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大興元隆十九年四月二十一日。
命盤輪動,烽煙未見,卻已悄燃。
朝廷的追封和撫恤安了水師將士的心,侯天性命無憂,留在都督府裡養傷,於軍心來說多少是個撫慰,莫海和盧景山得知暮青請了巫瑾每日到都督府裡給侯天醫傷,便結伴來中軍大帳裡謝她。
暮青隻說了一句話:“等哪日你們不知來謝我時,就是把我當成自己人了。”
說罷,她便出了大帳,留下了若有所思的兩人。
暮青去了湖邊,坐在山坡上,過了一會兒,烏雅阿吉和湯良一路小跑而來。
“都督,您傳我們?”
“嗯。”暮青仰頭望著湖對岸的山壁,那山壁頂上便是斷崖山,那晚侯天從上麵躍下,那晚她失去了九個將士,“大海去了,我身邊隻有越慈和黑子兩個親衛,你們兩人願意留在我身邊當親衛嗎?”
兩人皆怔,烏雅阿吉低下頭去,神色不明,風吹著草坡,草浪綿延,少年額前的碎發被風拂起,眸底生波,勝了湖光。
湯良一臉欣喜,大孩子似的,“願為都督親衛,萬死不辭!”
“那你去找劉黑子,讓他幫你將內務搬到親衛帳中。”
“是!”
湯良興高采烈地走了,烏雅阿吉還在原地,暮青沒說話,隻等他開口。
等了半晌,聽身後的聲音有些沉,問道:“那晚,你就不怕我逃了,不回營報信?”
暮青依舊望著山壁,淡淡地道:“逃了便逃了,總歸能活一人。”
烏雅阿吉一愣,盯著暮青的背影,仿佛看見個傻子,怒道:“我要是逃了,你們可就死了!”
“嗯。”
“我進江北水師的目的你可知道?”
“不知,也不想知道。”
烏雅阿吉氣得直搖頭,“你什麼都不知,就敢讓我當你的親衛?”
暮青一臉無所謂,“我以為你那晚沒有逃就說明你選擇了我們的性命,既如此就是戰友,無關來曆目的,既能同生共死,就可性命相托。”
烏雅阿吉頓時沒話說了,原地跺了幾腳,轉身就走。
“你還沒回答我。”暮青回頭時,烏雅阿吉已下了山坡。
“回答個蛋!”少年在山坡下遙遙指著暮青,恨鐵不成鋼似的罵道,“像你這麼笨的人,要是身邊不多幾個人,總有一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烏雅阿吉怒氣衝衝地扭頭走了,暮青坐在山坡上笑了笑,回頭時見午後的春陽照著草坡,湖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天已開始暖了。
次日午後,五城巡捕司押著十幾輛鐵打的囚車來了水師大營外,將那夜抓到的江湖殺手押入囚車運送回城。
傍晚,魏卓之回了水師大營,看見暮青時一臉苦哈哈,不知他是如何對步惜歡說的娶妻之事,他隻帶回了盛遠鏢局的消息,事情已經商量細妥了。
“路線都考慮了?”暮青坐在軍帳中問。
“鏢局會繞開青州,經越州,走下陵,而後過江。江南水師何家表麵上還是聖上一派,他們不會為難鏢局。嶺南偏遠,鏢師不至,將士們的家鄉都在汴州附近州縣,嶺南軍過不來,即便有小股襲擾的,也不必為懼。最好明日就出發,趕在雨季前到達江南,沿江而下,送將士們的遺體還鄉。放心吧,我會跟著這趟鏢,今日就廣發江湖帖,讓沿途的江湖門派多多照顧,命盛遠鏢局的仇家不可劫這趟鏢,誰敢動手便是江北水師、魏家和合穀派之敵。”魏卓之道,隻有一事瞞了暮青。
途中會有神甲軍暗中護衛,隨後神甲軍會跟著鏢師秘密來京。此事是步惜歡和他秘密商定的,他下江南也是為了順道打聽些消息,這些事沒打算告訴暮青。
暮青知道魏卓之在江湖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雖然平時沒心沒肺的,但辦起正事來應該不含糊,因此便將此事全權交給他辦了。
水師的將士們得知石大海等人的遺體可以回鄉後十分激動,從軍之人,凡是戰死沙場的少有能馬革裹屍而還的,多數會葬在沙場,沒有棺槨,沒有墓碑,有時連墳頭都沒有。而這回犧牲的九位將士不僅得了追封和撫恤銀兩及田地,遺體還能葬在妻兒身邊,年年有家人祭拜,這無疑是對亡魂的告慰,亦是對軍心的撫慰。
這日之後,操練如舊,軍營上空卻仿佛被沉鐵壓著,大軍操練時咬著牙繃著臉,心裡較著勁。
這股壓在心裡的意念暮青明白,她也有。
有朝一日,江北水師威名遠播,定叫天下無人敢犯!
韓其初立在戰船上,笑看全軍的勁頭兒,歎道:“這支水師,心性已成。”
暮青卻負手望了望天,見晚霞映紅了半座軍營,夕陽沉在西邊,不久便會落下,她不由往西北方向望去。
算算時日,密信應該到西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