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白事最熬人。

沈立國和從前天淩晨爬起來到現在基本就沒合過眼，齊偉成也差不多，兩個女婿都這樣熬著，老太太的子女就不用說，張金花和張銀花都瘦了一圈。

天亮之前人得下葬，所以晚上都沒睡覺，一直在準備著。

張家墳在鄉下，從縣城上去得四十分鐘。

五點前得下葬，所以最晚四點就得出發。

沈輝過來的時候三點剛過，好幾個大燈炮將裡麵都照的透亮，車進不去院子，隨車吊停在門口，二三十號人準備就緒，準備將棺材抬出來裝到車上。

老爹眼睛都腫了一圈，其他人也差不多。

兩天兩夜沒怎麼合眼，精神要能好的起來才見怪。

就這還是好的，道士給看的日子是三天，要是給選成五天或七天下葬，估計等到給老太太辦完喪事，有些身體不咋好的人都得大病一場。

三天算是快的，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過去農村埋人基本靠人抬，不是沒車拉棺材，而是祖宗留下的傳統，孝子抬棺同樣是孝道的一部分，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抬了。過去農村時人人乾體力活，個個力大如牛，幾十號人分幾撥輪換，抬著七八百斤的棺材跑個幾公裡不算事，現在誰特麼能抬動。

彆說抬著跑幾公裡了，抬都抬不起來。

所以隨車吊應運而生，市場也越來越廣闊。

沈輝瞅了一眼，準備抬棺材的大多數是四十五歲的。

記得十多年前農村抬棺材，可都是二三十歲的。

現在抬棺材的，依舊還是這批人。

年輕人到是有，可哪個是能抬棺材的，提桶水都特費勁。

除了個彆幾個早早就上工地賣力氣的，大多數上學的年輕人，像沈濤這類的，抱一桶純淨水上個樓都得歇幾次，抬棺材是指望不上了，還得靠老的。

沈輝也不行了，七八年沒乾體力活了，隻能站後麵當啦啦隊。

“一二三……”

號子聲中，沉重的棺材終於被眾人合力抬了起來，圍的人不下三十號，可地方太小站不下幾個人，使勁的就那十幾個，大多數都是打醬油的。

沈輝也找機會給搭了把手，雖然使不上勁，但還是得摸一下。

老太太不容易，給抬一下棺材，也算是外孫子的心意嘛！

哭聲震天，老太太女兒不算多，但張家的侄女還是好有些的，都是扯開嗓門哭喪，送老太太最後一程，如果仔細觀察，就發現大部分侄女都是乾嚎沒眼淚的。

真正哭的傷心的，隻有老媽和小姨。

沈老板鄙視了下自己，都啥時候了不家心思觀察這個。

不過老媽和小姨是哭的真傷心，畢竟是親娘，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能把子女拉扯大很不容易，養育之恩重逾泰山，怎能不哭個魂斷傷神。

棺材抬到外麵就好辦多了，被隨車吊輕鬆裝到了車上。

棺材上車之後，大家又開始往車上裝東西。

路上停了一長溜車，有大車也有小車。

給老太太送行的人還不少，好多人是開車來的，沈立國又叫來二十輛車，親戚們就不打算開自己的車去墳上，還沒坐過賓利勞斯萊斯邁巴赫，總得借這個機會體驗一把。

過了今天，就隻能偶爾大街上碰到了看看。

再說能省點油也是好的嘛！

把東西全都裝上車，幾個舅舅就趕緊招呼上車出發。

能早點就早點，不然萬一遇上堵車什麼的突發狀況，天亮之前人入不了土，可就鬨了笑話了，讓親戚們比較心安的是，最前麵還停著一輛police車，新鮮又振奮。

為了確保路上不出現狀況，沈老板搞了把特殊。

赤裸裸的給親戚們灌輸一個道理，有錢就是好。

黃佩佩悄悄問沈輝：“是不是太張揚了？”

沈輝諄諄教誨：“這是國情，身後的哀榮也是要拿出來比較的，如果辦的太寒酸，人家會說，你看老太太的大女婿那麼有錢，身後事卻辦的特寒酸，老媽聽了會咋想？”

黃佩佩想了想，不說話了。

這就是人的嘴，說不在乎，其實沒辦法不在乎。

三點四十，萬事齊備，即將出發。

沈立國和齊偉成把親戚往車上讓，小舅媽拿著個包，給每一個上車的親戚發紅包，今天凡是過來給老太太送行的，每人一個紅包，多少無所謂，但不能缺。

以前沒這習慣，不知道啥時候開始流行起來的。

紅包也是沈立國給準備的，為了這事幾個舅舅昨天還差點翻臉，沒人拿錢，差點讓親戚看了笑話，搞的沈立國和齊偉成兩女婿都覺得沒臉見人，差點沒爆血管，為了不讓親戚們看笑話，主動攬下了這個事，包了一百個紅包交給小舅媽發放，一個一千。

正因為紅包厚，所以親戚們能來的都早起來了。

送行的人越多，張家人有麵子，女婿同樣也有麵子。

沈輝和黃佩佩也每人領到一個紅包，覺得新鮮。

如果這錢不是自家的，想必體驗感會更好。

車隊啟程，趁著夜色出了縣城，直奔鄉下。

沈輝兩口子一輛車，小姨父開著他的奧迪拉著老婆和大姨子，一路聽著老婆和大姨震天嚎哭，感覺腦子在嗡嗡的響；沈立國沒開車，司機在開，他坐副駕駛，庫裡南後麵坐了兩老太太，德高望重，一路稱讚著老太太兩女婿孝順，身後事辦的有麵子。

沈濤是一輛邁巴赫，沈璐和劉娜坐後麵，一路聲討幾個舅舅。

劉娜本來在看孩子，這幾天過不來。

可今天老太太下葬，怎麼也得去送一下。

前麵police車帶隊，都不害怕超速，踩著油門跑著一路飛奔。

拉棺材的隨車吊車主也振奮，送了好多亡魂，就這家最讓人舒心，紅包厚不說，路上還不用擔心出狀況，哪像以前，為了趕緊間經常被雇主催的超速跑，老擔心超速。

今天這生意就不錯，人家直接請來police車給開道。

這老太太算沒白活，子女都有出息。

哦，應該是姑娘沒白養，女婿太給力了。

沈首富的外奶，老太太到了閻王那估計也不會缺錢花的。

有police開道，路上自然不會出啥狀況，四十分鐘的路程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老太太的新房子早修好了，一個長方形的大坑，幾十輛車開著車燈，把黑暗驅散，墳院裡照的亮如白晝，所有人下車，然後圍到了老太太的新房子邊上。

隨車吊也有燈，調正位置後就準備乾活。

嗩呐吹的山響，哭喪的哭的越發大聲了，不少人來回跑，該擺的東西擺上，該放的東西放上，新房子裡也有東西，但不是金銀財寶，現在沒人放那玩意，指不定哪天就被挖了。

又是一套流程，折騰了半個小時，隨車吊才把棺材放了下去。

關鍵時刻來了。

老媽和小姨哭喊著撲過去，要跟老娘一起走。

七八個人拉的很辛苦，沈輝臉皮直抽抽。

差不多就行了，有這個心就行了，至於真往裡麵跳嗎？

黃佩佩、沈璐、齊娜也在拉老娘，莫名覺得心酸，紅了眼睛。

不管老娘和小姨怎麼舍不得老娘，棺材還是放進去了。

嗩呐聲中，一堆人拿著鐵鍬往裡麵鏟土。

都要意思一下，沈輝也拿把鐵鍬，跟著往裡麵鏟了幾鐵鍬土，心裡還生出個念頭，人死燈滅，老太太算是入土為安了，其實也挺好，現在這社會人活著太累，如果辨證的看，老太太算是解脫了，這地方多好，山青水秀風光獨好，睡在這裡多舒服。

不然怎麼說現在活的最舒服的就是先人。

不用勞動，不用為掙錢煩心，年年都有子孫孝敬，指不定在閻王那吃香喝辣呢，可比子孫們活的瀟灑多了，所以沒啥好悲傷的，應該羨慕先人們的美好生活才是。

墳頭起來之後，天終於亮了。

老爹幫著立碑，沈輝則去了停在一邊得police車。

本來坐在車裡，看到沈老板過去連忙下車，這是財神，車裡兩人瞬間起個念頭，要不要給這位也弄個牌位燒幾柱香，保佑一下大家來年財運亨通。

“辛苦了。”

沈輝拿兩紅包，一人發一個。

兩人猶豫，這能亂拿嗎？

沈輝說話漂亮：“今天來的人都有，是老太太的一點心意。”

這是實情。

今天來送行的確實都有，也確實是風俗。

兩人猶豫一下，就接了過來，上手就一感覺，太厚了。

“回頭讓沈濤請弟兄們吃飯。”

沈輝也不多說，說多了就虛偽了，要不是今天麻煩到人家，他們頭頭的頭頭想見他一麵也得看他心情，太客氣反而不好，這種人情讓沈濤處理就行了。

把兩人送走後，碑也起來了。

然後燒紙，燒完紙收拾東西走人。

老媽和小姨哭的越厲害，跪在墳頭前拉都拉不起來，又折騰半個小時，才將已經哭不出來的老媽和小姨弄上車，然後一溜車隊浩浩蕩蕩的返程。

回到平房，留守的人已經做好飯，擺開桌子吃最後一頓飯。

沈輝沒去屋裡，依舊坐在外麵的棚子下麵，等著媳婦給端飯過來。

結果飯還沒來，就聽屋裡先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