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他在水師裡就是水師的兵。”暮青冷聲道。
烏雅阿吉有此身世,到軍中來竟也不隱姓埋名,或許他當時被人追殺得緊,沒時間弄到假的身份文牒。一個人走投無路,投奔到軍中來,想必是想借著西北軍的威名嚇退圖鄂的鬼軍,但新軍改編成了水師,恐怕日後還真的有麻煩。不過,水師大營如今在盛京城外,盛京城乃京畿重地,隻要水師不離開此地,烏雅阿吉應該能暫保性命。
魏卓之聳聳肩,並不意外,這姑娘看著麵冷,實則心熱。
跟一人很像……
“今日在帳中所言之事,你們隻當沒聽見,不可透露半句出去。”暮青看了眼帳下親衛。
“都督放心。”韓其初道,“不過,此事非同小可,學生建議都督還是派個人盯著烏雅阿吉在軍中的一舉一動為好。”
暮青點點頭,烏雅去了章同帳中,此事她會跟章同說,讓章同派個人盯著。
“你們各自回帳歇著吧。”昨夜襲營,眾人一夜未眠,明日起要特訓,既然事已談完,暮青便遣眾人下去歇著了。
但眾人剛出大帳,遠遠的便瞧見元修來了。
元修進帳時,其餘人都走了,唯獨月殺守在帳外,王衛海和趙良義也在帳外等著。
“他們給你添麻煩了。”元修進帳便道。
“意料之中。”
元修見暮青沒惱,反倒蹙緊了眉頭。有時,他盼她惱他一回,哪怕是怒,也是因他。可她總是這般清冷,似乎他挑不起她心湖裡的一絲漣漪。
“眼下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你先用著他們,待日後你看上誰,再將他們替換出來,我帶走。”
“嗯。”
江北水師的將領最好是她的嫡係,暮青不想跟元修虛偽客氣,她如此想的便如此答了,元修眸底卻生出痛意。
她就如此希望跟他劃清界限,軍中一個也不留他的人?
她如此想要培植嫡係,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那個人?
那些西北軍的舊部犯了軍紀,哪怕她想留下他們,他也不會同意他們留在她的軍中。但他多希望她會說留下他們,哪怕隻是一句話,也說明她礙於他的情麵,心中在意他。
男子眸底痛意深潛,一身烈袍銀甲,戰袍如火,銀甲如霜,這霜與火卻似都在眼底,交織不散。當年英雄少年郎,戍邊關殺胡虜,何等意氣風發,如今陷京城忠孝兩難,情場失意。
暮青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她昨天傍晚騎馬趕路,夜裡潛入軍營會見將領,一夜未眠,早上沙場立威,剛剛又把特訓之事定了,現在已是困極,奈何元修在此,她隻好撐著。
元修見她這副模樣,不知該氣還是該憐,走到桌案旁拉去暮青便往床榻上去。
暮青一驚,往帳外瞥了一眼,月殺在帳外,她不想怒斥喊叫,以免月殺進來,大家鬨得不愉快,她隻自己把手往外抽了抽,但元修握著她的手,力道鐵箍似的,在她使力之時,他已將她拉到床榻旁,一甩手她便跌到榻上,欲起身時他已拉過棉被將她蓋住。
那棉被蓋在她肩膀下,元修壓住棉被兩側,雙臂撐在榻上,俯身望著暮青。
兩人貼得極近,她能望見他眸底的那團烈火,聞見他身上烈日般的陽剛氣息,他亦能望見她眸底的寒霜,聞見少女身子清淡如蘭的幽香。那幽香燃了他眸底的那團烈火,壓不滅,直欲將她吞噬。
“元修。”這時,他聽見她的聲音,潑入心底,冷如利刃,“你確定要如此?讓我們之間連朋友都沒得做?”
她冷靜如常,仿佛他吻她也無妨,他們之間曾經同生共死的情分全在他一念之間。
“有時,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女子!”元修壓低聲音道。
“我是,但我不是被男子碰著就要以身相許的女子。親吻隻是人類之間表達友善和思想交流的表現,是人類物種繁衍進行時的一種特殊狀態。在我無法阻止你在我身上進行思想表達之時,我可以選擇擁有自我思想,拒絕和未經我的允許侵犯我的人再做朋友。”
她又說這些叫人聽不懂的話,但她成功了,成功將他的情緒給擊得蕩然無存。
元修起身,大步離開床榻,走到大帳門口時停下腳步,他未回頭,隻聽得出嗓音暗啞,“累了就歇息,你來軍營是練兵的,不是把自己給練垮的!需要軍備物資就說,如今水師在朝廷眼裡是重中之重,你水師大營要的東西,哪個也不敢克扣!”
元修掀開帳簾兒就走了,王衛海和趙良義跟在他身後,走到遠處才問:“大將軍不打算讓老熊他們回西北,怎不把這事兒跟那小子說?”
方才兩人的談話他們在帳外都聽見了,隻是後來兩人聲音甚小,似在密談。他們在帳外聽不清,隻是覺得如果商量的是老熊等人的去留問題,沒必要密談吧?
元修卻一言不發,天近晌午,日頭漸高,落在男子肩頭,戰甲雪寒。
王衛海和趙良義互看一眼,再粗心也看出元修心情不好來了。
這是咋了?
倆人吵架了?
暮青睡得淺,傍晚就醒了,晚霞燒紅了半座軍營,旌旗連山,長風浩浩,一出大帳,見雲海萬裡,麗山莽莽,這等景致比在都督府裡對坐滿園芳菲更令人喜愛。
暮青抬腳便往營外去,對月殺道:“你先歇著吧,我出去走走。”
“你去何處?”
“湖邊。”
出了東大營就是湖邊,湖冰映晚霞,峭壁發綠枝,日輪如盤,湖如彎月,暮青沿著湖邊而行,舉目遠眺,見湖岸冰融草綠之處有匹駿馬。那馬雪白勝過湖心的雪,唯獨耳朵與四蹄是黑的,神駿孤傲,天下獨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