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主任，春風得意啊。”

“哪裡哪裡，周區長才是紅光滿麵。噢喲，瞧，程書記來了。”

1938年9月3日，國軍精銳宋希濂部在大彆山和日軍展開激戰。

同日，上海軍統高層會議召開。

此次會議，為討論軍統局成立後上海方麵對此作出的應對。

上海，乃軍統局重中之重，戴笠極為看重，為此，特彆派遣他的秘書陳世賢前來上海主持會議。

參加會議的，則為抗戰初期上海軍統赫赫有名的三巨頭：

周偉龍、程義明、孟紹原！

這三個人一見麵，要多親熱有多親熱，要和和諧有多和諧，一個個你誇我，我讚你。我說你周書記指揮得當，他說我孟主任行動迅速，你又說他程書記穩重老成。

總之一團和氣，看不出有任何矛盾在其中。

可真要能夠看穿對方心裡想的真話，那是一個個恨不得立刻就把你趕出上海，大權獨攬。

尤其是孟紹原，早把這兩個人恨到了骨頭縫裡，自己從抗戰大局著想，一心想著內部局勢穩定，處處讓著他們。

可這兩個人倒好，一個月要向戴笠告自己的幾次黑狀。

自己在前線和日本人玩命，屁股後麵倒先給彆人捅了。

那也行，既然你不仁，就彆怪我不義了。

要玩？

大家刺刀見紅上唄。

你家孟少爺我，日本人都不怕，還能怕了你們？

這一次，孟紹原已經感覺到了一個機會。

“陳秘書來了。”

三巨頭立刻迎了上去。

光從走路的位置看，便能看出了一些端倪。

一看到陳世賢進來，周偉龍和程義明立刻率先站起，走在前麵。

陳世賢可是戴局長派出的欽差大臣。

誰能夠搶先和他握手，就能夠證明自己在上海的地位。

孟紹原不緊不慢站了起來，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嗯，程義明的變化還是比較大的。

他是從工農黨那裡來的，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一直都非常隱忍，即便那時被貶到了蘇州，也依舊無怨無悔，任勞任怨。

最終他的這份勤懇，任勞任怨，以及他背後勢力的幫忙，終究讓他官複原職。

可是，隨著上海成為孤島，抗戰的進一步深入，他開始慢慢的暴露出了他的真實麵目，不再滿足於現在的地位。

人就是這樣的。

如果上海還控製在國民政府手裡，程義明依舊是那個處處忍讓，鞠躬儘瘁的程書記。周偉龍也依舊還是那個雖然仗著資格老驕狂，但還是能以大局為重的周區長。

可上海淪陷了，國民政府撤到了重慶，絕大多數的事情都由他們自主來處理，過去的封疆大吏，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劃地為國，人的心態自然就會發生變化。

這裡，我說了算，而且要我一個人說了算。

我隻要依舊對戴先生忠心耿耿，獨攬大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為了“獨攬大權”這四個字，多少人為此挖空心思，排擠同僚，一門心思把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人趕走？

孟紹原自從在上海橫空出世，屢立戰功，越來越獲得戴笠的信任，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周偉龍和程義明的地位。

所以，孟紹原必須走！

這些，都是孟紹原心裡再清楚不過的。

然而，周偉龍和程義明再聰明，還是忽略了一件事，上海雖然淪陷，但軍統，還是戴笠的軍統。

他認為值得信賴的人，誰也趕不走。

“周區長，程書記，辛苦了。”陳世賢微笑著和他們握了手：“軍統局正式成立，我代表賀局長，戴局長向你們這些戰鬥在前線的英雄表示敬意。”

“謝謝賀局長，謝謝戴局長，也謝謝你陳秘書。”

陳世賢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他們身後的孟紹原的身上，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孟主任，你這站在後麵，我可差點沒注意到你。”

“陳秘書。”孟紹原這才上前好陳世賢握手：“上海的工作由周區長和程書記指揮，我這個小小的主任當然隻能屈居人後。”

“我說，孟主任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客氣了？”周偉龍一副老前輩讚賞後輩的樣子：“滿上海，誰不認識孟紹原？整個上海情報機構，誰不知道地表最強特工？再者，你孟老弟可是咱們軍統局的行動科科長啊，特彆重大行動，我們還得和你請示才行。”

“周區長，你這是在扇我的大巴掌呢。”

孟紹原笑著說道：“我這點在你周區長麵前算什麼？不值一提。軍統上上下下，論到功勳，論到資曆，誰能夠比得上你周區長？”

周偉龍居然也沒分辨。

陳世賢臉上帶笑，可是心裡卻是有些不滿。

孟紹原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奉承話，按理說，周偉龍應該謙遜幾句才是，可他一點表示沒有，反而坦然接受。

誰能比得上你周區長？

戴局長呢？

來之前，戴局長就找自己談過，大致意思就是周偉龍在革命初期是有大功的，而且還是他戴局長的大恩人，沒有他周偉龍，就沒有他戴笠的後來，這些戴笠都是記在心裡的。

隻是這些年來，周偉龍居功自傲，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裡。前次，總部彙撥的經費晚了幾天，結果周偉龍一個電報直接拍給戴笠大發雷霆。

弄到後來戴笠親自下令即刻撥款，才算平息此事。

“我軍統局成立後，每月經費五萬，用起來捉襟見肘，非要靠著到處設法才能維持。”那天，戴笠是這麼說的：“有的地方呢，想方設法自行籌措經費，有的呢，不斷的向我們伸手，絲毫不體諒我們的難處，可這錢我們又不能不給他們。

上海那是花花世界，用度大，這些我都能理解。上海一共三個人在負責，周偉龍的錢呢，是一天都不能晚的，他自己的產業能夠給他帶來多少收入，也是從來不彙報不上繳的，當然了，他這麼做，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程義明呢，經費晚幾天到就晚幾天吧，直接抱怨不多，可我聽說，他時常和自己的手下說，‘沒辦法，誰讓我們是後娘養的，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吧。’誰是後娘啊？我，還是總部啊？我一視同仁，怎麼就分彼此了？

最後一個就是孟紹原了。誰都知道我對他偏心，為什麼啊？光從經費這一點上說，我從來沒調撥給他經費過，他也隻當沒有經費這回事，相反，隔三差五的我還要問他拿錢。他兢兢業業的幫我經營公司，那些公司的利潤去哪了？用來貼補我們軍統的各個部門了！不然我們的錢哪裡夠用？我要是不偏心他，那些地方要員一個個都得餓死！”

這些陳世賢都知道，軍統在戴笠的指揮下開始建立走私帝國，而這個帝國的第一批元老就是他孟紹原：

“戴先生，我可聽說，孟紹原在上海的生活奢華的很，公司的錢隻怕他沒少黑。”

“這些，你當我不知道？”戴笠淡淡說道：“一匹寶馬良駒，日行千裡夜行八百，你總不能不把他喂飽了吧？又要他幫著賺錢，又要他不許黑錢，做不到。錢，是買不來忠誠的，可錢那，能夠讓人踏實幫你做事，能夠讓人有動力為你做事。”

能夠身為戴笠的第三秘書，排位僅在鄭介民和毛人鳳之下，陳世賢當然是善於摸清楚戴先生心意的。

他對上海三巨頭的態度一目了然。

此時，三巨頭就站在他的麵前，陳世賢看著他們在那互相吹捧了一通：“好了，大家都請入座吧。”

一坐定，程義明立刻說道：“武漢大戰正酣，陳秘書從武漢奔赴而來，一路上辛苦了。”

“和前線那些正在浴血奮戰的將士比起來，不算什麼。”陳世賢客氣的說了一聲：“即便是在上海，周區長、程書記、孟主任也都是提著腦袋在和日本人玩命，我又算得了什麼。”

說完，麵色一正：“咱們客套話也說完了，現在傳達戴局長命令。武漢會戰，乃係我中華民族生死存亡之戰，不容有失。我全國各地軍統特工，需緊急行動，偵破敵人情報，破壞敵人交通樞紐，展開敵後武裝鬥爭，使倭寇不得一日有息。

蘇北方麵，韓德勤部一度攻入徐州，為武漢正麵戰場提供莫大幫助。這其中，我軍統工作人員出力甚多。上海方麵，為我軍統工作重點，日本成立對華特彆委員會，在上海設立新的特務指揮機構，控製上海，亡我中國之心昭然若揭。

命令軍統上海潛伏區區長周偉龍，書記程義明，特彆督察辦公室主任孟紹原，不惜一切代價，破壞所謂土肥原機關，殲滅倭寇，鐵血鋤奸，務必使日特在上海寸步難行。並同時尋找機會，主動出擊，控製上海！”

“是！”

孟紹原三個人同時站起身大聲回答道。

“好，請坐，都請坐。”陳世賢恢複常態：“以上，是戴局長的口令，大家都要記住。周區長，程書記，孟主任，請你們開始彙報工作吧。”

從周偉龍開始，三個人一一彙報工作。

孟紹原在那仔細聽著，可腦海裡急速飛轉，如果僅僅是傳達這些指示，戴笠也不會派陳世賢親自冒險來到上海。

隻怕，還有彆的什麼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