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罷了……”
“閉嘴吧你!”教練又瞪了眼不省心的鐃神,刻意壓低了聲音,雖然是有些憋屈,但為了不被上頭盯上找麻煩,還是推了把鐃神,“鬃獅可是榮耀官方養著的。你自己出門不長眼,惹了不能惹的彆牽連了鬃獅,去道歉!”
道歉?!
鐃神的眼裡閃過一抹寒光,被教練推著從一邊走過去,現場這麼多新人都堵在不遠處看熱鬨,他覺得落了麵子,但想到傅枝那邊,又隻能不情不願地對著資本低頭道:“梨挽大哥是吧?不好意思,剛是我沒看清楚,大水衝了龍王廟,你彆在意。咱都是自家人,以後有機會了,我肯定會多多照顧你。”
他重咬了‘多多照顧’幾個字,看向陸予墨的眼神,裡麵跟凍了冰渣子似的,連著周遭的空氣都涼了幾個度,像是蛇皮附著皮膚,讓人瞬感陰潮冷濕。
原本安靜扶著陸予墨的青訓生都心臟一縮,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脖子,聽出了話裡的第二重意思。
就連站在不遠處的一群青訓生都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
心裡有些嘲諷的想著,陸予墨這才剛來第一天就和鬃獅這種大戰隊的隊長杠上,要不是傅枝這座靠山,這樣隻有顏值沒有情商的憨批在青訓賽多半連十分鐘都待不下去就要卷鋪蓋滾蛋!
但陸予墨不在乎。
儘管這人的眼神有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但他是來打比賽,不是來和誰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掙出個你強我弱的。
不管鐃神話裡是什麼意思,但他已經道了歉,他再去細究摳字眼的叭叭,就跟著挑事一樣。
於是點頭,謙虛道:“照顧談不上,有空一起上線切磋,互相學習。”
鐃神:“……”
眾人:“……”
你有沒有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啊大兄弟,你這意思,還挺把自己當盤蒜啊!人家一個隊長有什麼好和你互相學習的?!
但陸予墨不這麼想。
他來之前傅枝和他科普過各個戰隊大概是個什麼情況。
鬃獅就屬於一流戰隊的末尾。
隊長是那種小肚雞腸,剛愎自用,平日裡直播輸場比賽都能和隊友罵起來的,特彆喜歡打壓新人,導致鬃獅的實力穩步下滑,在圈內的口碑也極其不好。
傅枝從不懷疑陸予墨有被頂尖戰隊選上的能力,但也要替他規避一些外表光鮮,內裡實在不入流的戰隊。
陸予墨可不指望這種人照顧他,轉身正要離開,冷不防,就聽見身後那道聲音冷笑一聲,被他這句話刺激到,嘲諷開口:“你有自信是好的,但我勸你也不要太自負。”
他聲音輕蔑,被身邊的教練拉了一把,還是帶著人身攻擊道:“靠著關係起來的職業選手不出一個月就得被觀眾趕出舞台。傅枝不是你親妹妹吧?據我所知彆的青訓生打比賽請的都是親生父母,你卻特地把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請到現場……嘖,知道的是你想走後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有爹媽,過繼到了傅枝名下!”
他急了,他惱了,他惡毒了!
攙扶著陸予墨的小男生在這種緊張到空氣裡一根頭發絲都嚇到顫栗的情況下,緊緊地握住了陸予墨的手,生怕他衝上去乾架,好心提醒道:“兄弟!冷靜!官不與民鬥啊!”
陸予墨轉過身,看著鐃神臉上的得意,他像是打響了勝利的號角,抓住了陸予墨的小辮子,眼神間帶著濃烈的得意!
他也確實刺到了陸予墨發心口!
為什麼彆的參賽選手,父母在台下支持,鼓勵,而他的父母卻不見人影。
是因為陸予深的事情更重要?還是他們本就看不起他打職業,覺得影響了他們的好心情?
陸予墨答不上來,沉悶的思緒撕扯著脆弱的神經,眼底的血紅悄然爬入眼球,平添了幾分可怖。
他最後看了眼一臉得意的鐃神,眉眼冷峻,捏了捏拳,轉身,快步離開。
鐃神還不算完,挖苦道:“小小年紀就這麼多小心思,學著社會不良風氣靠家裡人走後門還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為國內哪個戰隊能要他?!”
——
另一邊。
傅枝跟工作人員離開後,沒過一會兒就收到了許薇那邊打來的電話。
他們從DIY的手工店鋪裡拿了應援棒,應援牌和橫幅之類的東西就往觀眾席這邊走了。
現場的區域劃分為紅橙黃綠四個區域。因為主辦方知道傅枝也親自來了現場的關係,所以特地給這四個區域劃分了一下。
一個是坐總教練和戰隊隊長之類的考核人員的。
一個是放主辦方拍攝機位和工作人員的。
一個是其它選手親戚朋友所坐的區域。
最後一個紅區被分給了傅枝一家。
每個區域大概都有六七十平方米的大小。
這會兒觀眾席還沒有太多人,許薇帶著陸景清一行人抱著亂七八糟的應援品進來的時候,很快就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傅枝和無極那邊的領導打了聲招呼後,就和許薇一起布置他們所在的區域。
應援牌被放在了座位。
家裡吹好的氣球被串好拉成一個四方形掛在了區域四周。
彩色紙片裁剪出來的加油打氣的標語被貼在了背後的玻璃牆上。
葉九站在不遠處捂臉,透過指縫看見還在幫許薇整氣球的傅枝,羞的臉都紅了,小聲問傅枝,“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好像和這裡的人格格不入?”
“怎麼說?”
“有點像背著特產進城的土包子。”
傅枝:“……”
哦,她倒是覺得更像學校運動會開幕,各個班級在操場整得那些個花裡胡哨。
尤其陸予深還拿鑽石給陸予墨堆積了一個獎杯。
傅枝覺得,如果不是現場沒放那種從幼兒園就專用的得獎音樂,陸予深分分鐘能給現場布置成奧運會閉幕儀式前的頒獎典禮。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儘管葉九覺得他‘中二病’都要犯了,但最後,還是陸家人手一個應援牌一個應援棒。
周圍有幾個家長忍了又忍,沒忍住,對著傅枝一行人的方向拍了個照,錄了個像。
還有小聲嘟囔的,“早知道,我也給我兒子買一個這個氣球和橫幅!”
——
另一邊,一無所知的陸予墨一行人被安排在後台化妝。
離上場還有一段時間,化好妝的選手三三兩兩的坐在了化妝間裡閒聊。
冷不防,現場忽然爆出了一聲驚呼,“我天,你們知道嗎?我妹妹和我說,現場還有人拿著不少應援牌來應援!霸占了四分之一的觀眾席!”
“是哪個明星要來吧?”
“不清楚,我妹妹還沒說,聽這樣子挺隆重。”
“明星再隆重也不是圈內人,還有誰能隆重過那位?”有選手往陸予墨的方向指了下。
“他有什麼好隆重的,全家就邀請了個妹妹,父母都沒來,多半都不支持他比賽的。像這種有錢人家庭來打比賽,多半都是玩票性質。”
“說不準遊戲打的不行,父母都不願意跟人家談來丟這個人,他才找了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豪門的事情說不準的,聽說有錢人把感情看的特彆淡。像我爸媽,我不讓他們來他們都得來!”
“……”
場內的討論聲不絕於耳。
儘管這群人極力把聲音壓低,但陸予墨還是聽見了些許。
社會就是這樣,有不分緣由滋生的惡,也有沒有理由孕育的善。
他周身圍繞著低氣壓。
這時候,場務走到房間內,拍了拍手,“行了,到時間了,都彆喳喳了,排隊,有序的往現場裡走啊!”
場內的這群選手這才起身,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台上走。
這時候,第一個發出驚歎的男生在手機微信上忽然又收到了一條他妹妹發來的消息。
是一段剛剛錄製好的視頻。
他點開,注意到視頻裡應援牌上的幾個字,臉色一變,趕緊去推周圍的男生,“你看,陸予墨……”
前方的陸予墨聽到他的名字,抿著唇,加快腳步往屋裡走。
他不想在聽人討論他的家庭。
他已經18歲了,並不是做什麼都需要父母陪同的年紀。
況且打職業比賽,就算父母在台下又能怎麼樣?難道父母在的選手就能多拿幾分,就能被大戰隊選上了嗎?
反正從小,他父母就更喜歡陪著弟弟多一點。他根本不需要所謂的家人的支持,他完全可以一個人,他一個人也能很好……
然而電子門自動感應拉開,他進入比賽場的一瞬間——
“嘭——”的一聲。
現場響起了類似於禮花爆炸的聲音。
“兒子加油!”
“大哥加油!”
“支持全世界最好電競選手的陸予墨!”
他嚇了一跳,抬眸去看。
專門被劃分出來的一塊區域裡,許薇,陸景清,陸予深,還有葉九和傅枝做成了兩排,四周的氣球將這幾個人圍起來。
他們的身後,玻璃牆上貼著超大的加油語,他們的手上拿著DIY的應援牌和熒光棒。
“……”
所以,他先前在門口聽見的他們周六早上要去DIY手工店做的事情就是給他拿應援牌嗎?
陸予墨怔怔地站在原地。
這一瞬間,全場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這樣的場景有點兒像頒獎典禮,甚至需要提前準備一下賀壽詞,哦不,是感謝CCTV,感謝央視TV……
當然,他最該感謝的還是他的家人。
他們並沒有覺得他打遊戲丟人,他們和他一樣,把這一次的青訓賽當成很重要的日子。
陸予墨不知道他們準備了多久,但他心裡很開心,有種類似於失而複得的情緒,當然,也或許他從來都沒有失去過什麼。
他不再是遠遠站在角落看著陸予深和許薇結伴離開的小孩子。
陸予深克服了社恐,他拿著碎鑽做出來的獎杯和應援牌,衝著他的方向,替他加油道:
“大哥,你一定能拿世界賽的獎杯。”
在他身邊,父母和傅枝,葉九跟著點頭。
陸予墨從來沒有一刻被這樣觸動過。
他學習不好,父母總會失望,他試圖做出一番成績,但總是弄巧成拙。
他有時候羨慕生病的陸予深,覺得生病才好,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不會有人過分苛責他什麼。
陸予墨也希望他能成為一個病秧子,被父母和親人關心。
但是他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他責怪怨恨陸予深。
然而——
台下的陸予深揮著應援棒。
整個會場隻有他的家人給他整了這麼一出,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很有可能被彆人帶有異樣的目光注視,但是他們毫不介意,隻想給他傳達這份心意。
——我們是很愛你的,但是同樣的,我們也很抱歉,對於愛的表達方式,我們遲到了這些年,缺席了你生命中很長一段時間。
現場的主持人注意到這個場景,微笑著問陸予墨這一刻的心情。
陸予墨掐了自己一把,覺得這一刻有點兒不太真實。
但是這種感覺並不賴。
葉九在台下給他打氣,“你要贏啊陸予墨!”
葉九原本是覺得很尷尬的。
他覺得這樣重大的場合,全場沒有人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應援的時候,隻有他家裡搞了這麼一出,把嚴肅的氛圍都整的像明星開演唱會似的。
可這樣的想法也沒有持續多久。
當陸予墨從那你走出來的一瞬間,葉九就感覺到了一股子興奮,想要一把子支持陸予墨,嗓子裡的話不由自主的喊了出來,分泌的多巴胺都多了起來,刺激的整個人很興奮。
後出來的這些選手自然也注意到了場上的情景。
不同於陸予墨淚眼汪汪又極力忍著坐在場上的感動,他們仿佛被人迎麵打了一個巴掌一樣,臉上火辣辣的疼。
想起之前還湊在一起評論陸予墨遊戲打的不好,家裡人不肯支持,豪門之間沒什麼父子情深,傅枝多半也沒有很在乎這個大哥,結果嘞?
看著坐在台下麻木看著他們走出來的父母,亦或者隻會給他們錄視頻發朋友圈的父母,選手們:“emmmm”。媽耶,說好的母愛泛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