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柳眉輕蹙,心中微痛,他果然看見宋氏便想他母妃了。
“都督,我們將軍的書房到了。”這時,丫鬟的聲音傳來,暮青一抬眼,見前頭一道曲廊,儘處是一座閣樓,廊下已掛了白燈,有哭聲自閣樓裡嗚嗚傳出。
哭的人是步惜晟的嫡妻高氏、一個妾室以及三個兒女,暮青進書房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堆妻兒撲在步惜晟的屍身上痛哭的場景。
元相攝政,皇權勢弱,朝中少有人願嫁皇家子弟,步惜晟成婚晚,府裡隻有一妻一妾,兒女三人。嫡妻高氏見暮青來了,悲痛未斂,眸底卻有顧忌與怨恨之意。
盛京城裡無秘密,步惜晟到都督府上做客之事已人儘皆知,人前日才去過都督府,今兒夜裡就留下一封遺書死了,難免不讓人多想。
暮青一句也不解釋,隻道:“將軍已故,當需驗屍,此為命案現場,還請夫人帶人到偏屋等候。”
高氏聽聞要驗屍,忙擋住步惜晟的屍身道:“將軍是喝了燕窩粥後中毒而亡,此事再清楚不過,都督何需驗屍?有這時辰,何不查查是何人害了將軍!”
她雖在內宅,可也聽說了,此人不道,驗屍時曾行剖腹取心之事,她斷不會允許夫君的屍身被人如此對待!
“喝了燕窩粥死的?”暮青懶得再與內宅女子爭執,抓住高氏的一句話便看向了書桌。
書桌上不見遺書,想必是被高氏收起來了,但宵夜還在。
隻見一碗燕窩粥翻倒在桌上,另外還有四盤點心——杏仁糕、翠玉糕、金絲酥和奶香小豆糕,每隻盤子都不大,糕點放在其中正好能拚四塊,其中杏仁糕和奶香小豆糕都少了一塊,顯然是步惜晟吃了。
“你怎知人是喝了燕窩粥死的?”暮青走到書桌前,回頭問道。
她眸底慧光懾人,知道高氏一定會答!
高氏雖對她有抵觸心理,但想讓她協助辦案,拿捏得準她的心理便可。其一,她想知道殺夫凶手,她隻要提起與步惜晟的死因有關的事便可轉移她的注意力。其二,她方才的話有懷疑她的意思,為了撇清謀殺親夫的嫌疑,她一定會答!
果然,高氏原先還想阻撓暮青,聽聞此話心中頓生驚怒,答道:“那燕窩粥是翻倒的,自然是我們將軍喝粥時中的毒。這淺顯的道理,妾身這婦人都懂,都督難道看不出來?”
“嗯。”暮青頷首,卻道,“此話雖有道理,但不合常理。”
高氏一愣,“如何不合常理?”
暮青道:“你夫君留了遺書,表麵上看應是服毒而亡。一個求死之人,死前留下遺書,再用些飯菜,當個飽死鬼上路,這些心理都可以理解。可是我不理解他為何要在吃食裡下毒?”
高氏皺著眉頭,聽不懂暮青的話,她不明白,為何夫君不可能在吃食裡下毒?
“求死之人有兩種,一種是忽生自殺之念,匆匆便走了。一種是早有準備的,死前會與世間告彆,留遺書、沐浴更衣、用最後一頓飯菜,你的夫君就屬這一種。對他來說,與世間告彆的一切事情都是莊嚴的,最後一次修整儀表,最後一頓的飯菜……這飯菜對他的意義是特殊的,他希望再嘗一次人間之味,希望做個飽死鬼上路,這樣一頓對他來說意義神聖的飯菜,你覺得他會往裡麵下毒嗎?”
“……”高氏哪裡答得出?聽聞此言早已淚流滿麵,哽咽難言。
“通常有準備的服毒自儘,服毒者會在留下遺書、修整儀容,並用過最後一餐飯菜後,再拿出毒藥來服下,隨後躺去床上亦或安靜地坐著,等待毒發。你夫君若是真的將毒下在了燕窩粥裡,那此舉就意味深長了。”
“都督之意,妾身的夫君是、是被人毒殺?”高氏已忘了先前想要阻止暮青查案的心思,至此已********放在了弄清夫君死因的事上。
“我沒這麼說,現在還不知粥點裡有毒沒毒。”暮青說著便轉身道,“工具箱!”
她出府時帶了驗屍的工具箱,步惜歡扮成月殺,工具箱自然是他提著。
步惜歡沒遞給她,他蹲下身去親自打開了箱子,低頭時掩了眸底的寵溺之意。他不能動用內力,無法模仿月殺的聲音,因此儘量不開口說話,打開工具箱後隻抬頭看了暮青一眼,以眼神傳達意思——想要何物?
“手套!銀針!”暮青也不跟他客氣,吩咐得理所當然。
步惜歡先將手套遞給她,待她戴好後,才將銀針包遞了過去。暮青戴著手套取出五根銀針,分彆放到了燕窩粥和四盤點心裡,過了一會兒取出來一看,銀針皆未變黑。
高氏不知銀針不可試百毒之理,見到銀針未黑,以為宵夜無毒,頓時神色悲戚——即是說她的夫君真是用過粥點後再服毒自儘的,並非被人所害。
“這還不能證明宵夜裡無毒,能證明的隻是裡麵沒有砒霜或者鶴頂紅。”暮青沒解釋此話是何意,她速速將銀針收起,遞給步惜歡道,“外衣,口罩!”
那外衣是從後身係帶,步惜歡親手幫暮青把衣帶係好,她戴上口罩便走到了榻旁。
榻旁還守著個妾侍和三個孩童,那妾侍見暮青過來,忙護住了三個孩子。
“勞煩讓開。”暮青道。
妾侍聞言瞧向高氏,高氏這才回過味兒來,想起方才她還懷疑夫君的死與暮青有關,不打算讓她驗屍查案,可不知怎麼的她就查了,還到了她夫君的屍身前。
高氏怕暮青剖了步惜晟的屍身,慌忙便要出聲阻止。
暮青早有預料,先聲奪人道:“你夫君是服毒死的,口中流涎,衣襟、衣袖上皆沾了燕窩粥,手也捏過點心,雖不知這些粥點有毒無毒,但若孩子碰上了……”(未完待續)