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抬頭看著，看著那個巨獸慢慢的張開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混雜著海水滴落在他的麵前。
那怪物身後有驚雷閃爍，將天地照亮了一個瞬間，也分明的刻畫出了它身上充斥著窒息感的鱗片。
麵前的生物被叫做黑域擬龍，並非是因為生活在黑海之中，而是因為它們通常生活在三百米以下的深水區域，但是因為強大的身體素質，可以做到快速的下潛或者上浮。即便是未成熟的個體，也可以在五百米內的深海環境中來去自如的捕食，被漁民們稱之為惡魔在海中的坐騎。
因為通常情況下都生活在三百米的深海，所以它們的顏色並不顯明，基本都是純黑的顏色，隻有張開嘴的時候，才會有星星點點的微光，以此在深海中以逸待勞的獵食那些魚類。
並且它還是除開魚人和娜迦之外，對於溺魂力量免疫程度最高的幾種海妖之一。
之所以被叫做擬龍，就是因為它們的頭與脖頸與龍類有不少的相似之處，但奇怪的是它們與擬龍並沒有親屬關係，而是獨立發展出來的特征。
但是它們的力量，不容小覷。
因為曾有人看到過這樣巨型的生物在海霧彌漫的季節在空中遨遊。
“看來你那一嗓子，沒能嚇退所有的怪物……反而讓它們更瘋狂了？你的叫聲代表了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啊……大概就是打了個哈欠？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啊。”
聽到這句話，狄亞勳在海麵上佇立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
“你覺得他的天賦高於我嗎？我指的當然不是純粹的魔法天賦，畢竟你活了這麼久，應該也知道魔法天賦不代表一切，有沒有天賦要看能否兌現。”
“討厭~你這樣的話好像在說我是老奶奶。”
“不要鬨了——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沒有了，如果……你願意現在放棄眼下的權利，重新修煉，你一定是世界最強的。而且有我保護你，不會有事的呦~”
“我也這樣認為。”狄亞勳雙手負後，他們兩個正站在迷霧籠罩的範圍之外——他明白這些迷霧因由何等原因產生，“我在看到沐恩的第一眼就覺得，如果他平靜的這樣走下來，未來的成就必然無法與曾經我的恩師對我的預期相比，即便想要達到我現在的能力恐怕都需要耗儘心力。更不用說塔瓦西斯這樣的天縱奇才。”
“你才是最厲害的。”
“我的道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狄亞勳輕歎一句，“我之萬象，亦可內勘，我的命定之中恐無法成就半神之威，心上塵垢似以堆疊萬世，這讓我走的很快，但也令我在到達峰頂之後難踏雲霧。”
“不要妄自菲薄嘛~”
“隻是雖然塔瓦西斯舉世無雙，他也對咒術不通分毫，他對於沐恩的關照更多是出於一種理性的考量，我卻並非如此。”
“哦？”利維坦聽到這句話，從狄亞勳的懷中抬起頭，用如同黑色水晶般深沉但又剔透的眼睛看著對方。
“即便狄亞勳和塔瓦西斯這樣的人，精靈王陛下也從未對我們表現出過如此程度的關懷。這說明他一定了解到了某些我們並不了解的事物，或者說在他看來沐恩的成就未來必將在我等之上。而且神明的呼喚也讓我難以釋懷——關於世界的未來令我夜不能寐。塔瓦西斯說的沒錯，我們需要的是一個非常強大的聖人，而不是一個平庸的聖魔導師，所以沐恩要經曆的苦難是必然的，他已經有這樣的先決條件，那就更要好好的打磨。但是即便如此我卻仍不認可塔瓦西斯的做法。就算是為了培養他堅韌不拔的意誌和小心謹慎的態度，也需要有人進行微妙的保護。如果他是在那場戰爭開始之前出生的話，帝國或許會派一位聖人來貼身保護他又不讓他有所察覺吧。”
“這麼感性可不適合做教宗哦。”利維坦打趣道。
“我本來就不適合做教宗。我不做教宗，他不做塔主，才有可能成為半神——算了，現在說這些東西都沒有什麼意義。已是經年故事，不再提了。”
“你真的覺得那個精靈族的小朋友的信任是值得的嗎？”
“如果你指的是赫爾普陛下，那麼我希望你能叫他精靈王陛下。”
“我可是神誒。”
“如果神都和你一樣弱，我可能就不會想要成為半神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嘛！氣死我啦！當初是我沒睡醒，你現在再跟我打一下？！”
“即便是是你現在的狀態，如果我沒有當初選擇強行登聖，而是穩步提升，你絕對不會是我的對手——而且說不定那個時候就可以殺掉歐西裡斯了……”狄亞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可能是他這些年來最後悔的一件事情了。
即便是要麵對將來的危機，但是獸人有半神這個事實還是總能給他巨大的壓迫感。
利維坦氣鼓鼓的樣子顯得非常的嬌欲，她生氣的咬了狄亞勳一口，在肩上留下了一排淺淺的牙印。
當然不舍得真的用力。
“你不去幫他？”
“為什麼要幫？這樣的對手他應該還是能自己拿下來的，無非是塊頭大了一點。我不能輕易的進入這霧氣裡，否則很有可能出現些小麻煩。”
“那就回去吧。”
“不成，如果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話，從海神殿沒有辦法及時趕到這裡，他是小天使，是最重要的人之一，我至少不能讓他在南海出事。”
“可是這裡好冷呀。”
狄亞勳看了正在跟自己撒嬌的女人，眉頭微微皺起，但是那其實是個疑惑的表情：“你在水下睡了這麼多年，那個地方難道不比這裡冷多了？”
“那時候人家是魔獸的狀態呀。”
“如果你真的覺得冷就先回去吧，我自己在這裡看著就好了。”
“那怎麼能丟下你在這裡呢，萬一你被壞人頂上了我會擔心的。”
“擔心它們被我打成肉泥？”狄亞勳笑了笑，然後脫下衣服給利維坦披上再次將她摟在懷中，“這樣好些了嗎？”
“你能抱我嗎，站著好累哦。”
“……”
“怎麼不說話了？”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那副尊榮，所以抱起你來的時候覺得有種非常玄妙的感覺。”
“討厭鬼！”
世界上好像總是那些有錢有勢或者有能力的人才能擁有這樣打情罵俏看上去安和閒適的權利，因為周身的其他事物真的已經很難影響到他們了。
可惜往往這個時候的人年紀都已經很大了。
隻能說浪漫這個東西，確實是世界上最難以獲得的奢侈品。
沐恩自然沒有這樣的權利，他正看著微微散發著熒光的血盆大口心裡打鼓。
他自然不會知道狄亞勳特彆的相信他，因為他真的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
兜裡沒錢的人在社會上說話往往沒有什麼底氣可言，除非耍流氓。
打架這件事情也差不多，一個很瘦弱的人和一個非常健碩的人起衝突，雙方手裡都沒有家夥，那肯定也是那個瘦弱的人要更緊張——當然也說不定，因為另外那個壯碩的人可能會緊張於怎樣才不會把對方打死。
可能真的有很多人相信技巧的強度，但必須要說的是，如果技巧真的有那麼神奇的造化之力，格鬥比賽就不會限製重量級的分彆了。畢竟人是有極限的，肌肉的密度也是有極限的，雖然壯碩的人可能摸不到自己的後背，但是卻絕對不會一拳打不死同等肌肉密度但是比自己瘦弱好幾倍的人。
而且從本質上來講，打架沒有流氓可以耍，因為這個事情本質上就是在耍流氓，不是一個擁有道德的問題。
真正你死我活的爭鬥中還要守所謂的武德那就等於吃著火鍋唱著歌跑步進入太平間。
在魔法的世界裡是一樣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在小學二年級就被老師誇讚可能是“生而知之”的塔瓦西斯也沒法越境乾掉聖人。
現在也沒有辦法越境乾掉半神，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處心積慮的想要製造那些東西，解構這些力量。
力量的數量等級本身就是壓到性的，你不能指望我一個普通人伸出兩隻手就能力抗海嘯。
沐恩當下的困境就是如此，他之所以青睞技巧性的格鬥方式就是因為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去鍛煉這方麵的素質，塔瓦西斯幾乎是把讀書和分析這兩個特質刻入他的基因裡了。
所以雖然他真的很聰明，從任何方麵上來說都是很優秀，即便是“最差勁”的身體素質也可以在學院內達到中上遊的水平，但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他還是需要使出渾身解數。
而且這種高手還必須要在魔力等級內和他是差不多的程度，他才能依靠自己六邊形戰士的特質用層出不窮的手段讓對方無法反抗。
如果連魔力都是壓倒性的，並且自己的身邊也沒有什麼其他人需要保護的話，他不會產生第二種念頭，隻會想著怎麼跑路比較安全迅速。
但是這浪花不時的拍在他的臉上，似乎就是在提醒他：“孫砸，這地方沒處跑。”
要了命了。
或許可以把所以的人都收入到寶石之中，之後即便被吞下去也沒有太多的關係，可以嘗試從內部突破。
但這隻是理想情況。
即便是真的能從裡麵破開它的身體，幾百米的壓強沐恩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存活的可能，隻要出來幾乎是會在瞬間就被壓成肉餅。
所以當下的選擇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乾掉這個張著嘴散發著口臭的家夥。
黑域擬龍無法被馴化，所以唯一一個好消息可能就是沐恩不用擔心這個東西後麵有什麼勢力或者陰謀。
但是壞處是這個東西智力很高，就算讓它受傷，憑借這種怪物在水下的行動能力可也以倏忽遠遁。
它還可以辨識出船隻，所以沐恩要承受這個東西可能會帶來的報複。
在這個鬼地方，掉下水和死就沒有什麼區彆了。
要一擊必殺……
他回過頭，看著自己的船員們，舔了舔龜裂的嘴唇：“伏爾甘先生，我有點後悔了。”
“後悔沒聽我的話多叫點人？”
“嗯。”
“你是活該，我們是真的倒黴。”伏爾甘翻了個白眼。
聽到這話，沐恩笑了起來：“還沒到絕望的時候，你們能幫我限製住它嗎？”
“多久？”
“幾分鐘！”沐恩在說著話的時候突然跳開，因為那個長著長脖子的東西已經將自己的頭顱重重砸下了。
不怕腦震蕩嗎？沐恩堪堪躲開腹誹不已，但是就在這他放鬆警惕的瞬間被那個頭顱橫掃打飛，巨大的衝擊力直接讓他打碎窗戶飛進了船長室。
呻吟聲從中發出，他感覺自己想動也動不了，被嵌在了家具中。
“蓋諾！”伏爾甘支了個眼神，示意他趕緊去救沐恩，他自己則提著錘子衝了上去。
人和人戰鬥的時候，其實要比人和獸戰鬥要複雜的多。
畢竟人可以威逼利誘，讓敵人分崩離析。而野獸對於人們來說是共同的且無法改變的敵人。
在船隻這個孤立的“小島”上，沒有人有後退的空間，所以不存在有人出工不出力的情況。
每個人都會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而真正的拚命，此刻就是了。
“小子！現在需要多久？”伏爾甘大吼道。
“十……十五分鐘……”沐恩的手指都在顫抖，有破碎家具的木刺紮入了身體，如果再深一些，可能就會讓內臟受損了。
“大人，您沒事吧？”蓋諾想要將沐恩抱出來，但是沐恩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動。
“事情不小……把這個放到那邊。”沐恩握住一塊斷木，然後遞給蓋諾指向不遠處的空地，手抖如篩糠。
手抖不是因為太過痛苦——雖然的確如此，但是他畢竟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人。手之所以如此之抖是因為之前迅速反應的時候全身肌肉繃緊應對即將到來的撞擊。這種突然的法力讓他罕見的抽筋了，而且不是一處，是很多出。
肌肉受損也讓他的協調功能出現了些許的紊亂。
外麵的戰鬥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