,有的則更短。而那些在裡麵待了十幾分鐘的,出來時都會得到眾人的注目禮。

有的人出來後一臉意氣風發。有的人出來後罵罵咧咧,低聲痛罵既然都已經內定了,還搞這麼個試鏡溜人乾嘛。

關琛粗略地估計,前前後後應該有百來號人了。

真是大製作。

隻不過什麼時候才能輪到自己呢?關琛扶著脖子,拿出手機來看,發現已經傍晚六點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之後,關琛注意到,他前麵進去的演員,停留在房間裡的時間變成了三分鐘,兩分鐘。

【已經確定了麼?】關琛猜想。

走廊有幾個演員也注意到了這不正常的試鏡頻率,知道了些什麼,於是起身走了。

關琛沒動。他摸了摸手裡的劇本,有些遺憾,看來沒法在大銀幕上看到自己演出來的吳澤了。

大概又過了半小時,負責喊人的小夥子才叫到了關琛的名字。

此時,整個走廊除了他和幾個工作人員,已經沒什麼人了。

關琛起身,從走廊的這端,走到了另一端的房間門口,出示了試鏡的通行證件,工作人員確認無誤後,把關琛引進了房間。

走進房間,正對門口的是一排並排放置的桌子。

幾個人就坐在桌子後麵,有說有笑。互相交換著一張張簡曆,說這個演員不錯,那個演員不太行。

一切都當著關琛的麵交流。絲毫沒有把進來的關琛的心情照顧到。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意。

關琛進來後一時間也沒人搭理,站著如嘍囉。

好一會兒,席位最邊上的人催促工作人員去準備晚餐的時候,才注意到了站著的關琛。

“嗯?怎麼還有?剛才不是最後一個了?”這人倒是一眼就看出了關琛是個演員,而不是其他什麼人混了進來。

大家陸續注意到關琛之後,紛紛收起交流的姿態,打量起關琛。

關琛一個個跟他們對視過去,心裡有些好奇,猜他們分彆是乾啥的。

居中的導演看到手下遞過來的簡曆,才想起有關琛這麼一個最後兩天才插進來的演員。

“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導演用筆點了點桌子,跟大家解釋:“黃進推薦來的。”

大家聽完,反應都不大。

黃進畢竟隻是個主持人,是電影圈之外的人,影響力不大。

而且關琛的簡曆正被大家傳閱著翻看,作品一欄是空白的,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大家互相看了看,露出各自都懂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們已經內定了誰,但那些都跟我沒什麼關係,我隻想把我準備的東西演出來。”關琛拿起劇本,補充了一句:“然後提點意見。”

“內定?小夥子不要亂說話。”

“有點狂啊,小子。”

“謔,意見?”

大家被關琛毫不客氣的話驚著了。

攝像機被工作人員打開了。

這不僅是為了防止演員出去後亂說什麼,同時也是為了看看演員上不上鏡。假若電影大爆,試鏡的片段也能成為很好的宣傳物料。

現在就是為了防止極端演員口出狂言後出去亂講遭到了不公正對待。

“你對劇本有意見?”導演問關琛。

關琛點點頭。

這無關角色被人內定後的發泄。他隻是考慮到越真實的環境,才能塑造出越為真實的吳澤。所以想提醒一下劇組。沒什麼壞心思。

“先說倉庫戲那裡。警察執行任務的時候,為什麼他們都不帶執法攝像頭?這不僅是用於監督警察的執法,也是用於記錄敵人的。事後哪怕行動失敗了,也可以分析出敵人的行為特征,說話習慣,破解敵人的身份。”

“還有,張家駒他們進倉庫,在聯係不到人之後,警隊後台為什麼沒覺得有問題,然後派出支援?倉庫周圍為什麼沒有警察封鎖圍堵?”

“……”

一條一條漏洞被關琛指出來,編劇聽得有些臉紅。

【你區區一個演員,竟然還指導我寫東西?】編劇很生氣,拿起關琛的簡曆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呃……”竟然是雲縵大學文學係的。

那……勉勉強強……可以指導,吧。

“你是雲縵畢業的?”大家陸陸續續注意到了關琛的學曆。

關琛說了聲:“對。”

就沒了。

沒說大學裡跟表演相關的經曆,也沒說大學學得的專業給表演帶來什麼幫助。

二十七歲。非科班。無表演經驗。純新人。

模樣雖然好看,但演員不是好看就能當的。或許模特的工作更為適合。大家現在隻想著趕緊把這個解決掉,然後去吃晚飯。

“給你十秒鐘。說點你知道,而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導演邊上一個目光淩厲的女人出聲問道。

被謝勁竹科普過坐席的關琛,猜眼前這個女人應該是製片人或者監製之類的存在。

女人的目光和語氣都很淩厲,但關琛也沒犯怵。頂著前身的高材生馬甲,對這類情況他早就預料到了。

隻見關琛目光炯炯有神地答道:“上完廁所擦屁股的時候,最後一下用非慣用手擦,會擦得更加乾淨。”

眾人:“……”

大家原本還在猜,關琛會說符合名校畢業生的知識點,又或者說些獨特的個人經曆。但誰也沒想到……

你這個知識點也太接地氣了吧!

“不愧是……黃進推薦過來的人,很幽默,哈哈,哈。”導演勉強打了個哈哈。

眼看著製片人目光不善地盯著關琛,導演連忙讓試鏡進入正軌,他問關琛:“說說看你對角色的看法。”

“【對比】是個很常見,也很有用的表現手法。《警察的故事》,正反兩派都是警察,但他們選擇了完全相反的路。

吳澤所做的一切,都是源於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意義,自己的生命沒有價值。

他破壞秩序,不僅是報複以他爸為代表的、守護秩序的警察群體,還因為他找不到一個妥協之路,逐漸變得厭惡一切,厭惡世界,也厭惡自己。他隻有通過不斷施展暴虐的行徑,才能對抗他內心的自我厭惡。

他不斷挑戰更高難度的犯罪,變本加厲地虐SHA警察,和全世界為敵,是因為他想把自己的命狠狠作踐了,再狠狠甩到他爸的臉上,把命還給他。

毀了自己,就能逃離所有的一切。他的目的,隻是這個。”

關琛慢慢地說著整理出來的理解。

原先漫不經心的眾人,聽著聽著,慢慢收起了冗餘的雜念,開始更用心地聽關琛的講述,把他的話映照劇本裡的角色。

“這才像是雲縵畢業生說出來的東西。”導演聽完之後,感歎一聲表示讚賞。有些角度是他跟編劇都沒想到的。

“不錯,”製片人點點頭,開始推進下一個流程,“開始表演吧。”

大家也等著關琛的表演。

有些人說得很好,人物小傳寫得比劇本還厚,十分用功,但等到開始演了,完全又是另一回事。對一些功力還不夠的演員來說,這些抽象的東西想太多反而會成為一種障礙。

演員終究不是作家,行不行,最後還是要看演得怎麼樣。

“倉庫那場戲怎麼樣?”導演聽關琛講了倉庫戲的漏洞,乾脆抽了這段,反派吳澤和主角張家駒第一次交手的場景。

“可以。”關琛點頭。這種重頭戲,他和邢焰是有準備的。

然後屋子裡的人看到關琛從黑色的、像極了垃圾袋的塑料袋裡,拿出了一個紅色的臉譜麵具。

“因為考慮到到處都有的攝像頭和警方帶著執法攝像頭,所以吳澤出現的時候,會戴著麵具。”關琛把麵具放到地上,用腳一踩。

麵具“哢嚓”碎成了兩半。

關琛撿起上半張臉,戴到了頭上。

然後他解開了衣領上麵的兩個扣子,緩緩撐開了肩膀,身姿變得越發挺拔。仿佛某種野獸正在蘇醒。

現場有人本來覺得這沒必要,麵具遮住表情,隻留兩隻眼,這無疑提升了表演難度。

但導演覺得關琛這樣不錯。新人演員雖然經驗少,但憑一腔熱血,本身就會散發一種努力的純真,觀眾很吃這一套,他也欣賞。

然而,當關琛抬起頭的時候……

看著那雙眼,他們像是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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