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先生，我們昨天剛剛見過，今天怎麼那麼急著一個電話把我又調來了。”

“哎喲，李將軍，我哪有這個膽量調動你啊，玩笑，玩笑了。”楠木實隆笑著說道：“昨日和李將軍一見如故，意猶未儘，所以今日在家中略備薄酒，一定要和李將軍好好談談，品評天下大事。”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孟紹原拱了拱手。

這性急的，那麼迫不及待了？

當特工的，要穩重。

對吧，一定要穩重。

當然了，這位“穩重”的孟主任，早就住進了和楠木實隆說的旅館，打從上午開始，就一直坐臥不安，眼巴巴的等著電話呢。

那份焦慮期盼，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楠木實隆準備了幾個菜，一瓶酒，殷勤的勸著酒，和孟紹原喝了幾杯：“李將軍是軍人，不知道對目前戰爭的局勢如何看待？”

“難啊。”孟紹原歎息一聲：“中日軍事實力差距太大，軍事、經濟、科技各方麵，長此以往，中國必敗。眼下中國要的不是打，而是和。家和尚且萬事興，何況一個國家？傾一個國家之所有，犧牲如此多的生命，耗費如此多的財產，就為了爭一個麵子？不值，不值。”

老實說，孟紹原的演技是越來越精湛了，把一個失敗主義者、投降主義者的嘴臉，演了一個惟妙惟肖。

“英雄所見略同啊。”楠木實隆擊節讚道：“如果國民政府高層，人人都能像李將軍這樣頭腦清晰，戰爭恐怕早就結束了。戰爭，苦的是老百姓啊。”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他媽的什麼時候關心起中國老百姓來了？

孟紹原心裡大罵，可臉上卻是一副憂國憂民：“我國經濟建設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居然又讓自己陷入大戰，政府裡那些高層，腦袋裡整天不知道在那想些什麼。”

楠木實隆覺得火候差不多到了：“李將軍，楊先生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其實是日本人？”

“我知道，楊振華和我說過。”孟紹原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日本人又怎麼樣？難道你是日本人，我就不能和你交朋友了？我身為國民政府的將軍，有個日本人的朋友又怎麼樣？難道我就是漢奸了？”

“極是，極是。”楠木實隆連連點頭：“其實在我看來，漢奸還是值得商榷的。彆人眼裡的漢奸，未必一定就是出賣國家利益了。比如像李將軍這樣的人，一心為了國家和平，謀求停戰協議，讓國家可以得以修生養息，難道真的是漢奸嗎？”

“知我者，南先生也！”孟紹原舉起酒盅：“南先生，這仗早該停止了，我敬你一杯。”

喝了一杯，楠木實隆放下杯子：“李將軍一心想為國家做點事情，我心裡是極為佩服的。不知道我們是否有合作可能，李將軍能否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消息給我？”

這就來了？

圖窮匕首現，迫不及待的就想要情報了？

孟紹原臉露難色：“南先生，我心裡對戰爭的看法是一回事，但向你提供情報……消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樣，我可真的成了漢奸了。”

“李將軍不必多慮。”楠木實隆是猶抱琵琶半遮麵，明明就在“李文意”前半公開了自己的身份，卻還非要掩飾一下：

“其實，是我的一個報社朋友，想要得到一些中國政府對於戰爭的態度，他願意出錢，大價錢。”

他媽的，你家孟少爺和你周旋到現在，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孟紹原略作沉吟：“大價錢？你的那位報社朋友，需要哪方麵的消息？不妨說來聽聽。”

上鉤了。

在楠木實隆看來，“李文意”終於上鉤了。

“他需要以下幾條情報。”楠木實隆終於把自己的需求全部說了出來。

日本人第一個想知道中國統帥部對日作戰的決心到底怎麼樣，到底是想打，還是不想打下去。

第二，國民政府把中日戰爭訴諸《九國公約》，希望國際乾涉，進而製止日本的侵略，他們想知道這個建議是不是由宋子文提出來的。

第三，中國軍隊的兵力配置是怎麼樣的。

最後一個，此時德國駐中國大使陶德曼已經介入中日戰爭的調停工作，日本人希望知道，中國對德國出麵調停中日戰爭是何種態度。

這四條情報都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某種程度上直接決定著中日戰爭的走向。

上海之戰進行到現在，日本人急了，那是真的急了。

孟紹原平靜的聽著，但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了日本人的焦慮，既然日方如此密集地提出這些要害問題，最靠譜的解釋就是：

日軍急於取勝，急切的想結束淞滬之戰！

在淞滬會戰開戰之前，日方根本沒有想到在一個上海會打成這樣膠著狀態，畢竟，之前他們在東北，在華北都太順利了，對於在上海的困難嚴重估計不足。

“南先生，應該叫你楠木先生才對吧。”孟紹原慢吞吞地說道：“這四條消息，可不是一個報社記者會問的啊？而且，每一條消息都是價值連城啊。”

楠木實隆立刻追問：“李將軍，你叫我南先生，還是楠木先生都可以，我隻問你，你有沒有辦法弄到這四條消息？”

“情報，應該叫情報。”孟紹原淡淡一笑：“我是做什麼？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專門負責情報整理工作的，我當然有辦法弄到。”

“開價吧。”楠木實隆終於決定不再裝了。

“這些情報，泄露一條都是掉腦袋的罪名啊。”孟紹原喝了一口酒：“弄不好，還要株連九族，連累我李家世代聲譽，這價格，低了，不值得我去冒這個險。”

“李將軍，請說吧，錢的方麵沒有問題。”

“痛快！”孟紹原一豎大拇指：“一條情報一百萬，四條情報，四百萬！”

啊？

楠木實隆怔住了。

四百萬？

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太黑了，這個“李文意”實在是太黑了。

“李將軍，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四百萬，太貴了，我隻能出二百萬。”

“楠木先生，你和我開玩笑呢？我拿身家性命做賭注，你隻給我一半的錢？剛才你還說錢方麵沒有問題？四百萬！”

“李將軍，四百萬是個很大很大的數目，你知道日本一些機構一年活動經費才多少嗎？這樣吧，我再給你加點，二百五十萬。”

“四百萬，少一塊錢都不行，楠木先生，你另外找個人試試，看除了我李某人，有誰還能幫你同時找到這四份情報？”

“但你真的讓我為難了，如此巨大的一筆經費用出去，你知道我要寫多少報告嗎？這樣吧，我出最後一個價，三百萬，無論如何不能再高了。你要還是咬著三百萬，我們就沒有辦法談下去了。”

他媽的，你當菜市場買菜呢？

孟紹原站起身，拱了拱手：“既然楠木先生為難，我李某人也就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了，你另外找人吧，告辭！”

“李將軍，息怒，息怒。”楠木實隆趕緊拉著他重新坐了下來：“有得談，有得談。”

“楠木先生，你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孟紹原歎息一聲：“戰場上，時間就是勝利啊，一分一秒都耽擱不起。是，你的確可以找人，分彆弄到這些情報，價格還低了些，但我可以告訴你，這需要耗費大量時間，而且情報還未必就一定準確了。

但我就不一樣了，我是誰？主管軍事情報整理的，權利雖然小，但我知道的可不少。你要的這些情報，兩天之內我就可以給你弄到。完整，最真實有效的情報。而且，我還可以另外給你一份好處。”

孟紹原拿出了他的殺手鐧：“每一百萬，我給你十萬的回扣！”

誰說日本特工一心為了帝國效忠，從來都不考慮自我的？

這楠木實隆，無論在上海還是廣州，雖然被人當猴一樣耍，但回扣可是吃足了的。軍統給他回扣，廣州玩得他團團轉的李福林將軍，一樣給他回扣。

這回扣，害人啊。

果然，楠木實隆沉默下來，過了一會說道：“那好吧，李將軍，四百萬，成交。不過，我先隻能給你四十萬的定金。另外的三百六十萬，拿到情報之後，我給你一份正金銀行的存折！”

“好。”

此時的楠木實隆，在孟紹原的眼裡，哪裡還是一個人？簡直就是一尊渾身散發著金光的財神爺啊。

問題是，你以為孟少爺四百萬就知足了？

孟紹原微微一笑：“情報，我很快會給你，此外，我還有一條更加重要的情報要賣給你。”

“什麼？”

“戴笠安排在上海的全部特工組織指揮官姓名、主要活動地點、聯絡暗號、任務。”

“什麼？”楠木實隆有些疑惑：“你是做軍事情報的，怎麼會有特工組織的這些？”

“楠木先生，可不止我一個人缺錢啊，軍統裡，一樣有人憂國憂民。你要是有了這份情報，從此後，戴笠的特務機關在你們眼裡就再無秘密可言了啊。”

“多少錢？”

“二百萬。”

“太多了。”

“多嗎？軍統我的那個朋友，一百萬，還有一百萬，是我的辛苦費。為了給你驗證一下這份情報真假，我可以先免費提供你一份試驗一下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