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瞪著眼,頭發上的血紅玉勝好似第三顆瞳孔盯著祝融,她聲音冷如冰:“是哪鍋?”
這腔調是跟著馬麵學的...
祝融咬著嘴唇,不知該怎麼說。
她已經知道白起死了,但白起無疑是一個神話般的英雄,當初,祝融聽到人間傳來的消息時幾乎不敢置信。
一人一劍屠殺數十萬,力挽狂瀾,於萬馬千軍中,拖一身鳳凰般的霓霞,秒殺犬戎王,然後化身殺劫,卻是於最璀璨奪目,震懾天下之時消失無蹤,如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未曾出現。
他就是一個謎,是曆史中橫空出世的傳說,甚至今後的人間會將他的故事當成一個謠傳,說幾句“這傳的久了,人就被神話了,其實原來根本沒這麼厲害的吧,也許不過就是殺了百十人而已”。
老實說,與這樣一個男人共赴巫山雲雨,祝融是不後悔的。
他死了。
祝融確實傷心了很久。
她把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抵禦妖潮的工作中去,每天睜眼閉眼便是殺,甚至在仙門贏得了戰神的稱號。
隨著帝子的降臨,李鏡花成為人間帝王,聖會已經沒有必要存在了,完全可以由前兩人接手了。
王母小手拍拍身邊的木椅,嗓子大了點:“不說嗎?”
祝融淒然道:“娘,他已經死了。”
“他是哪個?”
“娘,您總是逼我去與那不喜歡的人結成姻緣,還是世代姻緣,女兒便是轉世了也無法逃脫。但女兒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心,女兒難道就不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嗎?”
王母怒了,小手“啪啪啪”地拍著椅子,拍一會兒把手伸到嘴邊開始吹氣,似乎有點兒疼,馬麵心虛地把她的手抓了過來,開始幫著她吹。
王母的小嘴這才空出來了,繼續開始罵:“你是不是我女兒?你居然看得上外麵的野男人,你不得了了,老實說,共工我也不喜歡,但我輸給了紫薇,能怎麼辦?可是你居然心甘情願地去和彆的男人做那羞羞的事,還說什麼愛,你惡不惡心?快說,他是哪鍋?”
祝融無奈,彆過頭急速而小聲道出名字:“白起。”
王母震驚了三下:“你...你居然喜歡那個白頭發的醜東西?還和他...”
馬麵抓著王母的手禁不住顫了顫,差點跌倒,她輕聲勸道:“楊回,算啦,靈月也不是故意的。”
王母見到閨蜜求情,她才哼了聲:“反正這一世共工也死了,那就算了吧,下一世你得乖乖聽話。不過共工如果轉世回來...唔...似乎也還是可以再續...”
馬麵勸道:“楊回,還是等下一世吧。”
“那行吧...”王母哼了聲:“還不謝謝你元姨。”
祝融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母親身側的閨蜜,老實說,她麵對兩個魔動,真的挺自卑的,完全沒有了在凡間時候的火辣性感,此時長發也是漆黑地如睡蓮般靜靜垂著,“謝謝元姨。”
她下定決心,既然下一世才要去履行姻緣,那這一世她一定要活的久一點,和那共工錯開轉世時間。
馬麵招招手,嗬嗬笑道:“沒事沒事。”
畢竟是自家主魂的女人嘛,哦嗬嗬嗬嗬...
...
...
飛輦出了人間,穿破了雲海與幾層大氣。
荒涼死寂的漆黑星空便展露在麵前。
而飛輦四周如是應激般生出了一層薄膜,這薄膜將飛輦和外麵世界隔離開來了。
馬麵側身,右手貼著窗戶,涼涼的感覺傳來,她往外看去,飛輦的輪轂在星辰之間轉著,而飛輦之下的...居然不是一顆星球,而是平鋪的大地,東南西北四方無極,不知延伸向何處。
隨著離人間越發遙遠,這一片大地看的就越是清楚。
這就是一片完全看不到儘頭,橫亙在宇宙之中的大地,球狀的星辰在大地之上,雖也是巨大無比,但對比起這無窮無儘的大地,卻是又被縮小了許多。
難怪會被稱為人間。
隻不過...目前為止的隻有中央的大陸,周邊的三山四海,那麼再往四方又是什麼?
馬麵意識到了這一點,忍不住向遠處眺望。
但四方無極,卻是如沐浴在一層薄紗般的霧氣裡,根本瞧不清楚。
隨著飛輦的遠離,她愈發看到大陸相較三山四海不過是一粒黑豆,而三山四海相較那無限的四方,亦不過是滄海一粟,是宇宙裡的一粒塵埃。
看的越是清楚,馬麵就越覺得自己前世在地星得到的一些想法,並不適用於這個世界。
她不禁想:
如果地星的宇宙是通過大爆炸產生,從時間源頭的起點,經曆了無人可知的普朗克時期,才形成了一團無儘擴張的星雲。
那麼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就是天地分離...
天無限。
地無限。
而天地之間才有了有限的宇宙??
如果說地星的宇宙是一團膨脹的空間。
那麼這個世界的宇宙就是一個上下無限拉伸的瓶子?
這世界觀也太秀了吧?
身為現代穿越者,她忍不住開始想,那麼天外,地下又是什麼,聖人又是什麼。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
王母已經趴在自己身上,與她一同看著外麵。
馬麵指著人間遠處的四方霧氣,忽然問:“帝江它們會不會在那些霧氣裡?”
王母“欸”了一聲。
趴趴。
馬麵感到一張冷豔而野性的可愛臉龐從右肩探出。
王母奇怪道:“是哪兒呀?哪兒有霧氣?”
馬麵手指點點點,“那裡,那裡,那裡,還有那裡。”
這個腔調是跟著王母學的...
兩人已經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文化融合。
王母:“沒有呀,人間還是很清晰滴,中間那塊兒是人間大陸,周圍是三山四海,再往四邊就是莫得任何東西的黑暗了,我記得以前也有仙人去探索過,但走到那黑暗邊緣,就走不下去了,那裡,就是世界的邊緣,是時空的儘頭。”
馬麵再看了看:“明明有霧。”
王母:“莫得。”
馬麵愣住了,她仔細看了看,她絕沒有看錯。
那麼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她能看到,而王母看不到,彆人也看不到
這...這究竟是?
她俯瞰著越來越遠的大地,整個地麵就如一顆被無窮霧氣包裹的詭譎瞳孔,正直勾勾盯著她。
馬麵眉頭動了動。
...
...
當飛輦降臨月宮時,馬麵看到了一條巨大無比的金龍,纏繞著月宮,龍脊上許多瓊樓玉宇,龍脊周身的護膜裡,還有一些仙人正在施展著奇特的法門,而一座座高閣的模樣正在形成。
——這是利用靈氣在構建建築?
再遠處則是荒蕪的隕坑,星際間的風浪拍打著塵土,再回頭,卻見月宮之外還有一個懸空的十二品紅蓮,靜靜對著大地。
飛輦落下。
金色帝袍的男人踏步而來,揚聲道:“恭迎母後。”
——無論怎麼樣,母子因果也是德行之一,身為帝子也不可違背這份孝道。即便不說這個,母後身份特殊,而且不管天上事,偏偏她又在舊派仙人裡有著不輕的分量,有母後在,自己的謀劃即便失敗了,也有後路可退,而若是要徹底成功,也離不開母後的幫助。所以,帝子對王母的尊敬是真正的發乎內心。
王母攙著馬麵一起走了下來,身後隨著低頭的祝融。
帝子瞥了一眼祝融,這是他妹妹,他一眼就能認出,再看母後身邊的人,他忽的愣住了...
——魔動。
還是陌生的魔動。
這等聖潔無暇之感,那漠視天地,不問冷暖,就如絕巔的混元樹,在諸天星辰裡俯瞰著人間,她似就是道。
比之道還真竟然還多了幾分冰冷...
這...
他急忙低頭,不敢再看,生怕亂了心緒。
王母察覺了這一幕,心底罵了聲“真是和你爹一樣,都是沒出息的東西”,她露出鄙夷之色,“以後叫元姨。”
帝子低首,神色恢複了平靜:“元姨是?”
王母:“太元。”
帝子眯了眯眼,不再細問,也不方便細問,魔動的產生極不尋常,而這若是第十魔動,那麼人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能孕育出這樣的一個魔動?
她又是誰?
她為何存在?
她是聖人分出的元神麼?
她和妖皇有沒有關係?
她會不會是妖皇的分神?
一瞬間,無數念頭衝入他腦海中。
王母已經挽著馬麵的手,順著鋪好的紅地毯往月宮深處走去,這是龍脊,一條璨金的神龍正探頭好奇地盯著她們。
帝子忽的抬袖一揮,一顆奇異的瞳孔從他袖中飛射而出,懸空在了這龍脊的千百瓊樓玉宇之前。
那瞳孔張開,漠然,無神,金光閃爍,帶著一股萬古永恒的意味,充滿玄妙。
王母抬頭:“那是啥?”
帝子:???
母後什麼時候說話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輕聲道:“母後,這是妖皇軀體的左眼,能辨天下妖魔,若是曾有妖魔有過接觸,或是半分因果,這顆瞳孔便會投下祝福,相反便是會無動於衷。由此斷妖魔,便是無往而不利,此寶乃是...”
王母一抬小手,打斷他道:“你居然還喜歡收藏死屍??天...你如今身份煊赫,居然還有這種愛好?”
她捂住臉,“我怎麼有你這樣的兒子?你是我親生的嗎?你說...”
帝子:...
祝融:...
眾人:...
不過前兩人是習慣了,母後就是這樣子,她的關注點從來不會如你所想。
王母:“快說,你是不是我親生的。”
帝子:“母後,我...我如假包換...”
王母:“行了,把這滲人的東西撤掉,看得人頭暈,晚上做噩夢。”
帝子瞥了一眼馬麵,強壓著心動,但卻也無法違背王母的意思,便是又抬袖欲收,隻是心底想著“這樣子的陌生魔動來此,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隻能另尋機會來試探了”。
馬麵抬頭看到了那一顆左眼,一股奇妙的信息忽的從腦海裡響起。
是從腦海裡。
而不是從外在世界傳來。
好似是那種“走到某處,忽的觸發了對應記憶”。
——讓他試你,這一顆瞳孔不會察覺你與妖的關係。
馬麵忽的明白了,這是自己主魂前世的布局之一,為的就是讓她在數千年後得到信任麼?
所以,她忽的開口道:“等等。”
王母:“太元,你要做啥子?”
馬麵:“讓那眼睛掃一掃我,看看我是不是妖魔!”
她叉腰,傲然看著那顆瞳孔。
帝子眯眼道:“既然母後說了,那麼元姨自然值得信賴。”
他話語裡“值得”兩字非常微妙,這就意味著他取出妖皇瞳孔,就是因為這陌生魔動不值得他信賴。
那麼,母後說了,就值得了嗎?
如果馬麵順著他就這麼不測了,那他就會還維持著戒備。
這不是馬麵要看到的。
所以,馬麵道:“快點。”
王母顯然也察覺了,她雙拳捏緊,低頭,開始生氣,“你怎麼能懷疑我的閨蜜,那我還懷疑你是不是我親生的呢!”
馬麵:“快點。”
帝子正好想測,於是便道:“那便如元姨所願。”
他五指展開,掐了一道印記,那妖皇瞳孔驟然變得炯炯有神,目光如劍,直射這萬萬裡龍脊紅毯上的魔動,“請吧,元姨。”
馬麵昂頭,直接走了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她在那妖皇瞳孔下還轉了一圈兒。
然後那瞳孔忽的動了...
帝子神色聚集過去。
——難道要賜下祝福了嗎?這魔動也太托大了,哼。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瞳孔並未賜下祝福,反倒是帶著極度的仇恨,死死瞪著馬麵。
好似恨不得生吞此人。
可見深仇大恨到何等地步。
這種神色,帝子見過。
不僅見過,還印象深刻。
因為那是這瞳孔在麵對聖人,還有麵對幾位大帝時才能顯出的神色,畢竟仙佛屠殺妖族,這因果仇怨太深太深,妖皇自然會把這種仇恨刻在軀體的每一個細胞裡。
如果能見到前世有著大仇恨的人,自然會本能地露出這神色。
而這瞳孔對這陌生魔動居然也是仇視。
這豈不是意味著這位元姨的身份...
...
帝子腦補完成。
一時間,他心底竟然狂喜。
——沒想到自己新仙族陣營多了一名能被妖皇仇視的大能。
他抬手一收,妖皇瞳孔入了他袖中,下一刻,他頗為風度地側身讓開,聲音裡也帶上了幾分恭敬,甚至真心誠意地喊了一聲:“元姨,妖魔亂世,所以才謹慎,多有得罪了。”
馬麵招招手:“走啦。”
王母從後麵跑過來,親密地挽住了閨蜜的胳膊,兩人在仙女的帶領下,往著早早安排好的仙殿而去。
“喂,太元,我要在這裡都種滿蟠桃。”
“好。”
“太元,我最近想起了長生不老藥的做法,等種好蟠桃,我們一起來做。”
“好”
“還有哇,太元...”
帝子,祝融,還有一乾仙人看著那一對魔動的組合,都是垂頭相送。
待到兩人遠去了。
帝子才冷冷瞥了一眼祝融:“母親既然帶你來;額,你就自己找個地方住吧。”
祝融也不多說,白起死了,某種程度上,她已經有些心如死水了。
過去那逍遙王,地藏的影子甚至淡了許多,也許與白起共赴巫山雲雨之後,便是心底隻剩下他了,他死了,這心也死了,進不來人,也裝不了人了。
她有些無助,更有些迷茫,也許還有些後悔不該輕易把自己給了那人,否則也不至於如現在這般,她也沒指望那男人能保護她,也沒指望去沾那男人的光。
可至少他得活著,給自己一個團聚的念想吧?
可惜...
至於死亡,轉世,她更加不敢,否則便是要麵對共工。
到時候,自己再也無路可退了,隻能與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相處永生永世了。
她思緒轉回,輕聲道:“我要一個靈氣充裕的宮殿。”
“隨便你,不過在離開前,和我說說人間的情況吧。”
帝子站在月宮,俯瞰著腳下的大地,狂放的氣魄四散開來,一雙眸子裡滿是霸氣,若是懸空烈日,咄咄逼人。
他抬起手,虛握著空氣:“靈月,雖然我沒有指望你什麼,但如果你真能幫到我,那麼我就去為你毀了那永世的賭約,怎麼樣?”
祝融愣了愣,眼睛逐漸亮了起來,然後應了聲:“多謝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